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你是不是不行?

第19章 第十九章 你是不是不行?

因障月搶了別人的身份,這周圍的城鎮是不能落腳了,李忘情確定了方向後,只得連夜向南,終於在第二日天亮時,找到了一處新的小城。

這裡仍然是凡人聚居的小城,但百姓衣著打扮文雅了許多,不少過路之人手不釋卷,一邊讀書一邊走路,彼此誤撞了也只是禮貌地笑笑,可見是常事。

李忘情一進城,打聽之下便知曉這裡不到五十里,就坐落著百朝遼疆里赫赫有名的「半夏學舍」。

「……半夏學舍的地盤,那花雲郡離這裡怕不是有兩千里,中間還隔著十萬大山。」

對於修士來說,趕路最麻煩的並不是距離,而是途中的兇險。

妖物、邪修這都還在其次,遇上隕獸才是最倒霉的。

實際上,火隕天災大多降在無人的荒地里,隕獸只要不是走到有人煙的地方,很快就會被巡狩的修士發現,呼朋引伴地撲滅苗頭。

偏偏李忘情就招上了這麼個麻煩。

人狍分離一百里,自動招天災。

李忘情很愁,開刃之後,她本該是高高興興地回去給師姐、師叔們報喜,沒想到卻落得這麼個境地。

「狍子精。」她看向正聽著一旁學塾里讀書聲的障月,「你再這麼走一路看一路地拖時間,我就得考慮把你塞進乾坤囊里了。」

障月充耳不聞,只顧關心學塾里的書聲琅琅。

「老婆丙,他們在讀什麼?」

李忘情湊過去一聽,只見一些半大孩子,裡面還夾雜著一些成人,捧著書籍,齊聲念誦:

「洪爐有界,天圓地方。

西極罰聖,燃角東荒。

莽莽凡生,百朝遼疆。

草木難孳,蘇息死壤……」

李忘情解釋道:「這是《寰宇洪爐經》,我在宗內開蒙時也讀這個,講的是洪爐界的地理風物。」

「聽起來有些怪。」

「那是因為你識字不多。」李忘情解釋道,「用白話些說,就是此界名「洪爐界」,天是圓的,地是方的。西邊的地方叫「罰聖山川」,東邊的地方叫「燃角風原」,凡人最多的地方,稱為「百朝遼疆」,而蘇息獄海所在的死壤,則是草木難以生長的絕地……」

障月沒等她說完,便帶著少許古怪的神情重複道:「天是圓的,地是方的?」

「是啊,就像一個大鍋蓋扣在桌子上……這等天文地理之說都是常識,你要學就從這裡學起吧。」李忘情順手在書塾門口的書攤上買了一本《寰宇洪爐經》,試探道,「會看字嗎?」

他接過書,李忘情觀察他的反應,只見他所有的書頁都只是看一遍,轉眼間五千字的《寰宇洪爐經》就已經被他看完了。

「這麼快。」

那慘變文盲的牛牙子不像是什麼飽學之士,這《寰宇洪爐經》里多少有些生僻字,李忘情不免質疑。

「你都看懂了?」

「沒有超出象形結構與語境,不難理解。」說話間,障月已經翻完了這本薄薄的啟蒙書,他閉上眼消化了不到片刻,談吐已然趨近於尋常人,「書上並無著者,這些天文地理是從何處證實的?」

「呃……」李忘情被問住了,她抬頭看了一眼莽莽蒼天,道,「應該是基於先民的探尋吧,又或者我師尊和御龍京的太上侯這等能滅虛大能有這本事證實,他們既然沒有反對,那多半記載的就是對的。」

滅虛,顧名思義就是破滅虛空。

尋常修士的極限就是穿梭雲端了,再往上的浩莽蒼穹則是有一道「界壁」,打不穿、通不過,只有更高層次的修為才能窺見天外的虛實。

「那都是滅虛境才能觸及的地方了,可能終我一生也無法觸及天上的雲端吧。」李忘情將目光收回來,「不想這些了,稍後我得去摘心學宗商榷借他們的傳送陣,我先給你找個客棧待著。」

