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覺悟（一）

月明星稀，本來沐浴在銀白曜月光輝之下的嚎哭峽谷小鎮由於烏雲的關係逐漸步入了黑暗。在星星點點的光芒之中，最顯眼和最吵鬧的便是萊康德的方向。他拄著鐵杖，用手裡的草種和碎肉屑挑逗著鐵籠之中一些已經失去活力的克爾洛，逼它們發出叫聲並做出動作。雖說它們是整個小鎮珍惜的「通訊員」。但寒冬已至，獸人們能提供給這些牲畜的不過是破布和稀少的糧食。除了地位最高且僅剩的兩頭妥耶獸和一頭馱牛，整個小鎮又一大食物黑洞便是眼前鐵籠中的十幾隻克爾洛了。雖然萊康德在剛剛入冬時便放走了十幾隻的體量，但算上幾隻返回的同伴，這裡依然還有將近二十隻左右的克爾洛。接下來，如果小鎮出現食物危機，他也不得不握緊手中的鐵杖。大雪封天，哪怕道路越來越難走，傳信遠比不上填飽肚子重要。

好在獸人們大部分都很不怕噪音，他此刻也正希望眼前的傢伙們能活蹦亂跳一些，不至於出現病殃殃的被自己做成臘肉，目前，小鎮中富餘的爛肉還是很多的。

「被惡怨致病的只是身體，而不是我！」

「絕不妥協，永不屈服！」

「看看那邊，那裡，就是成功的彼岸！」

「魔法，如此令人著迷……」

「力量，才是唯一！」

……

銀憐聽完了孤岩的長篇大論，心中也有了自己的判斷。

「所以，你之所以一直不告訴我，是因為為師怕因為你不是吾眼中的『魔法優等生』而因此不再對你有所偏愛？」

「什麼亂七八糟的，不可能的！我……」孤岩看似理直氣壯的拍打著自己的胸脯，表情自信，但在抱著胳膊帶著滿眼的懷疑的銀憐步步緊逼的情況下還是不住後退，「我，我是怕你被他們說多管閑事，而且，盾岩不是說了讓我少跟你來往……」

「那你的本意呢？」

銀憐愜意的坐在懶人椅上，慢慢悠悠的用火折點燃煙袋。畢竟，她也不是第一次面對手下的徒兒在他「人」口中得知她曾經是一個和祖派處處作對的法師後面臨抉擇的場面，無論孤岩做出什麼決定，她都能坦然處之。

但顯然孤岩的表情和動作太可愛了，非常符合她對他性格的猜想和預設。

孤岩緊緊抿了抿嘴，表情看上去就像是便秘一般，雙手摟緊之時，又不斷的抬頭望望，低頭瞅瞅。

「我這不還是來了嗎？」

「不愧是為師的好徒兒呀！」

銀憐忍不住再次站起想給他一個愛的擁抱，但還是被孤岩舉手嚴詞拒絕了。

「嗯，如果你沒有那個病的話，為師可以考慮給你一個……」

銀憐輕輕用手指點了一下嘴唇，而孤岩不得不用手捂住胸口。

「怎麼，在知道為師跟你的偶像啟神的做事方法完全相悖后，怎麼還願意相信我呢，好徒兒？」

孤岩腦海中都是虛影們口中的話，包括他們在自己記憶錯亂且意識模糊時對啟的嚴刑律法、激進舉措、種族隔離、無差別滅殺與全方位復仇等行為的大肆批判也在其中。

「呃，精進魔法技藝，而且，老師比較愛聽我說話，」孤岩有些尷尬的笑了笑，同時不斷的胡擼著頭髮，「之前，我說多了，他們都會反感，還會說沒人在乎你那點逼事和理由。」

假如是之前幾個徒弟，銀憐還會懷疑他們這種看起來偉光正的理由，而從孤岩嘴裡說出來，則有很大的可信性。另一方面，銀憐看到了還未斷開記憶共享的孤岩腦海中看到了相關的記憶。

「你之前竟然真的是人類……」

孤岩也意識到了自己毫不設防、門洞大開的意識領域，表情有些不自然。

「設置幾個意識守衛吧，這是最起碼的，尤其是處在一個這麼善於讀心的教派中。」

孤岩點了點頭，隨即注意到了銀憐用煙桿推過來的關於增強意識修鍊的書籍。

「話說，」孤岩雖然手翻開了書籍的前幾頁，但還是心中抱有和最開始一樣的問題，「他，掌控欲真的那麼強嗎？」

銀憐微微閉著眼睛，口中緩緩吐出一道長煙，隨即一副「不然你說呢？」的表情慢慢看向孤岩。

「讀心、魔力煉化、修改記憶、操控實體……」銀憐搖了搖頭，「曾經滿懷夢想抱負的年輕勵志理想家看到了世界的種種迷因和湮滅，時間賜予了他恐怖的經歷和驚駭的遭遇。壓迫、鬥爭、廝殺和鮮血，由於他過人的共情能力，束手旁觀只能是說笑。當然，這一切也逐漸讓他也走上了遭受迫害的不歸路。恐懼和鬥志演變成了憤怒和反迫害，曾經那個心懷天下的反抗者逐漸變成了心胸狹隘的獨裁者……」

