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頭緒

第 19 章 頭緒

一屋子的宮女簇擁在皇後周圍,打扇子的,錘腳的,奉茶的等等,皇后坐在主位上,無視跪伏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繪時、繪蕪、似雲,把剛進來的清兒也當做空氣,慢條斯理地端起茶杯,掀開杯蓋吹了吹,小小抿了一口,輕輕放下杯子,轉過頭來打量清兒,悠悠道:「你就是裴清?」

清兒內心「嗤」了一聲,提裙子端正行跪禮:「民女裴清,拜見皇後娘娘。」

拜完直起腰身看向皇后,不料皇后呵斥一聲:「大膽!竟敢直視本宮!行禮都不會,看見你旁邊幾個奴婢是怎麼跪的了嗎?趴下!」

一聽這話,清兒差點笑出聲來,反倒提著裙子站起來了。

她表情疑惑:「皇後娘娘,您是不是搞錯了什麼?我給您行跪禮,是看在您是一國之母的份上尊敬您。我只是一介平民,不是宮女奴婢,不受您的管束不吃您的俸祿,您方才的要求也太匪夷所思了吧?人生來只跪父母師長和上級,大齊律令規定天子出行都不能強制要求百姓跪拜迎接,您是自己建國立法了么?」

「你——」

「朝婉!」

一個沉穩的男聲打斷了陸朝婉的發言,陸朝婉定睛一看,見宇文衷一身玄衣背著手立在門口,身後跟著蔡文千。

陸朝婉心裡一驚,轉而嬌滴滴地喚了一聲「陛下」,作出欣喜的樣子,站起身踹開了為她捶腿的丫頭,撲過來挽住宇文衷的手,「您怎麼過來了?」

「你在這裡做什麼?」

「這不是過來看望一下裴清妹妹嘛,問問她缺什麼短什麼,我明天就讓周迎喜送過來。」

「裴清只是小住一些時日,又不是宮裡人,缺什麼我會讓莫焰給她送來,不必驚動你,你平日打理後宮夠辛苦了,自己要注意休息……」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走了,從頭到尾宇文衷都沒看清兒一眼,清兒憋著一口氣看烏泱泱一群人隨侍出了門,屋子一下子空下來,只剩下三個跪著的丫頭和她自己,她忍著怒火:「都起來吧。」

三人長長鬆了口氣,起身揉膝蓋,清兒板著臉見那一行人徹底看不見了,在屋內來回踱了幾步,瞅見博古架上擺著的東海夜明珠,隨手抓了往門口一砸,夜明珠瞬間消失在黑夜的草叢裡。

搬出去,明天就搬出宮去!她又不是他小老婆,憑什麼待在這看他和他老婆的臉色?真是荒唐!

氣死了!

————

夜幕沉沉,棲息在榆樹上的夏蟬發出陣陣鳴叫聲,傳到羲和宮外已經很小,然而還是給這個夏夜增加了更多的燥熱感。

一個黑色的身影翻過主殿院落的圍牆閃進來,無聲無息地探查了周圍,發現草叢裡隱隱透出一絲亮光,撥開草叢一看,原來是一顆夜明珠。

他仔細擦拭乾凈,用手帕包好塞進懷裡,輕手輕腳來到黑漆漆的寢殿外,貼著窗聽了一會,沒有聲響,他抬手輕敲了一下窗。

「篤篤。」

聲音很輕,但他聽到了有人下榻的響動,卻又不是來自寢殿內室。

他停了會,又敲了兩下,這回完全沒聲音了。

「裴清?」莫非她晚上不在此處就寢?

