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訂婚

中國的地域廣闊，在沿海地區的農村裡已經不再種地、而去工廠打工的是農民，搞特種養殖的也是農民，在廣袤的平原和山區里仍然面朝黃土背朝天種地的更是農民，農民和農民肯定不一樣。

梁海陽的父母就是實打實的西北農民，是中國公認的最傳統和最本分的農民，可如果用不尊重的說法形容，恐怕也是最「土氣」的農民。

但是令我倍感意外的是，這老兩口比我想象中的要體面得多。

我見到海陽父母的時候，他們已經到北京快一個星期了。

英贏金融要在海南召開春季大客戶答謝會，其實就是請所謂「黑卡」客戶吃喝玩樂幾天，同時向他們推廣新的金融投資產品。那些身價至少千萬級別的「大佬」也玩了也樂了，自然不好意思一分錢不投，而且互相比著，認購少了多沒面子。

所以英瑩親自帶隊，全公司傾巢出動去了海南。但是因為海陽的父母來了，所以胡露露這次沒跟著大部隊去，幾天來一直和海陽帶著二老遊覽北京的景點，以故宮為圓心，一直轉到長城。

在北京，有海陽這麼大兒子的中年夫妻大部分才五十多歲，海陽的父母卻都已經年過六十了。這不奇怪，因為海陽上面還有兩個已經為人母的姐姐。

但是海陽他爸梁老貴卻腰不彎背也不駝，和海陽一樣高大，氣質不俗，這可能是他多年以來一直擔任民辦教師和村長的緣故。

海陽媽媽的個頭兒也不小，雖然很多年疾病纏身，卻絕不像那些柱著拐杖、哈著腰，走路顫顫巍巍的農村老太太。

兩個人穿的衣服顯然是這幾天新買的，不敢說衣冠楚楚，但也是乾淨素雅、肥瘦合體。都說人靠衣裝馬靠鞍，他倆的身材都能把衣服撐起來，自然在形象上大大加分。

但要說唯一殘留的農民特徵，就是他們的黑里透紅、飽經風霜的臉龐，還有那兩雙粗糙有力、布滿老繭的大手。這就沒辦法了，因為幾十年的風霜雨打不是短時間內能「修復」的，唯一有效的辦法就是養尊處優地享福，不再勞作。

英瑩這次請客吃飯的地方是在南城的一家清宮主題的餐廳，有自己的大院子，金碧輝煌、雕樑畫棟，走廊里還有潺潺的流水和瀑布噴泉，水裡插著塑料的荷花。服務員一個個都穿得像格格一樣，足蹬花盆底的旗鞋。

一起往裡走的時候，海陽跟他爸他媽走在前面。小東問胡露露：「露姐，怎麼選了這麼個地方？誰選的？」

「還能是誰？我呀！」胡露露回答，仍然口無遮攔，「但要不是我媽公司在這兒舉辦過活動，我也不可能知道，正經人誰上這種地方來，花這糟錢呢！」

「那幹嘛還來？」我問。

「嗨，這兩天我帶他媽他爸吃過好幾個地方了。去吃自助餐的時候，倆人一直站在取餐台前面犯愣，我就幫他們拿唄，可有的菜是涼的，吃完了肚子疼。帶他們去吃海鮮，就又吐又瀉，差脫水，敢情他們從來就沒吃過。後來我才知道一個更要命的，他媽居然不能吃肉，不是一點葷腥都不能沾啊，但是大塊兒肉的硬菜一聞就噁心。所以我絞盡腦汁才想起這個地方，這裡是素菜館。」

