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憶，現實（八）可人

沒想到，今年的生辰還是有兩個人陪我度過。

無心跟月弄痕的身影，漸漸的消失在通往七星岩的那條小道上。

這是雕夜。

我打開那個盒子，看著裡邊的那個墨色之中夾雜著紫色絲紋的腰墜，心中默想，沒想到無心姐會把這個墜子送給我。

天色漸晚，兩個丫鬟也已經回她們房裡去了。蘭亭書院又歸於了平靜，靜的心涼。行者雕寂夜，寒風鎖梵心。這麼多年了，無心姐還在念著那個人么。把它送給我，看似是無掛，卻應該是越牽挂了。十幾年了，她依舊這樣，借著我的生辰，喝些許酒，滅些許愁。呵……我輕聲冷笑，我不是跟無心姐一樣么。

那年，不知道在迷糊中顛簸了多少天，驚醒過來的時候，自己已在一個寬敞乾淨的房子里了，雖生了暖爐，天還是冷的讓我不自覺的把自己蜷在了被子里。

這裡是崑崙北邊，一個叫雪谷的地方，在這一待，便是五年。師父說我的武學資質很高，再加上點運氣，才逃過了那瘋小子的一劫。五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雪谷的雪，似乎徹底的染白了那段血腥的記憶。看看自己，無心姐的那件淡紫色外衣，也已經合身了。

不過，我還是喜歡白色，純白色的，就跟雪一樣。每天練完功，休息的時候跟無心姐聊侃，她總會說道以前的我是多麼的調皮，那麼活潑的小荷咋就不見了呢。我知道，她是想讓我忘掉那樣的恐懼，活著，便是最好的。那時候，她的腰間便一直掛著那個墜子。「喜歡這個墜子么？」她狡黠的看著我。我點點頭，「嗯！」「等你哪一天贏過我一招，我便把它送給你！」她嘿嘿一笑。

只有跟她在一起的時候，我似乎才放的開。其他時候，就算是師父教我武功的時候，我似乎也寡言無笑，對其他人，更是冷漠了。師父歸結於我受了嚴重的恐懼。冷冰冰的，就像把雪握在被刀劍劃破的掌心的感覺。無心姐這麼對我說。

再次見到李復的時候，他已經七八歲了。那一瞬間，我似乎在他身上看到了毛毛的影子。他師父，就是當年那個去稻香村接他的那個人，我依舊記得他和善的面孔。無心說，他便是九天之一的鬼謀，羅宇。他帶著一臉稚氣的李復來到雪谷后，師父便把隱居谷里各處的老頭們都請了出來。在我眼裡，他們確實都是老頭了。退隱江湖的武林盟主、在稻香村救下李復不辭而別的唐簡，師父的師父，李復的師父，還有幾個眼生的。年輕的似乎就我們幾個，無心師姐，不工師兄，胡師兄，思南師父。

羅宇前輩帶來我最關心的消息，也是不幸的消息，稻香村已經不存在了，莫雨跟毛毛逃出去后，仍被江湖上追尋空冥決的嘍啰宵小追殺，因緣際會，莫雨被惡人谷王遺風所救，而穆玄英，就是毛毛，也被一個唐門弟子所救。

穆玄英？毛毛什麼時候有了這個名字？

「那後來呢？」我忍不住問到。

羅宇愕然的看著我，「這位是？」

「是思南的徒弟，」唐簡大俠抿了一口茶，「以前跟你提過，是個武學奇才！」

我站起身，打出拳掌作了一揖，「羅前輩！」

他祥和的看著我，微微一笑，「這也是我來這裡的原因了。」

去年，崑崙派與惡人谷之間長時間的小衝突愈演愈烈，終於爆發，武林各大正派以少林為首，共討惡人谷，朝廷也在天策府的建議下，派出一隊神策軍與天策府同前往。卻不想惡人谷易守難攻，加之谷內暗器機關遍布，天策府與神策軍將士，在攻入谷內時便已幾近覆滅，中原武林正派也是損失慘重。少林寺、純陽宮、天策府、七秀坊、藏劍山莊、神策軍、長歌門與霸刀山莊，江湖中根基最為厚實的幾個勢力，在與惡人谷的一戰中，元氣大傷。

