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供銷社主任
沈清歡非但沒有將手放鬆,反而拽得更緊了。
因為單車越往下沖,速度就越快,快得都讓沈清歡以為自己坐上了一百八十碼的跑車。
只是這「跑車」什麼保護措施也沒有,沒有緩衝氣墊,沒有安全帶,稍不小心就會一個跟頭栽下去,直至滾落到山腳一命嗚呼……
「啊——!」
沈清歡下意識地尖叫了一聲,雙手環住郝向南的腰,死死抱住前面的男人。
耳邊的風越來越大,吹得沈清歡的馬尾肆意地在半空中飛揚。
隱隱約約中她彷彿聽到郝向南說了句什麼,但沒有聽清,隔著衣服只覺得他腰上的肌肉似乎益發緊繃,好似抱住一團生硬的石塊。
「瘋了,瘋了,這人一定是個瘋子!」
她內心嘀咕了一句,非常後悔剛才為什麼會以為是她坐在
恐懼讓她索性閉上眼睛,將上半身嚴絲合縫地貼在了郝向南的後背,連同一起交付的還有自己未知的命運……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道異常清冷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喂,還不鬆手?!」
沈清歡睜開眼一仰頭,便見郝向南轉過身盯著她,語氣不善地說:「難不成你還想耍流氓?」
四目相對,沈清歡明顯怔了怔,她看了看四周,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單車已經平平穩穩地停在了山腳,而她的手還緊實地環在他腰上。
「下來了?」
她明知故問地說了一句,想掩飾自己的窘迫,飛快地鬆開手從自行車後座下了車。
然而,鞋剛著地,適才又驚又嚇腿一軟便朝地上倒了下去。
「啊——!」
她再次驚呼出聲,以為郝向南會過來拉一把,但男人只回眸掃了一眼便隨即移開了視線。
驚慌失措中,沈清歡胡亂地拽住了一個支撐物,努力使自己的身子平衡了下來。
剛鬆了口氣,便察覺到一道十分犀利的視線籠罩了過來。
只見郝向南半眯起眼盯著她,眼神里瀰漫著十分危險的信號。
我……又怎麼了?
沈清歡內心暗嘆了句,目光順著他要吃人的視線奇怪地看去,這才發現她剛才拽的不是什麼支撐物,而是男人健碩筆挺的大腿!
要死了!!
沈清歡的臉「唰」地一下就紅了,立馬觸電似的鬆開手,人退開到幾米開外。
她低垂著腦袋,不敢再看他,努力地解釋著。
「對……對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是嗎?」
郝向南皺了下眉,垂眸看著她柔軟白凈的小手,陡然想起那雙手剛才抱著自己的樣子,竟然莫名有種燥熱的感覺。
他倏地撇過頭,斂了斂神色,冷冷地說。
「是不是有意的,你自己心裡清楚。」
「……」
沈清歡知道一時半會也解釋不清了,乾脆悶頭站在一邊不說話,安靜地等著大柱他們從山上下來。
郝向南也沒再說話,空氣靜謐極了。
他踩了下腳撐將單車停好,歪著頭點上了一支煙。
唇上的香煙升起朦朧的煙霧,不一會就將他那張鋒芒畢露的臉掩映了起來。
十八年來,還是第一次有人敢在沈清歡面前抽煙,還抽得這麼……閒情逸緻。
但這裡是月亮灣,沒人會在乎一個落魄「小知青」的感受。
沈清歡踢了踢腳下的石頭,轉身想再往旁邊退開幾步,突然想起什麼,看向他小心翼翼地問道:
「那個,同志哥哥,請問買兩床棉被大概需要多少錢?」
話音剛落,陡然想起他昨晚說過「同志」後面不要加「哥哥」,她咬了咬唇,內心生出幾分不安來。
一方面怕他聽到哥哥兩個字后翻臉,一方面又擔心從他嘴角蹦出個天文數字,畢竟兜里只有區區三十塊……
好在男人並沒有預想中的生氣,他眼皮微抬掠了她一眼,十分稀罕地說了好長的一段話。
「棉被一般都是自己家用棉花打的,買棉花要棉絮票。一床六斤的被子就要六斤棉花,生產隊里每人一年也就一斤棉絮票,要湊足六斤棉花得好幾年,再加上床單和被套……」
說到這,他忽然頓了頓,旋即又恢復了生人勿近的表情,冷冷地說,「你先蓋著吧。」
「什麼?」
沈清歡剛想問,就在這時,大柱笑嘻嘻地帶著三個知青從山上沖了下來,看著她笑道。
「哎吆嘿!可以啊,小知青,竟然還能好端端地站著。」
想當年,郝向南第一次帶著他從山頂衝下來時,他吐的苦水都出來了。
吳旭也好不到哪去,扯著葛奇軍的胳膊,兩條小腿一個勁地打著哆嗦。
「哼!」
劉美麗倒沒像他們那般喘,她狠狠瞪了沈清歡一眼,臉上噙著不言而喻的嫉妒。
沈清歡:「……」這人真是有病吧。
餘光瞥見大柱下來,郝向南頭也沒回,叼著煙徑直走到自行車旁跨了上去,悠閑地蹬著腳踏絕塵而去。
大柱彷彿司空見慣了,鼓了鼓掌給他們打氣:
「都打起精神來,還有半個小時就到了,很快的。」
也許是剛才從山上直衝下來的刺激感太強,沈清歡這會兒的心情倒是輕鬆了許多,沒了上山時的那股壓抑和窒息。
……
大柱沒有騙人,又走了半個多小時的樣子,一座十分氣派的供銷社大樓終於出現在視野中。
之所以說它氣派,是因為它是紅磚房,竟然有五六層樓高,這在周圍一片凌亂的矮屋中十分顯目。
走進大門,沈清歡環顧四周,一眼便看到了已經慵懶地坐在櫃檯裡面正喝著茶嗑著瓜子的郝向南。
大柱指了指坐在郝向南對面,梳著大背頭面相十分儒雅的中年男人,對他們解釋了一句。
「喏,那是向南他爸,供銷社的主任。」
聞言,葛奇軍羨慕地嘀咕了一句,「難怪向南哥又是單車又是手錶的。」
沈清歡跟大柱打了聲招呼便快速朝櫃檯走去,她迫切地想要了解這個年代的物價。
起初她以為自己魂穿了,但不知道為什麼一點原主的記憶也沒有。
除了知道1977年恢復高考,1979年實施改.革.開放外,其他具體的信息一概不知。
她的目光隨著櫃檯里的物品一件件看過去,人也不知不覺中從北面一直走到了南面。
就在她的視線落在一盒雪花膏上時,不遠處一道低沉悅耳的男中音驟然傳了過來:
「向南,那邊我已經安排好了,你過一個禮拜就去縣城上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