孤岩聽著銀憐的長篇大論，忍不住抬頭看了看。果然，她的手中有一本很厚的書籍。遠遠看過去，鑲金的圍邊、紅色的長綢書籤、厚實的靛藍色書衣讓這本書在戰爭年代顯得格外珍貴。

「那，那是什麼？為什麼你一個葉地羅會有這麼多關於啟的負面評價的書？」

「嗯，你說這個，」銀憐將書本遞了過去，「是阿萊德寫的，其中大部分都是比較中立性的評價。」

「民權鬥士、種族平等者……」孤岩翻看了一下書本，隨即指著阿萊德的名字看向了銀憐。

「嗯？哦，徒兒，他是……嗯……」銀憐點著嘴唇思考了起來，「應該說是求知慾最旺盛的葉地羅，目前在全流庫恩。」

「那，啟允許，這種東西存在？」

「當然了！」

銀憐的理所應當的態度和表情好像這一切是本來啟就應該遵循的。

孤岩搖了搖頭，他不理解，按理說啟現在的地位類似於古代帝王，再加上之前虛影們的一切所言，應該絞殺一切不利於他的輿論傳播。

銀憐通過尚未斷開的意識共享感受到了孤岩的想法。

「首先，他可是我們的父神，雖然平時我和他不怎麼對付，但恩情還是大過天的。第二，我們可都是葉地羅，是他的造物，所謂的自由評判的權利他還是應該給予的。第三……」銀憐躲在摺扇之後露出了狡黠的眼神，看著孤岩，「如果你的記憶都是真實發生和真實感覺的話，那啟應該真的是承起了自由聖神的旗幟。」

「應該？為什麼？」

「嗯，怎麼說呢，」銀憐看了看天花板，依舊將修長的雙腿下意識的翹到了桌子上，「據我所知，他和自由神的關係非同一般，如果讓我猜測的話，也許是偶像般的崇拜吧，但自由神一直不受任何限制，也沒有爭名逐利的想法，所以……」

孤岩眯起眼睛看了看老師。

「那你前世……」

「不告訴你！」銀憐瞟了一眼求知慾和好奇感都有些被吊起來的徒弟，「這就要看你這個徒兒做不做得到討為師開心了……」

孤岩無奈的嘆了口氣，不得不又操起了之前世界中工作的本質:伺候人，說難聽點就是「當狗」。不過這次他還是比較樂意效勞的，畢竟面前的是教導自己魔法多個月且態度優良長相漂亮的好老師，銀憐也通過意識共享感受到了他不加掩飾的崇拜和稱讚，頗感滿意。見老師伸長了煙袋，孤岩拿起旁邊的獸口爐幫老師清理了煙灰，用旁邊的剪刀簡單的修理了窗台上的花朵，同時也把亂糟糟的屋子收拾了一下。

不知過去了多久，孤岩放下了手中的抹布，打了打雙手上的灰塵，卻這才發現銀憐不知何時已經微微打起了瞌睡，伴隨著輕微的呼吸聲，孤岩再次注意到了銀憐近乎類似於活體瓷娃娃的美貌，如果說是大氣到傾國傾城絲毫不為過，更是他曾經作為人類時比較喜歡的御姐型。

此刻，銀憐正穿著非常輕薄的黑色長袍依偎蜷縮在躺椅上，假如不是她有著雪一般的白色毛髮，自己還真的不會注意到老師的皮膚如此白皙。

孤岩輕輕撩起了銀憐角旁邊的一部分白髮，看了看，果然，對方是有夜靈耳朵的，頭上的角旁並沒有類似於角羊一樣的耳朵，啟在創造她時很明顯是參考了夜靈的身體特徵:皮膚細嫩、五官精緻。

當然是因為好奇感，孤岩此刻並沒有感受到胸痛，反而是打消了自己心中的猜測，他之前看到了納卡是有著兩個類似於獸耳娘一樣的耳朵的，而腦袋兩側的頭髮下方是沒有耳朵的。

孤岩看著老師尖尖的耳朵，心中升起了新的疑惑。

「老師耳朵這麼長這麼尖，是不是不能側著頭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