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第 13 章
大雁村和小雁村攏共不都三百戶人家,要是誰家生了哥兒,不是買了就是留著給家裡的丫頭做陪嫁,哪有幾個被當成人看。
日子過不下去了,一頭羊幾隻雞,甚至半袋黍米都能把哥兒領走。窮苦的人善良都是最直白仗義的,可同樣的窮苦的人,欺壓比他還弱小的人也是再直白不過的。
林哥兒的爹林致遠帶著老娘和妹妹是在十六年前落戶在小雁村的,這外來戶有些家當,在本地買了三十畝地,又蓋了青磚大瓦房。
村裡的人從來沒見過林致遠的婆娘,大姑娘小媳婦的個個盯著村裡的新來的富戶,雖說林致遠有了一個孩子了,但就是一個哥兒,又能翻起什麼浪。
林致遠家的門檻都還被沒說媒的踏破,人就生了一場大病,就這麼扔下年幼的林哥兒去了。
林家就剩下婦孺,家產哪能不遭人惦記,兩年後油嘴滑舌的趙仲懷做了林家的上門女婿。
一開始的時候,趙仲懷對林致遠的妹妹林二娘,呵護有加,沒過多久就漸漸顯露本性。趙仲懷嗜酒好賭,家裡的田產到現在被賣的還剩三畝地不到。
林二娘生下的幾個女兒也被接連著送人,養的最久的趙三妮,八歲就被送到鐵匠家當了童養媳。
在他的眼裡,女人天生就是用來生孩子的,生不了兒子那就是有罪。可他趙仲懷作孽,三年前林二娘生下來一個男孩,健健康康的長到了兩歲,讓他一口糖糕給喂噎死了。
他把罪過都算在林二娘和林哥兒身上,沒把他倆打死。要不是村長攔者,趙仲懷當時就要把林哥兒賣了。
林家雖然是外來戶,但他的做法實在是太過分了,上門女婿敗光了家產不說,還要把人家親生的獨苗給賣了。這種做法傳出去,他們村的人別想抬頭了,以後誰的家姑娘還敢往小雁村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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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哥兒又被季誠一路拉著走,他從來沒跟外男這麼接觸過,實在是不習慣。季誠的手暖暖的,攥的他收心都出汗了。
回了家之後,季誠直奔廚房,他回頭對著還沒緩過神的林哥兒道:「我先洗個澡,你自由活動吧。」
洗澡他聽懂了,自由?自由活動是個啥?
季誠回來了,他說了不會攆自己走。連日來提著的心終於落到了肚子里,他站在院子里無所適從,不知道干點什麼好。
鍋里開水已經不熱了,反正大中午的也不會感冒。一大鍋的水讓他霍霍了個乾淨,季誠感覺自己能下去二斤土。身上終於是乾淨了,可這頭髮可真讓人無語。
腦袋扎進水桶里的季誠,無比想念洗髮水沐浴露,沒有泡沫沒有浴缸,他也唱不了我愛洗澡皮膚好好,不過最想的還是風筒。這麼及腰的頭髮,得多久能幹透。
要不把頭髮剃了?好像不行,古代只有精神病和出家的和尚才是光頭。他今天已經夠出格的了,再做出別的舉動,就要惹人懷疑了。
洗好了的季誠,覺得自己可算像是個人了,耳邊終於沒有蒼蠅的嗡嗡聲。他按照記憶里的方法一件件的把衣服穿好,真的、他太想吐槽原主的審美了。
他剛才拿的時候也沒看,青綠色的外袍,這個色也太騷太扎眼了,真是生怕別人看不見他。
一大桶的清水硬生生的讓他洗成了灰色,他速度極快的拎著桶就把水倒到了院子外面,這要讓別人看見不得把大牙笑掉。
林哥兒弓著腰在院子里拔草,半米多高的荒草,拔起來別提多費力了。他累的汗珠順著下巴往地上掉,季誠看不下去這麼小的孩子乾重活,他急忙拉著說:「你快別弄了,這些明天我來弄。」
「沒事的,不累,」就是熱了點,在農家這哪叫活,林哥兒頭也不抬手上繼續薅。
季誠強行拉著林哥兒起來,他道:「真不用你,我剛洗過了,水缸里還有水,夠你用的了,你也快去洗洗吧。」
「你聞聞,你都有味了。」
有味了,他都有味了?林哥兒抬胳膊聞了聞自己,昨晚上他有用涼水擦身,難道是衣服的味?
不管是姑娘還是哥兒,被一個漢字直白的說,你都有味了,肯定都受不了,林哥兒羞的不行,恨不得現在就把自己泡水缸里,他扔下手裡草轉身就往廚房走。
季誠再他身後喊道:「水燒熱點,別怕費柴。」
聽了他的話,林哥兒走的更快了。這人說話就不知道小點聲嗎?
林哥兒快洗完的時候才發現,他根本就沒有換洗的衣服。怎麼辦,再穿這一身?衣服一直在身上不覺得,現在他自己洗乾淨了,再聞衣服上的味道,確實很讓人受不了。
他坐在廚房的矮凳上,腦袋上的頭髮都快乾了,也沒想出辦法。他和季誠現在就是挂名夫妻,說白了就是季誠不跟他計較願意收留他。
要是季誠知道了,姑父已經收了趙二根的一兩銀子買自己的頭一夜,那他還能收留自己嗎?
