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第 32 章
圓溜溜指甲蓋大的紅印子,在白皙的脖子上有三四塊,許漣雖然反應慢卻也沒有徹底傻透,他收緊了下膝蓋上的手,笨拙地說:「熱...撓...撓的。」
撓出來的印字不應該是長條的嗎?許漣看林哥兒盯著他脖子看了好幾眼,他慢慢地把扣子繫上,又餵了林哥兒兩粒花生:「吃花生,好吃。」
天氣冷了,加上許漣有了他這個玩伴,去村口大樹的次數也少了,林哥兒感覺許漣最近的精神狀態要比之前好了很多。
除了有時候愣神和反應慢,交流和神態都越來越接近常人,徐掌柜來他們家做客的時候,給許漣看過,就是早些年頭部受過傷,加上驚嚇過度造成的,如果家人看護得當,還是有機會恢復正常的。
天氣越來越冷,上一輩季誠是妥妥的北方人,三九天小時候有火炕,大了有供暖房,不說沒挨過凍但至少沒像現在被窩裡凍醒的。
在被窩裡搓了搓冰涼的腳丫子,季誠做了個決定,他要盤火炕!
說干就干,他跟許克忠請了一天假,買了些青磚白泥,就開始他的火炕工程。
他的屋子連著廚房,火炕自然盤在了他的屋子裡,林哥兒就知道他要弄一個冬天睡著不冷的床,季誠把牆掏了個大洞然後把原來睡的舊床扔了出去,開始在屋裡用青磚砌一圈圈的矮牆。
等到了天黑火炕徹底盤好了,季誠萬分自信地對林哥兒道:「林老弟。」
得!成林老弟了!他就知道臉紅什麼的都是假的。
「哥這個火炕只要燒火做飯它就會熱,冬天有了它保准你在被窩裡不愛起來,」季誠搬了個凳子,讓林哥兒坐在上面道:「就在這屋待著,我去燒火,一會哥帶你見證奇迹。」
林哥兒看著季誠樂顛顛的就跑出去,他安做在凳子上等「奇迹。」
可是奇迹沒等來,等了一屋子濃煙。
一開始的時候就一點點,從那個類似床一樣的長方體的縫裡飄出來,到後來煙越來越濃,林哥兒就惦記著季誠說的奇迹,熏的眼睛都睜不開了,楞是屁股都沒挪一下,老老實實的坐在凳子上。
季誠美滋滋的把一大捆柴全都放到了灶里,見鍋里的水都滾開了,想,小林子咋還沒動靜火炕還沒熱嗎?
他剛一出廚房就發現,他家的老房子已經仙氣飄、飄、了,門窗只要露眼的地方全都跑著濃煙。
一進屋沒把他嗆了個仰倒,煙霧的濃度已經看不清人了,季誠一邊揮舞手臂一邊大喊道:「小林子!小林子!」
大羅神仙轉世好像不是誠哥,應該是他,就快要被摻了辣椒面的仙氣嗆到坐化了的林哥兒,雙手緊捂口鼻發出微弱的聲音,「我在這。」
就短短的幾步路,季誠就被嗆的眼淚直流,把林哥兒拽出來之後,倆人劇烈咳嗽之後同時大口呼吸,「你傻呀你,煙那麼濃你就不知道出來啊,」季誠拍了下林哥兒腦門。
「你不說讓我見證奇迹嗎?」林哥兒咳的滿臉通紅,晶瑩的鼻涕在鼻尖要掉不掉。
煙都這麼濃了,還奇迹!就這跳大神的氛圍能出來奇迹都見鬼了,季誠道:「我說啥你信啥啊,就不知道跑!傻!」
「本來就是你說什麼,我信什麼啊,」你才傻,林哥兒怒瞪他一眼。
「嘿嘿嘿,別看現在失敗了,下午我重新弄弄,」季誠用衣角抹了下鼻子下邊的液體,道「我肯定讓你睡上暖炕!」
「別用衣服呀,臟!」是你自己要睡什麼炕吧,誰家冬天不是這麼過來的。
「又不是黃綠色的,不臟,」季誠順口就說。
......林哥兒忍不住想掛在小孩鼻子底下的兩條......瞬間晚飯就不想吃了。
屋裡濃煙向外散漫的飄著,還些刺鼻,天已經開始飄著細密的雪了,林哥兒揉了揉鼻子道:「誠哥,下雪了。」
是到這個世界來的第一場雪啊,簌簌的落雪聲中季誠伸出手接住了一片雪花,他道:「小林子。」
「嗯?」
季誠手上的白泥還沒洗掉,身上也蹭上不少髮髻歪到一旁,整個人稍微有些狼狽,他用手蹭蹭褲子好像是臨時起意,又好像是蓄謀已久,拉著林哥兒的手,指尖微涼。
「小林子,我給你取個名字吧。」
取名字?林哥兒好奇的看著他,倏地心臟開始亂撞,他認識的哥兒裡面只有許漣有名字,那是因為村長是秀才。
他們這些平常家的哥兒,哪有名字,他能感覺到自己的手心微微出汗,一時間他有些不敢相信,望想季誠的目光里充滿了不確定。
「在我的家鄉里,每個人都有名字,這不緊緊是個代號,也是一個人存在的證明,」季誠看著已經泛白的地面道:「我想你有一個屬於自己的,不是什麼什麼氏,不是什麼什麼哥兒,而是自己的獨一無二的名字。」
誠哥的家鄉?他的家鄉不就是這麼?林哥兒用力的眨了眨眼,好讓眼角的濕潤散的快一些,他過了一會道:「那誠哥,我要好聽點的名字。」
在褲子上根本沒蹭掉白泥的大手,緊緊的握著那隻微汗的手,「好。」
這天沒地方去的季誠睡在西屋裡,他看著熟睡的後腦勺,林哥兒睡覺老實通常都是一個姿勢到天亮,他想要把人摟過來睡會不會醒。
伸出去的手定在半空中又放棄般的拿了回來,他要是再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那他就是個傻的,他都三十了卻喜歡上一個不滿十八歲的小孩。
口口聲聲把人家當親弟弟,內里卻存著暗搓搓的喜歡,這可如何是好,如果表白就林哥兒那麼聽他的肯定會答應,可那樣的回應是真的喜歡嗎?
