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第五章

青木城的集市，行人如織，叫賣聲此起彼伏，有白軟香甜的桂花糕、酥脆的炸小魚、熱氣騰騰的包子。

一個青衣少年踱步而出，面容俊美，髮絲如墨，惹得街上行人頻頻側目，然而更引人注意的是，他肩頭蹲了一隻白白軟軟的小兔子。

修者總愛收些靈寵，本不足為奇，只是小兔子太可愛，通身雪白，叫人忍不住多看幾眼。

「怕什麼？」葉白兔皺眉看著少年，少年出落得俊美，即便修真界也找不出如此貌美之人，可偏偏他偏著頭，像是在躲避什麼。

可回應葉訣的只有沉默。

「問你呢！小傻子！」小兔爪戳了戳少年的腦袋，恨鐵不成鋼。

少年回頭，看了小兔子一眼，搖了搖頭，意味不明。

葉白兔心生奇怪，一拍腦門，呀，小傻子是啞巴。

可明明有說話的能力，又不肯說，倒叫人奇怪。

氛圍尷尬且沉默，又往前走了幾步，一股滷肉香飄啊飄，直飄到小兔子的鼻子里去，葉白兔靈敏的嗅覺發揮了作用，他拍拍肩膀，示意少年停步。

與此同時，粉粉的鼻尖開動，用力在空氣中嗅了嗅，滷肉香被全數納入鼻尖，小白兔開始碎碎念分析：

「肉質鮮嫩，現殺現宰……」

「配料豐富，四大辛香……」

「熬煮一晚，味入骨髓……」

他眼睛一亮：「上好的鹵鴨脖，小傻子，咱們去買！」

小爪子一揮，少年立刻向滷味的方向走去。

攤前的鴨脖已經鹵到爐火純青，油亮的醬汁沁入肉質，一層薄薄的辣椒散在表面，隱約可聞見小米椒的辣香，饞得人胃口大開。

攤主笑著搖扇子：「我家的滷味，全程也找不出第二家！」

「的確如此。」葉白兔湊到少年跟前，偷偷和他咬耳朵：「這滷味太香了！買個幾斤回去啃。」

少年微微頷首。

一人一兔偷偷交談，而在攤主眼裡，是一隻可愛任性的白兔正趴在主人肩頭，啃啃耳朵，揪揪頭髮，偶爾爬到主人頭頂看風景，僅此而已。

殊不知，葉白兔的小爪子摁在少年掌心，摁的次數正是買滷味的斤數。

青木城中大多是修者，也有妖修，不過數量極少，葉白兔不想張揚才裝作少年靈寵，既然是人家靈寵，自然不能踩在人家頭上下令，而是背地偷偷咬耳朵。

少年耳垂白皙，葉白兔又話嘮，除了購買的東西，還東扯西扯一堆食材用料，如此一路便說了好多話，弄得人家耳垂泛紅，起了水霧。

「鴨脖二斤，雞爪三斤，一會兒買點桃花酒，邊泡湯泉邊吃。」葉白兔又道。

少年如言走上前，向攤主指了指鴨脖。

「還有棗泥餅……」

「炸春卷……」

「先別買它，隔壁的桃花酒要搶光了！」

……

「對了！」葉白兔突然想起：「小傻子，你愛吃什麼？也買點。」

少年一手端白兔，一手拎小吃，望著不遠處的小吃攤位，搖了搖頭。

「又忘了，你不會說話。」葉白兔自言自語，開始找小吃。

「我想想……對了！」葉白兔後腿一蹬，白旋風似的竄到少年胸襟前：

「你看你長得白嫩，一定很喜歡吃白白軟軟的糖糕，桂花糕再買三斤怎麼樣？」

說完像是猜到了少年心事，亮晶晶的眼睛看著少年，眼中儘是得意。

少年低下頭，許是距離太近，挺直的鼻尖恰好抵上白兔的三瓣嘴，柔柔的，帶著一股奶香。

