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簪星曳月
「雲公子初來乍到,對清塢山應當還不大熟悉,」驚鶴喚道,「弟弟,不如你帶著公子四處走走看看。」
風鶴聽罷點點頭,轉身對著雲殊華說:「公子,仙尊大人恐怕要在內殿待上好一會,我們何不出殿……」
「——不必了,」雲殊華連忙打斷,面上帶著幾分歉意,「師尊還未發話,我在殿外等著就好,不打擾二位了。」
在景梵的地盤上他可不敢輕舉妄動,盡量做個乖乖的透明徒弟,保命要緊。
兩個少年見雲殊華有些拘謹,相視一眼,隨即笑道:「那公子便在外殿坐下稍等片刻,想必仙尊大人應當耽誤不了多長時間。」
隨後驚鶴將雲殊華請入座中,為他沏了盞茶。
雲殊華尚且還喝不習慣茶的味道,更不習慣喝茶時有人在一旁侍奉,他接過驚鶴遞過來的茶盞,觀他面容平和且澄明,恭敬又無半點諂媚,心裡對他的好感增加了幾分。
風鶴行至內殿入口處看了幾眼,隨後對著哥哥道:「仙尊大人此刻恐怕正在修復天音石碑刻,我們在內殿施加幾層結界從旁協助。」
「好。」驚鶴頷首。
兩個少年一左一右於內殿門口念了幾句訣,隨後幾道冰藍色的蓮花法印緩緩嵌在空中,又化成一層結界將內殿嚴實包裹起來。
雲殊華看著他們將一層又一層牢不可破的保護層施加上去,心中慨嘆:兩個玉墟殿的侍從都比他法力高強,清塢山的人看著沒幾個,但各個都意外的靠譜。
半晌,二人終於施法完畢,想到新入山的那名白衣少年此刻定然喝著冷茶,便快步走了回來。
仙尊布置的任務完成了,風鶴面上顯出笑意,他輕快地上前取過雲殊華面前的白瓷茶杯,轉身又替他換了杯新的熱茶。
「……辛苦了。」社畜雲殊華想了半天,終於憋出這幾個字。
風鶴挑眉看著雲殊華,撲哧一聲笑出來,朗聲道:「雲公子這麼可愛,仙尊大人定是發現了這點才破例將公子領回清塢山的。」
「咳咳,那,師尊他從前沒有收過別的徒弟嗎?」雲殊華面上一紅,故作不知地開口問道。
「從未,自我和哥哥入山起,清塢山一直沒有其他人。」風鶴答。
「那你和驚鶴家在何處,又是為什麼上了清塢山?」
風鶴悄悄瞥了一眼驚鶴的表情,隨後才慢吞吞開口說:「我們是東域本地人士……兒時得仙尊大人相救,才來了清塢修習道法。」
得仙尊大人相救?
雲殊華意外地挑了挑眉,想不到景梵這樣冷心冷情的人也有憫人好施的時候。
「若是早些年,仙尊大人處理玉墟殿事宜倒還容易,」風鶴面上笑意漸漸散去,陷入回憶,「不過近些年五域常有異況,仙尊大人變得愈發忙了,還好現下有雲公子能幫襯一二,好過我與哥哥在一旁干著急。」
「我目前也不過是散修水平,恐怕幫不了師尊什麼大忙,」雲殊華正喝著燙熱的茶水,聞言咳了幾下,隨即想到這個遊戲的世界觀背景,話鋒一轉,「至於風鶴方才說的……異況,是不是魔界三大門派的動向?」
道修平日里除了修行還能碰到什麼異況,無非就是死對頭魔修又趕上來找事。
「正是,」風鶴面色凝重起來,「三月前下界的道修與魔修在極北之地的古戰場交戰,雲公子你應當知曉此事。」
提到那次大戰,雲殊華面色微紅,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極北之地的古戰場是下界最接近一重天的存在,倘若攻下那裡,撞破楞嚴結界,便可以……」風鶴指了指頭頂上的空氣,頓了一下,「直抵三重天。」
三重天。
提到這個地方,雲殊華不知怎地,忽然又想起了仙魔大戰遊戲背景的某些設定。
據傳連接三重天的天音石法華碑刻上記載著得道飛升的秘密,誰若能掌握其中密鑰,便可在三重天直接飛升成神,不過目前還無一人真真正正脫離肉.體凡胎飛升成功,卻不知日後是否有人真的能抵達上界。
而這其中至關重要的天音石……不恰好就在清塢山的玉墟殿么?
