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虛妄(五)
「滾吧你!拜拜,小羊。」
聽聞此言,孤岩只能在冷風中一臉惱怒的看了看宛如變臉一般,態度在兩個獸人間無縫切換的隕心用力關上的房門。
「我真是你爹吧!隕心?」
濁水嘗試著抬頭仰望著天空中的點點繁星,但礙於一些烏雲,星光只是時隱時現,並沒有想象中耀眼。
看回來,濁水注意到了正無聊的揣著口袋走在石子路上的孤岩,由於孤岩的通透視覺尚未關閉,共享視覺的濁水透過衣服注意到此刻他的胳膊上已經比當初剛來到時多了許多道傷口。
孤岩也注意到了濁水的目光,自己倒是沒怎麼打算隱瞞它們的來源。
「如果不嫌煩,你願意聽我說的話……」
兩個獸人就這麼走在幽靜的石子路上,孤岩還是一如既往的打開了話匣子就沒個完,而濁水則是歪著頭、背著手聽孤岩絮絮叨叨的講述他胳膊上的傷口來源,其中有一些孤岩自己的美化和誇大成分。
「這個,嗯,這個是我當時不小心,呃,工作需要吧應該是,碰倒重木留下的傷口。當時……當時毅勇正好在砸下去的方向,我直接伸胳膊,替他擋了一槍……」
「嗯?『嗆』,是什麼?」
「呃,不重要…」孤岩撓了撓鼻子,「反正我的臉上就刻著兩個字:忠義!」
孤岩有些充滿豪氣的隔著衣服指了指這道位於右胳膊上方的閃電形長疤痕。
聽著孤岩的敘述,面露禮貌性微笑的濁水還是很難理解故事中,粗壯的重木樹枝掉下來時伸出胳膊格擋的主「人」公是怎麼個想法。
「應該是躍身入險的功勞吧,要是平常的話,我肯定沒那個膽子去幫毅勇擋住的。」
「什麼話……你碰倒的東西,擋住不是你應該做的嗎……」
「閉嘴,海阿姨!」
濁水結合剛才孤岩的描述想象了一下當時他為了保護毅勇的後背而伸手被枝丫砸傷的場景,而此刻孤岩正捂著頭痛苦的閉著眼睛,彷彿腦袋裡有什麼東西在咬他一樣。
「唔……這麼一想,總之呢,我還是挺幸運的,只是被划傷,砸到的話,應該折了。」
「那這裡呢?」
「呃……」
孤岩扭過頭去看了看左肩頭的位置。
「這裡嗎……,應該是在矮山群那邊?可能是被堵著的石頭……嗯……被炸開的時候?具體記不清了……」
濁水發現了一處很不和諧的地方。
「哥,你的門牙……」
「嗯,」順勢坐在會議廳門口台階上的孤岩摸了摸自己左門牙處的縫隙,那裡本該有一顆牙齒的。現在,自己有點像一隻爛了牙齒的粉皮豬了,「唉,沒辦法,當初『紀少輕狂』,直接跟一個穿的像倭人一樣的將領單挑,結果被干爆了,手腳功夫不到火候,牙被他踢掉了,唉……」
濁水見狀,踮起腳尖拍了拍有些垂頭喪氣的孤岩的頭。
「還需要繼續加油啊,哥。」
他聽著濁水的稱呼,總感覺怪怪的,雖然濁水的肉體年齡確實只有十六紀,但……
忽然,站起身的孤岩感受到了後背的一絲涼意,他扭身看向了視線方向。
那裡還是有些疲於應付周圍的納卡所傳來的帶有求援意味的目光,果然不出所料正站在食堂的遮雨棚之下,身後還圍繞著手端石杯的哈哈虎和科雷,兩個拉合魯一臉嬉皮笑臉,似乎非常想和納卡聊一聊。
「這兩個逼……」
孤岩聽到了濁水的一聲長嘆,隨即看了看她。
「怎麼,累了?」
「嗯—嗯!」
濁水伸了伸懶腰,孤岩注意到她的魔法陣僅僅是停留在上半身,所以自己跟她打的時候只要主攻下路就行了。尤其是濁水那被白毛覆蓋的小細腿,自己的雅法高低腳肯定宛如狂風一般摧之即折……
「怎麼了,還在想躍身入險的事?」
孤岩也不知道自己為啥會想到這些。
「啊?沒有……」
孤岩的眼中閃過了一個堅毅的背影。