清兒半睡半醒間聽到有人叫她名字,迷糊了半晌,又聽到一聲,她條件反射猛地坐起身,一邊懊惱自己總是睡這麼死,一邊朝窗戶望去。

窗邊顯出一位男人的影子輪廓,「篤篤」聲又響了一下。她披好外衣下床,停在窗邊,小聲詢問:「誰呀?」

「是我。」一個沉穩的聲音低聲回應。

清兒推開窗戶,月光隨之傾瀉而下照進屋內,窗外之人抬眸看她,逆著月光,眼睛透著笑意凝視過來。

還沒等她反應,那人已經翻窗進來,她抬手指著他:「你怎麼——」

「清姑娘?發生什麼事了嗎?」外廂的伊伊輕敲著屋門詢問,清兒回身看向房門,內心咯噔一聲:她房外一向不留人守夜,但伊伊來了之後宿在外廂保護她,她知道這既有保護、也有監視的意味,就沒有提出異議,沒想到這麼一點聲響也驚動了伊伊……

她未及深思,下一刻雙手已經被來人從身後抓住,往裡一壓,迫使她自己的手掌捂住了自己嘴巴,還沒合上的唇瓣瞬間緊貼著自己手掌心,牙齒都磕到掌心骨了,身後人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呼出的熱氣拂過她耳後的碎發:「噓。」

她不自在地扭了一下,點點頭,示意自己已經意會,那人終於放開她的雙手,她呼出一口氣,朝門外說:「沒事,我有點餓了,你幫我去廚房看看有沒有什麼吃的。」

門外默了片刻,答道:「好,奴婢去給您熬些粥。」

不愧是伊伊,一下子就懂了……

房內燃起了燭火亮光,她回頭一看,見他正把火摺子熄滅,便沒好氣地過去,抬起雙手在他胸前狠狠抹了幾下,把剛才掌心沾的自己的口水抹乾凈了才罷休。

他一邊笑一邊縱容她擦完了,仔細理了理自己的衣裳,這才拉開椅子示意她坐下。

「陛下怎麼在自己家還夜半□□偷偷摸摸的?」

宇文衷不答,卻反問起了別的:「方才那位是誰?你寢殿不是不讓宮女守夜的嗎?」

「她喜歡守,我就讓她守了。陛下實在閑得慌,怎麼不去——」她止住話頭,覺得說下去顯得自己有多在意似的,見宇文衷正專註地凝視著她,等著她下文,她轉頭避開他的目光,想起晚上皇後過來她這兒耀武揚威的糟心場景,嘀咕道:「陛下請人做客還來擾人清夢……」

她在他面前總算不再演了。

但他卻無法只將她當成裴清……

宇文衷觀察她的神色,見她避開自己的注視,遂起身過去,蹲在她面前直視她,「皇后的事對不住,我沒料到她會來你這兒找茬,當著那麼多人,我得給她面子。委屈你了……我不想留著這個疙瘩過夜,所以連夜過來看你。放心,我已經解決了,她往後不會再來找你麻煩了。」

清兒看他態度誠懇,蹲在地上抬著頭,微微仰視著她,眼睛里跳動著燭光,熠熠生輝。

真是一張英俊的臉……

她不禁又開始想,他究竟為什麼那麼討厭梁懷玉?難道梁懷玉真的是一個很壞的人?可是按聶掌柜的說法,清兒從前的名字是碧清,常常被懷玉公主派出宮救濟貧民,那她侍奉的公主怎麼會是一個壞心腸的人呢……

或者說,實際上樑懷玉的「救濟貧民」是為了擴大自己的影響力,而前朝大將軍府的覆滅和她有瓜葛,所以宇文衷才這麼恨她?