風鶴仔細地觀察著白衣少年的反應,見他細長好看的眉皺起,大約是在思考著什麼,便開口繼續說:「那楞嚴咒結界是借天音石的法力所鑄,專作保護戰場之用。若是有一日古戰場被人攻破佔領,清塢山玉墟殿的層層保護也就隨之消失,屆時魔界大軍攻入東域易如反掌,我道修統管下界的日子也就到了頭。」
原來玉墟殿內藏著的一塊天石竟然關乎著天下安危。
雲殊華的眸光落到遠處內殿的一掛珠簾之上,怔愣道:「天音石既然如此重要,為何不在玉墟殿多加派些人手,反而……」
反而只有三個人。
「唔,」風鶴搖搖頭,「可能是緣於仙尊喜凈吧。」
「不過仙尊喜凈倒是其一,」他用兩指點了點檀木桌面,畫出一幅並不存在的地圖來,「東域上北下南,左臨中右臨海,三域相護嚴密,魔界想強硬攻入並不容易,這是其二。」
「其三,仙尊大人歷經兩次大戰,第一次猶為驚天動地,據傳那日問月泣血,萬魔慟哭,他一路斬殺至天音石前,就在這玉墟殿內被舉世奉為劍尊,」風鶴嘆道,「有仙尊大人坐鎮,魔界不會輕舉妄動,這可比多派些人手更有震懾之意。」
雲殊華有些驚訝,稍稍回想,確實有這麼回事。
在中域雋宸殿上文修課時,恰好背過一段史載,說的正是景梵。
『梵貌玉心壯,音容兼美,冬月,總其五域仙道攻入極北,重掌一重天。』
雖說經史課文將當時的戰爭場面隱去了,但不難想到那應是怎樣一番天地同哭的戰殤之景。
雲殊華還欲細細回想學堂上仙使所述的交戰細節,忽聽見風鶴眉飛色舞地繼續講了下去。
「這其四,同樣還是仙尊大人之故。」
「是什麼?」雲殊華問。
「自然是這五域同宗的規定,」風鶴勾唇道,「仙尊大人設仙宗一職,並將五域部分權柄交由可信之人,危急時刻自然能迅速召集五域大軍聽號,倘若五域中沒有這麼個手握實權的領頭仙宗,戰亂髮生之時,哪裡都將是鞭長莫及之地。」
聽完這番話,雲殊華思量一陣,略有不解。
這些事固然與內殿的天音石有千絲萬縷的聯繫,何至於風鶴這麼細緻地與他說明?
雲殊華靜默一瞬,忽然開口道:「恐怕師尊現下正在修復的天音石碑裂乃是古戰場楞嚴咒結界破壞所導致,而這破壞結界的,恰好是三月前那場大戰之中的魔族。」
「正是!」風鶴揚眉,「他們若只是破壞了結界便罷了,最怕在這修補期間有其他背地裡的小動作要搞,所以雲公子上山,恰可以幫助東域加速修補天音石,維護下界五域安寧。」
雲殊華能隱隱感覺到風鶴話語中的試探,微微斂眉,卻什麼都沒說。
「雲公子有所不知,魔界之人奸詐狡猾,最愛用些陰狠招數,明面上進軍北地的只有玉逍宮這一家,可誰又知那其中有沒有懸泠山和清虛門的人呢?」
甫聽到玉逍宮三個字,雲殊華頓感不適,但聽到風鶴話語中提到的另外兩個門派,心裡又有些好奇。
清虛門與懸泠山,他還從來不曾了解過。
思及此,雲殊華將半熱的茶壺提起來,為風鶴斟了一杯,隨後遞過去:「平日里聽玉逍宮三個字簡直要耳朵生繭,但我還從不曾了解過魔界的另外兩個門派,趁此機會不如與我一道講明吧。」
風鶴看著溫熱滿盈的瓷杯,略有些遲疑,隨即道了謝,端起來喝了一口:「雲公子是南域人氏,懸泠山位於極西南,清虛門位於極北,說起來不太了解也是人之常情。」
隨後二人又熱絡地在外殿接客的大堂上聊了起來。
不知何時,驚鶴早已不在殿中,殿外天色大亮,轉瞬間便到了正午時分。
內殿幾扇梨花木浮雕門半敞著,眼前數條迴廊環繞,徑直向盡頭走去,可見一處視野開闊的殿堂。
一座古樸的殘缺巨石矗立在昏暗的大殿之上,這裡不點明燈,不焚涎香,幾條巨大的鎖鏈纏繞其上,碎裂的碑刻隱隱泛著暗芒。
景梵立於巨石前,將手輕輕放在其中一片碑刻上,忽見那道金光順著碑刻上的字跡緩慢沿著他的手臂流入胸膛處,彷彿在和他的心產生共鳴一般。
半晌,他妙目閉闔,將覆在碑刻上的手收回。
偏門響起衣物委地細細簌簌的聲音,驚鶴快步走進來,恭敬跪地:「仙尊大人。」
「去中域洛圻山請沈仙宗,」景梵睜開眼,「就說楞嚴咒修復一事有蹊蹺。」
「是。」驚鶴垂眸應下。
景梵盯著天音石思忖一會,問:「雲殊華現在在何處,你們是如何安置的?」
「回仙尊大人,雲公子執意要在殿前等您,未曾離開玉墟殿半步。」
景梵眯著眸子,陷入沉思。
「仙尊大人,」驚鶴問,「雲公子的住處可要安排在玉墟殿?」
「不必,他與我同住星築,我另有打算。」景梵沉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