大昭的今年的第一場雪,蓋滿了整個村莊也鋪滿了整個京城,宗人府里的牆角堆滿了枯枝敗葉,寒風凌冽中宗人府的偏殿中點著一盞孤燈,張勳給齊王溫著酒道:「殿下,喝些暖暖身子。」
梁燁左手白字右手黑子,黑棋向死而生最終殺出重圍,一盤生死棋最後一顆棋子落下,他漸漸穩了心緒,接過酒碗一口喝光,看著窗外道:「下雪了。」
「是啊,殿下下雪了,也不知道吳青的老婆生的是丫頭還是小子,」張勳目光同樣的盯著窗外。
「你家中還有幼弟,不該同我進來,」在進京之前他就已經把張勳和吳青二人託付給了郭霖,無奈這丘八太倔死活要跟著進這生死牢籠。
「殿下,屬下給家中寄的錢夠花很久了,張濟他能自己掙個好前程,」張勳堅定道:「我自從被王爺救下來的那天起,這條命就是王爺的。」
「殿下喝慢些,」就這麼一壺酒還是他隨身的軍靴換來的,他們在宗人府里連過冬的棉衣都是用殿下解下的玉佩換的,更遑論一壺熱酒了。
他們已經在宗人府被禁兩月有餘,已經戰隊的文臣無視齊王守城之功,彈劾他擅動兵權斬殺豫州知府的摺子像雪花一樣落在明德帝案頭,朝中只有寥寥幾位寒門出身的純臣為他說話。
明德帝看他的眼神沒有一絲父與子的溫情,全是不耐和厭煩,他就只是擺了擺手手,梁燁這個麻煩就被關進了宗人府。
次日清晨宗人府沉重的大門吱嘎一聲后,內侍太監宣旨齊王功過相抵老皇帝解了他的禁,好一個功過相抵。
京城的天和地在梁燁的眼裡全都變了味道,他都彷彿一個隱形人站在大殿的一角,冷漠的看著眼前的一切,他和無數將士用命守護的就是這樣的大昭,這樣的朝廷。
吵的像菜市場一樣的朝堂,一位位社稷之臣滿口天下百姓,實際上為的全是權謀鑽營,如今太子圈禁大皇子和三皇子負傷府門緊閉,他們勢必要討個說法。
為了前程苦心經營多年,他們哪一個身子底下不是一堆污糟,若是政敵贏了那是命無可奈何,可眼下競爭皇位最有利的兩個人選卻齊齊不見蹤影,這讓他們如何能坐得住。
就在梁燁被放出來的前十天,太子無故圈禁東宮,大皇子和三皇子一個傷了眼睛,另一個斷了半臂,沒人知道是怎麼回事。
明德帝眼珠渾濁面容枯槁,僅半月時間彷彿老了十歲,他的太子從小就捧在手心裡寄予厚望的太子,竟然和他的后妃滾到了一起,大兒子和三兒子更是把他的這張老臉往地上踩。
撞破太子姦情,竟然不是第一時間跟他彙報,而是把赤身裸體的二人堵在了屋子裡,讓自己去瞧,太子羞怒難當竟當著他的面發了狂,划傷了大兒子的臉砍了三兒子的胳膊。
這些都是他的兒子,他的好兒子,一個個他從小疼愛,到最後為了他屁股下邊的椅子恨不得砍死對方。
皇后的獨子被圈禁,德妃的兩個兒子一個瞎了一個殘了,當娘的哪裡能做得住,一個個全都瘋了,管他要說法,就連渝妃,他以為一直都無所求的渝妃,也要給他的四兒子娶一個南渝皇室之女。
他還沒死這些人就開始著急,真的是他老了嗎?還是他到底做錯了什麼?
明德帝木然地注視著下面向他逼問的群臣,他看著下面一張張喋喋不休的嘴,彷彿匯成一張大口要把他一口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