剛剛燃起不久的希望又破滅了,林哥兒沮喪的在自己的膝蓋上畫圈圈。
篤篤篤,季誠的聲音隔著門板想起,把沉思中的林哥兒嚇得一抖,「小林子,你是不是沒有換洗的衣裳?」
林哥兒下意識的拿衣服捂住自己的胸口,在發現門口的人根本沒有要出來的意思后,他還是有些緊張,畢竟門板上的縫比手指頭還寬。
「那我把衣服放門口了,」季誠道:「你自己拿,乾淨了就行,再洗一會你就泡發了。」
......嘴真碎。
腳步聲漸遠,林哥兒伸出白嫩的胳膊,悄悄的把衣服,嗖的一下拽進門裡。就這麼簡單的動作,他的心跳的快就好像要從胸腔里蹦出來了。
正在院子里整理荒草的季誠,正好看見了這一幕。
嘿,這小孩,還挺有意思。
沒等林哥兒從廚房出來,季誠就識趣的去了後院。
後院能比前院大不少,大概有一畝地的樣子,一樣長滿了荒草。因為他家是村子的最後一排,所以原主家後面就是不大的山。
院子邊上有顆棗樹,掛滿了滿滿登登的果子。樹榦很粗,看起來有些年頭了,季誠爬上了最矮的一個樹榦,用力猛搖大棗想下雨一樣,噼里啪啦的落了一地。
他嘗了一顆酸甜酸甜的,給小林當零嘴最好了。就這麼磨蹭了大半天,別的人家已經開始做飯了。
農家人兩頓飯,早起勞作日頭正毒的時候回家吃第一頓,太陽快落山的時候再吃第二頓,這樣趁著日頭不曬還能勞作到天黑。
他把棗子用衣襟兜著,美滋滋的往屋裡走著,林哥兒已經手腳麻利的把晚飯都擺好了。
從昨天到現在就吃了幾個棗子的季誠,早的餓不行。他興沖沖的趕到飯桌前,可桌上東西讓直接讓他傻眼。
一大碗清澈見底的野菜湯,上面飄著幾個蛋花,他看了眼林哥兒,不敢相信的問:「晚上就吃這個?」
這哪是湯啊,這不就是刷鍋水嗎?
林哥兒見他露出無比嫌棄的表情,輕輕嘆了口氣,「我剛剛在廚房裡吃過了,這個給你。」
林哥兒手裡拿的是比鵪鶉蛋大不了多少的野雞蛋,這小孩說他吃了。季誠根本不信,家裡但凡有吃的,他也不可能就把這東西端上來。
「野雞蛋,從哪來的?」季誠把野雞蛋窩在手裡,小小的兩個還帶著溫度。
「早上上山打柴的時候,發現的一共有六個,」林哥兒也餓得很,早上他就吃了半個田淑芬剩下的餅子。
本來早飯做了很多的,可田淑芬非說要等他的兒子吃飽了,他們才能吃飯。那個季堂簡直太能吃了,村裡的豬都沒有他那麼能吃。
一大鍋的粥和餅子,到了他這就只剩下半個,本來這幾個雞蛋,是等著他們娘倆睡著他半夜偷偷吃的。
六個野雞蛋,四個打進了湯里,兩個他自己留著。
見林哥兒的眼睛一直盯著湯碗,季誠坐下道:「先吃飯吧,吃完再說。」
原主本來四六不著,家裡老鼠來了都能哭著出去。家裡肯定沒有糧食。田淑芬走了肯定一粒米也不會給他們留下。
季誠身上現在一分錢也無,真的是頭大。
上輩子他也窮過,可真沒有像現在這麼窮的時候。
這刷鍋水,不、這野菜湯被林哥兒做的清清淡淡的挺好喝,可惜除了清淡就再沒別的味了。這玩意兩泡尿就沒了,怎麼可能頂飽。
一大碗野菜湯很快就被喝光了,季誠也沒客氣,倆人一人一半。
吃完這頓姑且能稱之為晚飯的飯,他們倆也無事可做。
林哥兒去了廚房也不知道忙些什麼,他也沒問。
季誠蹲在大門的門檻上胡思亂想,兩邊的破門他也懶得管,剛剛在飯桌上的時候,聽林哥兒說這山上,有不少獵物,早些年還有人見過老虎。他打算明天早起上山看看,碰碰運氣,讓老虎咬死也比餓死強。
弄不來別的還不弄兩隻野雞吃吃。
他的腦子裡閃過了無數的發家致富的大計,正想的出神就人拽回了思緒。
「阿誠哥,」楊槐挎著一個小框,遠遠的跟他招呼。
季誠的眼睛多精啊,直覺告訴他那籃子里肯定有吃的,他站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對籃子吃的的渴望,面上一點不顯,他道:「怎麼過來了,你娘怎麼樣。」
「按你教我的,娘信了,」楊槐照著季誠教的說辭,告訴他娘說他哥楊勇跟城裡的商隊去跑商了。
他的那個傻娘呦,竟然高高興興的相信了,連今天的晚飯都多吃了兩碗。他估摸著季誠家裡沒什麼吃的,晚飯特意多做了些黍米餅子,做的時候還在想,就季誠平時挑三揀四的樣子,還指不定怎麼嫌棄。
「家裡多烙做了些餅,你別嫌棄,」楊槐的手裡的籃子還沒遞出去,季誠就先接過來了。
「這麼客氣呢,」小籃子裡面,不光餅子還有一大碗的羊奶,這可是個好東西。林哥兒的頭髮枯黃,臉色也是營養不良的蒼白,這羊奶給小孩補身體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