他一怔，忽的笑了下。

這一淺笑，少年眼尾上揚，一瞬間恍若桃花盛放，葉白兔似乎看到滿天的桃花瓣順著流風一片片飄散在他左右，一眼望去，儘是艶麗。

嘖，美色誤人。

「美人既然愛吃，買十斤吧。」葉白兔恍惚道。

*

折騰了一上午，少年抱著一大堆糕點小吃，肩頭扛著個兔子，踉蹌著回到客棧。

「哎呦，大人您累沒累著啊？」狐三笑容滿面地迎上來。

葉白兔：「……」

到底誰累到了，你真的分不出嗎？

葉白兔直起身，「啪嗒」一聲跳到地上。而少年放完東西，明顯體力不支，看到狐三辛勤地為葉訣端來茶水，少年自己一人默默退到旁邊，拿破碗接了口冷水，小口喝著。

葉白兔滷味吃多了，嘴巴渴得很，灌下滿滿一大碗的茶水后，立刻來了精神：「滷味給我，我還要吃！」

「好嘞！」狐三笑得殷勤。

「用不著你。」葉白兔一擋，把狐狸的黑爪子擋到一邊，吩咐道：「你去把桃花酒燙一燙，快點，我急著喝。」

「好好好！」狐三應道，拿著桃花酒轉身去了后廚。

而葉白兔三步兩跳，從一大堆小吃中挑出滷味雞爪和桂花糕，滷味雞爪被裝在油紙袋裡，小兔子心急，一爪撥倒，兔頭鑽了進去。

沒一會兒，袋子里響起嘎吱嘎吱嚼脆骨的聲音。

葉白兔幸福地嚼著雞爪，不時吐出雞骨頭，這雞爪極入味，肥而不膩，輕輕一咬便是滿嘴膠質，大大撫慰了肚子。

「咕嘟。」

周遭突然響起因飢餓產生的吞咽聲，葉白兔很奇怪，不禁停下，鑽出紙袋，好奇的看看四周，最終目光落在少年身上。

少年坐在角落，垂眸喝著一碗涼水。

對哦，人家累了大半天，還沒吃飯呢。

濃綠色的竹葉平鋪，一隻沾著糖粉的桂花糕放上去，移到少年前面。

「吃吧。」

少年眼睛一亮，拿起來咬了小小一口，細嚼慢咽，吃法很是斯文。

葉白兔看了看腳邊亂扔的雞骨頭，這反差大大刺激到了堂堂金丹修者，他一屁股坐下，假裝安靜地一節一節啃骨頭。

於是一人一兔，一起在桌前吃小吃，很快，第一壺桃花酒熱好了。

淡粉色的瓷瓶呈上來，瓶塞拔去，小兔子粉嫩的鼻尖湊上前，仰著脖子一嗅，贊道：「好香啊。」

葉白兔不是酒痴，不懂酒味甘醇的道理，但這瓶桃花酒一聞便品出淡淡的桃花香。

桃花酒以桃花製成，且加了青木城郊的清泉水，單單聞起來便甘甜清冽，彷彿桃花入冷泉，一派冷香。

桃花酒如此味美，小兔子忍不住又嗅了幾回，小鬍鬚一動一動的，而鼻尖毛皮較薄，平日隱約能看見一點透紅，這回在桃花酒的微熏下，鼻尖越發的紅了。

少年的糖糕咬到一半，見白兔這副貪酒的模樣，轉身拿過一個小酒杯，倒入桃花酒，酒香四溢。

這方便了葉白兔，他不必支著身子，反而躺在桌上，

「我覺得我要醉過去了……」葉白兔聞得昏昏欲醉，可他還沒入口呢！

少年用手指蘸了蘸茶水，在桌上寫酒肆店家的話：桃花酒，不醉人。

「不醉人么……那我就敞開肚皮喝了！」葉白兔端起小酒杯，三瓣嘴湊到杯邊，口一張，杯一抬，一小杯桃花酒立刻下肚。

「好……喝……」葉白兔道。

少年看著葉白兔東倒西歪的模樣，眉頭微皺，望著桌上的字跡若有所思。

桃花酒不醉人……但會不會醉兔呢？

……

「你長得真好看。」葉白兔抱著少年手臂道。