羅宇放下手中的瓷杯，「江湖之中，已經不存在能單獨對抗惡人谷的門派了，」他重重的嘆了口氣，「連朝廷都對那個荒蠻之地無可奈何，神策軍與天策將士都拿之沒有辦法，所以現在朝廷也是對惡人谷的行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惡人谷……」唐簡捋了捋鬍鬚，「谷里魚龍混雜，能將谷里的各類江湖刺頭統領起來，方能抵擋住八大派的進攻，統領惡人谷的人，不簡單……」

「是一夜屠盡自貢城的王遺風！」羅宇接過話，「惡人谷里本來也是幫黨林立，自從王遺風入谷之後，那個血腥之地竟然變得有序起來。八大派共剿惡人谷失利，沒有一個來指揮全局的人，是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將武林正道聯合起來，組建一個聯合勢力，才有與惡人谷對抗的機會，這是正我此番來此的目的。我既繼承了九天玄天君鬼謀之位，便不可坐視惡人谷塗炭江湖！皓天君，」羅宇又轉過身面對著唐簡打出拳掌，「唐大俠，意下如何？」

「自然是愈快愈好！」唐簡也放下手中的小瓷杯。

「在下也贊成儘快將江湖正道聯合起來！」思南師父說道。

思南的師父，我太師父卻喝茶不語。

「師父，您有什麼看法？」思南師父對著太師父作揖問到。

「我只傳授你武功劍術，武林之事，你們後輩自己決定吧……」說完便悠閑的抽起了旱煙。

「只是，各大門派經惡人谷一戰，元氣大傷，尚未恢復，結盟聯合之事怕是短時間裡也無法建立起來。既然唐大俠跟皓天君都願意助一臂之力，那聯合之事便更有把握了。天策府，我也已經去過了，他們不愧為東都之狼，在保家衛國，維護大唐安定的考慮上，永遠比別人要考慮的多，且更周全。」

羅宇端起小瓷茶杯，送到嘴邊，卻又放回了桌上，「天策府有一參將，名叫謝淵，雖是參將，卻是天賦異稟，武功高強，頗具野心。因出身貧寒，心高氣傲，在天策府中，與其他將領關係也不是很融洽。八大派進剿惡人谷之前，他曾提議選出一個人全權統領指揮剿滅戰事。但八大派似乎對相互彼此之間心存芥蒂，忽視了一個參將的意見。這也是八大派慘敗的一個原因。」

「看來確實是個有謀略的傢伙。」唐簡說道。

羅宇點了點頭，「所以，在八大派被惡人谷反攻的時候，我讓一個人去留意他的行蹤。」

「這事我聽說過了，」唐簡笑道，「沒想到你也認識穆天磊那小子！」

「這事託付給他，我放心！」羅宇先是一笑，忽而驚訝道，「沒想到唐大俠也認識此人！」

「多年以前，他將他剛出生的兒子託付於我，沒說什麼原因，便走了。我怪他們夫婦心太狠，他們似乎有難言的苦衷，我也不便多問。」唐簡喝了口茶，「他們道了一聲珍重，一晃便是十幾載過去了。」

「那孩子確實挺可憐的，」羅宇輕嘆了口氣，「不過，你們唐門的某個人，需要穆天磊這樣的人，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我們唐門的人？」唐簡驚道。

「唐家的機關陷阱江湖人人懼怕，與機關陷阱同具聲名的，是你們探尋情報的能力。」

「……」唐簡看著羅宇一臉茫然，這似乎不是裝出來的。我還是第一次見唐簡爺爺由此表情。

「我也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羅宇笑道，「看來他的身份藏的真的很好，即使是身在唐門！」

「前輩說的是……」思南師父頓了頓，「幽天無名？」

唐簡沉默了一會，「沒想到，九天之一的無名竟隱在唐門。」

「所以，玄英得救，也是在情理之中了！」羅宇似乎也解開了心中的疑團，「給隱元會做事便是這樣。我還在想，為何那天在楓華谷，竟有人和我的手下同時救了玄英。」

「看來當年我把玄英送到稻香村讓劉大海撫養，倒也一直在隱元會的掌握之中了……」唐簡笑道。

原來，毛毛與穆玄英這兩個名字還有這麼一段往事。

第二天，羅宇跟李復便離開了雪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