可是,清兒聽過的所有故事版本里,從未有梁懷玉要參政的蛛絲馬跡。更何況,公主那時候才多大?施恩聶掌柜時也才十三歲吧,那個年紀就有如此心機和抱負了么?退一萬步說,她確實有要參政的野心,那救濟貧民也對她幫助不大吧……

宇文衷見她出神地注視自己好久,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在想什麼?」

清兒回神,被他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起身繞開他:「委屈什麼啊,我才不在意呢。」他到底為什麼這麼在意她的想法啊,連夜過來解釋,總不能是真的對她一見鍾情了吧?這也太荒唐了……

宇文衷低頭笑,也站起來,環視房間的布置,發現多了幾個木架,上面擺著一些晾乾的藥材,視線落到床鋪時,清兒衝過去嘩啦一下將床簾拉上,遮住了亂七八糟的床上光景,臉一下子紅了,終於意識到孤男寡女這樣夜半三更共處一室實在不妥,小聲說:「要解釋也不必專挑沒人時過來,又不是做賊。」

「不想被看到,怕給你惹麻煩。」

「現在就沒麻煩么,」清兒把床簾略微往裡撥了一下,一屁股坐在床沿堵住床簾縫隙,「你不睡覺我還要睡覺呢。」

他走過去,再次蹲下仰頭看她,就像以前懷玉看他一樣,「你沒來之前,這裡是我的寢殿。」

「……所以,你這些天一直沒地方睡覺?」

「當然不是。」他失笑,搖搖頭,掏出懷裡的夜明珠遞過去,「怎麼把它丟了?」

清兒臉紅,總不能說自己在他們走後就胡亂髮脾氣吧?

「就,圓滾滾的東西,本來就容易遺失嘛。」

他默了少頃,觀察她的反應:「你不是喜歡它嗎,怎麼輕易讓它遺失了?」

清兒納悶,思索一陣,「我說過喜歡夜明珠?」

「說過。」

清兒皺了皺眉,「我沒說過。你記錯了。」

宇文衷不答,看著她清澈無暇的眼眸,無聲地嘆息,輕輕說:「也許吧。」

「況且這也不是多珍貴的寶貝,還不如你的紫玉項墜好呢。」

宇文衷歪頭一笑,從自己衣服中勾出項墜鏈子,低頭輕撫一下玉面,「你是說它?」

她點點頭。

「喜歡嗎?」

她一愣,連連擺手:「不用了,你自己留著吧。」

「放心,喜歡也不會給你。」

「……」清兒冷漠,「哦。真好玩。」

宇文衷噗嗤笑出聲來,正欲開口,外廂房響起腳步聲,清兒反應過來:是伊伊從廚房回來了。

她迅速把宇文衷拉起來往窗口推,催促他離開,他磨蹭著表示「不留我一起喝粥么」,清兒簡直要噴了,「想什麼呢,誰大晚上真的喝粥啊?」

宇文衷愉悅地翻出窗檯,又回過頭來叮囑:「我明晚再來看你。」

「不許來!我不會給你開窗的!」

他笑得更厲害了,屈起手指在她鼻樑上虛虛一刮,「那我就來拆掉你的窗戶。」說罷閃進夜幕中不見了。

清兒聽了目瞪口呆,盯著窗外虛空的黑夜,心砰砰狂跳。

怎麼……

怎麼回事……有什麼東西被觸動了一下,她想要捕捉,卻又只抓住一片虛無。

伊伊輕敲了兩下門,徑自推開門進來,看了一眼開著的窗戶,開口道:「是他?」

「是他。」

伊伊放下粥,皺眉道:「我大意了,他在窗外時可能就聽到了我的動靜。」

「他……確實懷疑了你過高的警惕性。」

伊伊察看她的神色,「你有些心不在焉。怎麼了?」

清兒摸摸鼻子,喃喃道,「沒什麼。」

伊伊過去把窗戶關上,斟酌道:「他應該的確是喜歡你。抓住一切機會想和你獨處。」

清兒煩悶,坐下拿起湯匙無意識地攪和著,「胡說什麼,喜歡哪有這麼容易。」

「眼神不會騙人。」

「你知道什麼是喜歡嗎?」

「我當然知道。」

「那什麼是喜歡?」

伊伊張口欲言,忽然又止住,把清兒手中的粥端走了去外面倒掉:「以後你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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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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