他已然醉醺醺的模樣，一雙兔腳站不穩，在桌上晃來晃去，還沒等狐三扶住他，他自己便嘿嘿嘿一笑，抱上了少年的手臂。

「真、真的，我上輩子和這輩子都沒見過你這麼漂亮的少年。」葉白兔拍著胸脯保證道。

少年垂頭，細碎的髮絲擋住了他的神情，隱約看到唇角微動，他抬手，在桌上寫下三個字。

「嗯？你寫的是什麼？」葉白兔醉酒，眼前全是重影，根本看不清少年字跡。

狐三恰好端來醒酒的胡蘿蔔，見狀笑著回道：「小傻子說：我相信。」

「當、當然要相信！我小兔子、小兔子什麼時候說過違心話！」葉白兔沖少年大聲保證，看這陣勢，還想拉著少年焚香禱告，立下誓言，永不違背呢！

「來來來，您吃掉胡蘿蔔。」狐三前來解圍。

少年的手臂已經被小白兔圈出了一圈紅痕，小白兔用力太過，少年又白得似雪，以至於紅痕異常顯眼，像是要流血一般。

狐三看的心驚，斗膽掰開小白兔緊抱的兔爪，拿起一根胡蘿蔔，誘道：「來來來，大人吃根胡蘿蔔，不瞞您說，這胡蘿蔔味甜……」

「放開我！」葉白兔氣呼呼地甩開狐狸爪子。

「這……」狐三懵了，這位大人也蠻好說話的，怎生氣了？他也沒做什麼吧？

而這邊的葉白兔抱著少年的手臂，像是抱著一塊美玉般不肯撒手，不僅如此，他用毛絨絨的臉頰蹭了蹭，表情十分享受。

「美、美人……」他喃喃著。

狐三為了聽清葉訣說什麼，特地湊上前，支起耳朵，只見小白兔的三瓣嘴翕動，不知在品味酒還是品味美人，悠悠吐出二字：

「美人，誰、誰都不準和我搶……」

狐三：「……」

狐三的臉緊緊繃著，肩膀止不住的顫動，最後實在忍不住想笑了，轉過身，一口咬到自己爪子上。

四周立刻迴響起「嗷」的一聲狐狸的悲呼。

隨後狐三整理下面容，十分淡定的轉過身。

被一口一個「美人」叫著的少年神情從容，彷彿被緊抱的人不是他，狐三揪著狐狸毛，大人這樣醉下去也不行，得讓他快點醒酒。

胡蘿蔔雖說只有少許的解酒作用，但起碼管用！

想著想著，狐三便將主意打到了身旁的少年身上，支起手臂，偷偷戳了戳少年。

少年明明坐在原地，還被葉白兔扯著手臂不肯離開，突然被戳，縮了縮肩膀，像是驚了一下。

「小傻子，你愣神想什麼呢？」狐三不解。

然而少年只如往常一般搖搖頭，不打算告知他。

「嗯，不說就不說吧，我現在有更重要的事。」狐三道，他拉過少年，眼睛瞅著已醉成一灘爛泥的葉白兔，竊竊私語。

葉白兔的眼前一片朦朧，他正身處仙宮，面前霧氣飄飄，頭頂有仙鶴飛過的鳴聲，腳底踩著大片雲朵。

一切都很美好，就是雲朵有點軟，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差點絆倒。

他懷中抱著個光滑的東西，像是塊上好的仙玉，手感極佳，甚至能自行發熱，真真是塊仙寶，他揮著手撥開霧氣，想看清仙玉的模樣。

也不知過了好久，濃濃的霧氣終於散開，他定睛一看——

懷裡的不是仙玉，而是美人！

是的，美人！

他懷裡正是一隻通身烏黑的小黑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