第3章 成竹

第3章 成竹

收拾好戰局,欒安平坐到顧南枝身旁,顧南枝道:

「這些漠鬼也太過蹊蹺,不用玄力還真殺不死!」

「這怪物與《山海註解》所記的旱魃相差無幾,應該是這葬身在南漠中的人變化而成。」。

顧南枝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劍,回憶道:

「方才我以劍刺這漠鬼時,確實感覺這怪物像是穿了一層什麼東西!」

沉吟了片刻,顧南枝找到一種合適的描述來說明那種奇怪的感覺。

「像是一層腐爛的鎧甲。」

「齊元帝的四十萬鐵甲黑騎?」

「不知道。」顧南枝搖了搖頭,接著說道:

「若四十萬黑騎全成了方才那種怪物,這南漠還真是一塊死地。不是還有散仙葬身其中嗎?那不是還可能有散仙旱魃。」

「有可能,梁時大荒災年就曾出現過散仙級數旱魃。」

「散仙,散仙,終究還是人啊,不成天仙,這天下還真不是哪都去得,還是會死在南漠這種地方啊!也不怪別人蔑稱偽仙了。」顧南枝想到自己跟隨多年的王爺,這個大欒「劍仙第一」,恐怕也要葬身南漠,有些感慨。

片刻之後,欒安平問道:

「顧叔叔,你是何時做的南疆行軍總管?」

略微思索,顧南枝道:

「快十年了吧,……大約是武定四十幾年!嗯……應該是剛過完年,我記得領先帝聖旨調任時,族裡的爆竹聲吵得公公都沒法宣旨,但具體日子就不記得了。」

「欒楚之戰起始於雲州陽關之戰,第一戰我南疆軍大敗后,父王和顧叔叔便接替了南疆軍務吧!而陽關之戰應該是武定四十七年正月的事了。」

「對,確實如此,這麼想來已經快十一年了。」

「太祖太宗兩朝,欒楚都有貿易往來,雖然以南楚商人為主,但我大欒也有不少賬房先生和護衛同南楚商隊渡過南漠,若南楚的普通人都能通過這死地,為什麼我大欒人就不行呢?南楚通過什麼方法隱藏了這南漠的秘密?」

顧南枝點點頭,道:

「對!太祖朝所立《欒楚商貿條約》中確實限制了我欒人入楚的人數,南楚每次與我大欒貿易,都只准一名賬房先生陪同。」

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顧南枝說道:

「欒楚之戰末期,我和王爺也曾想領一支兵馬渡過南漠,尋過幾個當年去過南楚的老賬房先生……,沒有收穫。」

「那幾個賬房是如何說的?」

「只說隨南楚商隊進了南漠,每天都用帳篷開口方向標記來時方向,走了三日便是南楚十萬大山,彷彿這南漠只是一座普通的沙漠。」

兩人各自思索,顧南枝看著招展的小旗,問道:

「前朝歷代也有與南楚貿易的舊例吧,那時就不曾有有心之人,徹夜不眠,看看南楚玩什麼把戲嗎?」

欒安平緊閉著雙眼,用力皺著眉頭,竭力想在腦海里舀起些舊浪。

他似乎是看見過這類書籍的,究竟是在哪兒看見過呢?

不是諸如《齊史》,《南楚史》這樣中原編纂的皇朝正史,這類史書雖刻畫細緻,浩如煙海,但畢竟是權威之作,若這類書中有這些事關南楚的描述,欒安平不會不記得。

也不是《浪子劍仙燕棲》,《西秦見聞記》這類小說演義,文學遊記,雖千百年來這類作品也積攢下來不少,但欒安平愛讀志怪演義,以至於如饑似渴,夜不能寐,四五年下來也大都讀過了,其中事關南楚的片段也只是寥寥無幾。

苦思冥想之際,雷戰又走了過來,看欒安平愁眉緊鎖的模樣,同顧南枝說道:

「怎麼?顧將軍,小將軍吃得太幹了?也拉不出來嗎?俺也有些拉不出來,俺還以為就俺拉不出來呢。」

「哈哈哈!」顧南枝只覺得,雷戰真是這有些難捱的時間裡唯一的消遣了。

「笑什麼,拉不出來,俺去給他弄點水喝也行啊,在那干用力有個屁用!要不俺老雷幫你扣扣?」

雷戰攤了攤手,卻又看他褲子也還沒脫,一拍腦門說道:

「錯咧錯咧!俺還以為小將軍咋的了呢,這褲子都沒脫,原來不是拉不出來啊!」

緊接著他一拍腦門,像想到什麼似的說道:

「啊!俺知道咧,俺知道咧,小將軍是痔瘡發了!沒事,俺也發痔瘡,這大漠白天又干又熱,發痔瘡很正常!」

欒安平抬起頭來,一臉無奈的看著雷戰,心裡暗暗想到,「這人是怎麼當上大欒一軍指揮使的?」

沒人阻止雷戰,雷戰大咧咧走到欒安平身旁接著說道:

「小將軍啊,這事兒吧,俺有經驗,俺專門找神醫看過痔瘡,這生了痔瘡啊,多是辣的吃多了,火氣卸不掉!這神醫也跟俺說了,痔瘡得早治,先痔后瘺,現在不管啊,以後成了瘺管就壞了!俺足足花了十多兩銀子治呢!」

愣了愣神,欒安平突兀的問道:

「你方才說什麼?」

「咋了?」雷戰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欒安平卻一下站了起來,臉色冷峻,認真的問道:

「你方才說什麼?」

「辣的吃多了,火氣……火氣卸不掉啊!」

「上一句!」

「痔瘡得早治啊,先痣后瘺,你不是發痔瘡了嗎?」

雷戰愣在原地眨巴眨巴眼睛,良久小聲補了句:

「這是神醫說的,不是俺說的,顧將軍,俺沒說錯啥吧!」

欒安平僵在那裡,半天說不上來話,雷戰抬手在他面前晃了兩下,欒安平也沒有反應。

「壞了,小將軍傻了!」

欒安平只覺得腦中如銀瓶乍破,醍醐灌頂。

「先痣后瘺,先痣后瘺?縣誌!是《璃水縣誌》。」

書中文字似清泉眼下汩汩山泉,那泛黃書頁上的一字一句在欒安平腦中浮現。

他走到顧南枝身邊,叫著一般說道:

「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

四周圍坐的諸將圍將過來,欒安平欣喜若狂。

狠狠的抱了下雷戰,欒安平大笑著對雷戰說:

「雷將軍可真是個福將啊!」

雷戰摸了摸頭,滿臉疑惑。

「福將?什麼意思,王爺也這麼說過俺,為啥說俺是個福將呢?俺不是個悍將嗎?」

欒安平走到自己所畫的欒楚地圖旁,緩緩對眾人道:

「諸位將軍,這南漠之謎,我已然破解了!」

他取下昨天插下的枯枝,緩緩說道:

「之所以破解這個謎題,關鍵便在於方才雷將軍所言中『縣誌』二字!」

「我沒說啊!」雷戰嘟囔道,又在腦中反覆回想方才自己說過的話,

「確實沒說啊!」

欒安平並不管他,繼續說道:

「如今我將心中所想,同諸位道來,諸位聽聽是否有錯漏之地。」

眾將附和,於是欒安平清了清嗓子,說道:

「我中原歷經周齊梁魏四朝,南楚卻因偏安一隅,安然近四千年,不曾王朝更替。但我中原聖地,地大物博,仙人,玄士,武器,兵馬俱在南楚之上,也不是沒有前朝國君對南楚動過心思。齊朝元帝求葯之事確實家喻戶曉,但之後的故事其實沒多少人知道。」

「講故事了嗎?講故事好!俺就愛聽故事。」

眾人鄙視的目光如刀似劍齊齊割在雷戰身上,看得雷戰渾身不自在。

欒安平笑笑道:

「之後,四十萬齊朝鐵甲黑騎盡皆喪於南漠,西秦趁機東出小月關,大敗齊軍,盡擄大齊西側兩州之民。齊元帝鬱鬱寡歡之下不久便駕鶴西去了,在當時旬陽太后的支持下,那個『修不了玄』的小皇子登基稱帝,就是齊文帝。」

「可齊文帝不是號稱『千古一帝』嗎,我記得如今大欒不少修玄心法口訣,劍招身法都是齊文帝所創嗎?」

「對,齊文帝修不了玄,但他以文道成就散仙,最後更是以帝道成就真仙,享仙人壽元,在位三百多年,你說光他在位都三百年了,還不是『千古一帝』嗎?」

顧南枝問道:

「可這些跟南漠有什麼關係?」

「其實,齊文帝成就天仙,不能對世俗多加干涉,這其中道理我也不明白,但應該是受了天地規則約束。天地如此約束,雖避免了不飛升的仙人憑仗仙力,為一己私慾為害凡界,但也徹底將仙凡割離開來,自此仙凡之別宛若雲泥。」

欒安平頓了頓,接著說道:

「齊文帝想為父報仇,那便只能把自己當做凡人,無法動用一切與仙人有關的力量,否則便會沾染世間因果,污了道心。那他若想報仇,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弄清楚南漠之謎。」

「對!」欒安平一拍手掌,繼續講起他那曲折的故事。

「於是,齊文帝便選了幾十人,編造好身份背景,偽裝成賬房先生,分批來到了欒楚通商的中轉之地,邊境縣城璃水縣。」

「為啥齊文帝不直接抓個南楚的,活的,拷打一番不就能套出話來了嗎?」司徒風不解。

「其實此事梁時便有人做過,只是似乎所有知道南楚秘密之人,都立下了道心誓言,故此法不行。」顧南枝解釋道。

「那他們混進南楚商隊了嗎?」黑甲的司徒風問道。

「機緣巧合之下,也許是南楚在此事上失察,這選派的幾十人中確實混進去兩三個人,但是,無論後來用何種方法,這兩三個人在午夜風沙大起時,都會睡過去,少則半柱香,長則徹夜安眠。無論採用什麼方法都難以避免,捂住口鼻,不食用南楚安排的飯食都統統試過了,但南楚好像用了某種難以避免的方式,一定要讓這幾個欒人在午夜時睡覺。」

「睡覺?為什麼要讓他們睡覺?」雷戰問道。

「因為只有睡過去,南楚人所動用的手腳才不會被大欒發現。」

「那南楚是如何使他們睡覺的呢?」

「這我不知,不過南楚多奇葯,某些奇花的花香,花粉,甚至光影都可使人沉睡,此事對於南楚倒也簡單。」

「那此事與璃水縣誌有何干係?」顧南枝問道。

「這『十全武功』的齊文帝報仇不成之事,為了帝王名譽,並不會記載在正史之中。」

欒安平欣喜道:

「這混進去的賬房先生中,有一人在此娶妻生子,最後還做了璃水縣令,在縣中安度晚年,可能是覺得此事頗為傳奇,便把此事記載在《璃水縣誌》之中。」

欒安平看在坐諸將都已經瞭然,

「所以不足半柱香時間便可以做下,使南漠與尋常沙漠無異的南楚伎倆,到底是什麼呢?」

欒安平臉上浮著淡淡的微笑,他對這南漠之謎已然成竹在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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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沉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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