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焉
史學界一致認為,「調律」是人類文明的大災難。
「調律」發生那天,【現實】與【理念】的世界發生了翻轉。有人自內而外,被拓撲學翻出了五臟六腑;有人見到了柏拉圖的理想國和「完美的薑餅人」;有人看到了叔本華的生命意志並因此變得瘋癲。直接被【理念】殺死的人很少,但普通人無法承載天才的智慧,並因此瘋狂的例子很多。不少人也在這場災難中與【理念】融合,並成為了所謂的【調律者】。災難過後,各國政府不約而同地封鎖了導致狂亂的知識,抓捕影響社會秩序的「新人類」。而剩下的、不幸被【理念】選中又沒有發瘋的普通人,則成了社會邊緣的異類,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你說,那些瘋子是真瘋了嗎?」夕陽下,弟弟這樣問姐姐。他們的父母被一種叫做「忒修斯之船」的理念選中,最終成了人格解體的瘋子。「誰知道呢。」姐姐突然把弟弟拉到肩上,「以後就要靠弟弟保護姐姐啦。」
弟弟不知道,此時的姐姐已經被選中了。
「姐姐,我回來了!」吳廣平推開大門,可意料之中的擁抱並未到來。他警覺了起來。這麼多年了,姐姐的擁抱從未缺席,難道說……
「弟弟!」溫暖的觸感從背後傳來,吳廣平臉上一紅,立刻把姐姐推開了:「姐姐,我是大人了,大人要有大人的樣子。」
「哎呀,年紀輕輕就嫌棄姐姐了,以後還得了?」吳廣鑫嘆了口氣。「看來姐姐以後只能孤~獨~終~老~啦~」
「誒呀!」此時的吳廣平像是熱鍋上的螞蟻,急得不知道說什麼好。「你就別調侃我了!」
吳廣鑫把雙手環在弟弟肩上,軟軟地問:「最近工作上怎麼樣?」「弟弟養家,姐姐躺平,我們家真是絕了!」
說是這麼說,可吳廣平還是把工作上的事告訴了姐姐。國家要加強對調律者的管控,取締一些大型的相關民間組織。「嗯哼?」「比如曙光之路,你知道么?」
「一聽就很像傳銷組織呢。」姐姐慵懶地回到。「他們怎麼了?」
「他們鼓動了很多調律者,煽動民眾情緒,最近還導致了調律者傷人的事情。」
「你說,如果一個調律者一輩子不使用意志,外表也和正常人一樣,他是不是就算正常人了?」姐姐突然正色道。
「唔,那樣強大的力量,應該沒人能忍住誘惑吧?不過都說裝了一輩子的君子就是真君子,那裝了一輩子的調律者也和正常人是一樣的。」弟弟奇怪地說,「你怎麼突然問這個?」
「沒事啦,總不可能老姐我是調律者吧?」「那當然不會!我也工作了幾年了,是不是我一聞就能聞出來。」
「那你,要不要聞聞我呢?」吳廣鑫紅著臉說。
「你在想什麼啊喂!」
吳廣鑫本以為這樣的日子能一直持續下去。直到……
「救弟弟和你的身份,選一個吧。」
那天,她永遠失去了弟弟。
鋪天蓋地的黑色從她體內湧出,那人眨眼間成了一堆骨頭。她忘不了弟弟看自己的表情。「你不是我姐。我姐姐不是怪物。」
從那時起,她開始學習和自己的新身份共處。她是吳廣鑫,是調律者,是怪物。她從家裡搬了出去,到處打黑工過活。憑什麼呢?她想——憑什麼呢?社會突然間剝奪了她的一切,正如曾給予她的幸福時一樣。她憎恨過,迷茫過,最後還是主席收留了她。「每一個調律者都值得一個家。」她的家,在哪呢?
「吳廣鑫!」何俊達氣喘噓噓地跑了進來。「你知道曙光之路吧?」
「!」這個名字激起了她痛苦的回憶。那個綁架了她弟弟、毀了她生活的組織,也叫「曙光之路」。黑影開始不自覺地冒出來,從七竅、從指尖,匯成一團團黑霧。
「別激動!冷靜,冷靜……」強行把回憶壓下去,吳廣鑫終於冷靜了下來。她的意志,是情緒控制的黑影,能夠腐蝕觸及到的事物。如果說所有人的意志都是精神的具現,那賦予她這個「意志」的大概是憎惡吧;父母癲狂時對世界的失望和憎惡,使【死亡】的概念部分寄宿到了她身上。這就是她的意志:蔑視。蔑視生命,蔑視一切的意志,只有扭曲到極致的精神才可能駕馭它。
「主席說你的意志已經不需要提升了,只是對自身的控制力需要增強。你已經被盯上了,他們覬覦你的力量,請做好準備。」
退出了門,何俊達小聲問身後的會長:「真的不需要保護她嘛?那些傢伙可能比較棘手。」
「不必了。」會長的目光投向了遠處,「那是一個為她量身定製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