「你,不疼嗎?」
孤岩看著眼前由於惡怨等超自然因素而被迫害到渾身關節破碎扭曲,被迫趴倒在地的躍身入險。
「患病時顫抖的只是他的身體,永遠不可能是躍身入險本身。」
孤岩看著依然在地面上蜷曲擰縮的躍身入險,心中慚愧感漸生。
「這即是生活,適者生存。」
回想起啟面不改色的殺戮和話語,孤岩看回現實,望了望黝黑的地面,眼中多了一份堅定,少了一份爛善。
「你應該好好看看人家女孩兒,哥。」
聽著濁水的聲音,孤岩看了看遠處的納卡。
「天下女子多矣!此城危急存亡之刻,四維不張,國將不國!孤岩,義不容辭!」
濁水看著做出勇往無前的姿勢的孤岩,尷尬的笑了笑。
「雖然聽不懂,但聽起來很厲害的樣子。」
「裝模作樣……」
孤岩沒有理會海藝的吐槽,而是走向了醫療小屋的方向。
「拜拜啦,早點睡,濁水。」
「嗯?」
濁水臉一紅,貌似聽到了什麼奇怪的詞語。
「哦,對了,他們葉地羅不需要睡覺,那你早點休息,我先行告辭!」
孤岩兩手一抬,再猛的落下,誇張的大步跑向了醫療小屋。
「讓我看看我兒子……」
「嗯?你怎麼來了?」
孤岩看著眼前綁著一身繃帶,正靠在牆上吃著木盤中的肉塊的晚琅,驚訝的目瞪口呆。
飛合正坐在一旁的木椅上,看著手中的報紙。
「你,你好了?」
「當然了,你爹我都躺了小一環了,怎麼也該好多了。」
孤岩吞了吞口水。
「嗯,孤岩……噫呃,好大的酒味!你幹啥了!」
「沒,沒啥……」
孤岩拉了把椅子坐在了晚琅的床邊,看了看他的胸口。
「你,你咋好的?」
「嗯?」晚琅給孤岩遞了遞木盤子,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他將盤子放在一旁,舒服的打了個飽嗝,「嗯,呃,還好吧,不是你幫我跟長角的他們說的嗎?」
「那不是前天的事?」
「前天?前天我都已經開始抹葯了!」
「沒事啊……」
飛合摸了摸孤岩的額頭。
「你應該是喝多了。」
「毛!」孤岩扒拉開了飛合的手,他直接當著飛合的面撩開了晚琅的被子。
「不是,你!」
飛合扭了過去,而好脾氣的晚琅依然沒有發火。
「不是,你有這麼想你爸爸嗎?」
孤岩看著晚琅被繃帶纏住的大腿和小腿部分,並沒有棕褐色的血跡,也就是說,晚琅的傷口已經恢復到了最後的時期。
孤岩在晚琅的手指「指點」下慢慢給他蓋好了被子,簡單和兩個拉合魯寒暄一陣后,他走出了醫療小屋。
和剛才一樣,同樣的惶恐的表情席捲著孤岩腦海內的理智之海。他看了看食堂的方向,怪不得這幾天一直沒有看到的哈哈虎正在門口和納卡搭訕。
「我知道葉地羅們的醫藥有加快速率的恢復效果,但,這?」
「海藝,我周圍有什麼異常嗎?」
幾分鐘后。
「沒有啊,魔力波動很穩定,就是儲量很低,你應該好好休息了。」
孤岩聽著這句再平淡不過的話,反而心中更加升起波瀾。
孤岩看了看不遠處日晷旁的流沙瓶,通過其中的余沙量在第三根木棍旁,孤岩判斷此刻應該是第二天三時。
「咳咳,嘔……」
孤岩扶著小鎮牆邊啊粗壯的圓葉紅樹,打算把體內殘留的酒意全部清理乾淨。
「呃,呃……」
聽著自己再次變粗的嗓音,感受著喉嚨火熱的痛感和後腦勺彷彿在「不斷擴大」的暈眩感,孤岩終於體會到了自己永遠無法理解的父親每次醉酒回家的痛苦感。
剎那間,食堂煙囪飄出來的白色煙氣飄動的軌跡逐漸變慢,天空中向上飛行的背鐵翅膀拍打的頻率越來越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