「啊——」小東是食肉獸，聽了直咧嘴。

「放心，雖然都是素菜，但做得不錯，吃著跟肉一樣，吃完你肯定不喊冤。」

我注意看胡露露，她的表情里似乎沒有嫌棄，有的只是無奈和遺憾。

我仗著認識她早，又比她大很多，就問她：「你沒當著他爸他媽的面兒又呲的人家吧？」

「沒有，真沒有，」胡露露忙不迭地回答，「我媽一回來我就去上班，短短几天我還是忍得了的。」

那天來的人不少，坐滿了最大的包間里的兩張大圓桌，一多半是胡露露家的親戚，海陽的二姐和姐夫也特意從河北坐高鐵來了，可謂是歡聚一堂。

英瑩是一下從海南回來的飛機就直接過來的，但是因為航班晚點，所以姍姍來遲。

我此前沒見過她，這次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雖然舟車勞頓，但是仍然光采照人，在座的女性里，除了胡露露和海陽的二姐外，就數她顯得最是年輕，還比前面兩位更有活力，坐、在海陽她媽身旁根本不像是同一代人。

菜上得差不多了，英瑩端著酒杯站起來致辭。她經常在大場合演講，所以顯得特別從容自若。

她先對兩位慶家和所有來賓表示歡迎和感謝，然後回憶了梁海陽來到老胡家的廣發修車廠后對工廠和老胡家的貢獻，中間用開玩笑的語氣檢討了自己在對女兒教育上的欠缺，並把胡露露正式委託給海陽繼續「教育」，最後祝福了兩個年輕人。

在大家的掌聲中，梁老貴也站了起來，托當過老師和村長的福，他也練就了不俗的口才，和一般笨嘴瓜舌的農民大為不同，而且還聲若洪鐘。他講的大體也是感謝北京的朋友對他兒子的照顧，說對胡露露這個未來兒媳非常滿意云云。

梁老貴說完，不等他坐下，英瑩再次站了起來，正式宣布胡露露和梁海陽將於五月一日舉辦婚禮，邀請所有在座的親戚朋友參加。

最後是胡露露和梁海陽的「戲碼」，在大家的起鬨聲中，兩個人喝了交杯酒，胡露露哈哈大笑，海陽卻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樣子。

至此，所謂訂婚儀式宣告結束，交換訂婚戒指的那些步驟都省了，倒也簡單利落。本來嘛！他們還有一個多月就結婚了，何必整這些虛頭巴腦的。

然後就是一邊吃飯一邊聊天和溝通感情，不知道怎麼分的，可能是因為我大幾歲吧，居然被安排和老趙一起坐在了主桌上。

我聽見英瑩跟梁海陽他媽說話，問她住得習慣嗎？

胡露露趕緊接話：「媽，我忘了跟您說了，叔叔阿姨沒住酒店。」

原來英瑩去海南以前就做好了安排，讓胡露露把海陽的父母接到公司上面的國貿酒店去住。可是老兩口只住了一晚上，連贈送的早餐都沒吃就讓海陽開車把他們接走了。

五星酒店的床太軟，他們翻來覆去了半宿都睡不著，馬桶也用不慣，但這些都能克服，最主要的是國貿三期樓太高了，海陽他媽在房間里走路腿都打軟。

所以海陽把父母接去了他住的出租屋，那裡房間夠多、條件也不差，胡露露在結婚以前又已經搬回家去了，所以住他們三個人綽綽有餘。

既然已經這樣，英瑩也就不好再說什麼了，只說：「你們覺得怎麼好、怎麼住得舒服開心都行，都聽你們的。」

後來海陽、小東跟老趙聊修車廠的事。英瑩知道我做了十幾年的互聯網工作，胡露露又在一旁添油加醋地捧我是網路專家，於是她饒有興趣地問了我很多關於移動互聯網和手機app開發的事情，顯得還挺好學的，而且我能聽出來她有一定的相關知識儲備，這在她那個年齡實屬難得。

最後賓主盡歡，散場告別的時候，英瑩還很正式地和我握手，非常客氣地說會找機會向我繼續請教。

其實胡露露叫我一聲哥，從這個輩份上論，我是應該管英瑩叫阿姨的，但看她的那麼樣子，我還真叫不出口。

當時沒有人懷疑，胡露露和梁海陽那本來就一波三折的婚事還會再生出什麼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