障月重申:「那你要早點回來,我會……」

「亂跑是吧。」李忘情拿出千羽弦,呲牙道,「你不說我還忘記了,這是你逼我的。」

……

半個時辰后,李忘情御劍落在了一座山門前。

比起其他修仙宗門仙雲繚繞,半夏學舍的山門儉樸了許多,大門半開不開,來來往往的弟子大多眼神不好,走路飄忽,臉上戴著的水晶鏡片里隱約有細小的文字閃爍。

……頭一次拜訪,看到這種場面,李忘情也能理解這奇怪的宗門為何被人叫作「半瞎學舍」。

「原來是行雲宗的道友,請坐。」接待的是個築基期的藍衣管事,對方一見行雲宗的玉牌,便很是重視,請李忘情入宗內奉茶以待,「敝宗可有什麼能相助道友的?」

「冒昧拜訪,我便長話短說了。」李忘情將花雲郡火隕天災之事一一相告。

半夏學社的藍衣管事聽罷,難免震驚:「竟有此事,敢在御龍京眼皮子下面招引天災,這蘇息獄海的罪者當真猖狂!」

李忘情:「也不盡然,蘇息獄海也派了人來追殺這邪月老——」

「那也是蘇息獄海的死壤聖殿看管不嚴之故,一群不識禮教的惡徒……」藍衣管事看起來本就對蘇息獄海頗有惡感,復又神情微妙道,「道友當真要用?」

「是,還有一些邪月老的事要呈報宗門。」

「道友想借我宗傳送陣,這、這自然是可以的,只不過敝宗的傳送陣……陣紋老化,這兩日正在修繕,明日午時后應當可以使用,倘若道友不急,今日就在敝宗暫且落腳。」

陣紋老舊……

傳送陣需要花大筆靈石維護運轉,他說「老舊」,估計是養不起傳送陣,長久沒有用過了,她來了才啟用,而啟用傳送陣則剛好需要一日。

李忘情嘆道:「……給貴宗添麻煩了。只不過,我被傳送來此時,花雲郡正遭天災,實在無法不擔心那邊的情形。」

「這也不急,待我打聽來。」那藍衣管事從乾坤囊里取出一面巴掌大的小鏡子,隨手一抹,鏡子上浮現出密密麻麻的一排文字。

他雙指一抹,一排文字滲入鏡子里。

【可有同門知曉花雲郡火隕天災之事?】

「這是……」李忘情新奇道,「這是何物?」

藍衣管事頗有炫耀之意:「此乃敝宗新做的法寶「如意鏡」,本也是要在今年末上貢行雲宗與御龍京的,宗門玉牌傳訊符已經沿用幾百年了,且只能門內傳訊,實屬狹隘。倒不如廣發此「如意鏡」,萬一有個火隕天災,人手一副,也好及時支援。」

李忘情微微睜大了眼睛:「能傳多遠?」

「十萬里內,不過得六個時辰才能有同樣持有如意鏡之人回復,而且所耗靈力不小。」說到這兒,藍衣管事有些發愁,「也不瞞道友,我們在御龍京的附庸宗門裡實屬末流。去年向御龍京請款,被人奚落了一通,只請得了十萬靈石,今年為製作這如意鏡,全宗上下算是勒緊了乾坤囊,萬一再被駁回,只怕這半夏學舍就得併入其他宗門了。」

李忘情反覆看手上的如意鏡,她劍修進度不佳,煉器卻沒少受宗門內的「百鍊師」教導,一眼就看出這如意鏡的精妙之處。

「貴宗此物……」李忘情真心稱讚道,「倘若人手一副,那何拘於劍修與否,只要發現隕獸為禍一方,但凡修士皆可彼此通報,這是能救千百萬生靈的至寶。」

藍衣管事被鎮住了,他們一幫修真界的「書獃子」,從未被一流大宗門的修士如此盛讚,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我見這如意鏡里的雷光銅、凝金砂都是易得之物,若能量產必能普惠四方。」李忘情越看,眼睛越是發亮,「不知,貴宗將此物研製成形,還差多少靈石?」

藍衣管事有些緊張,他聽得出李忘情的意思,連忙去請示了半夏學宗內的長老,半晌,回報道:

「十五萬。」

十五萬,一筆不小的數目,剛好,李忘情收了邪月老的乾坤囊后,手上正有十七萬靈石。

先墊付了此寶,回去向羽挽情闡明了此事後,如果御龍京同意,行雲宗可以連整個半夏學舍一併要過來。

表明此意后,半夏學舍的長老也被驚動了過來。

起初他們還不相信,但當李忘情表明自己是行雲宗嫡傳,有權替宗門決斷時,半夏學舍的長老火速點了頭。

「不止如此,上述兩種礦材,你們大可向罰聖山川的黑黎國採買,其價還能再壓兩成,我可為代寫一封書信,黑黎國當地的宗門看了就知是行雲宗介紹來的。」

「大氣,不愧是上宗。」

現錢當頭,便是書獃子也當即亂花迷眼,當即拍板立下契約。

「屆時,萬一量產起來,三成所得皆歸行雲宗……呃,敝宗畢竟還屬於御龍京,萬一被御龍京知曉,多少有些麻煩,不知可否只簽少宗主的尊名?」

這就屬於和別人家的妾侍眉來眼去,多少得背著些人,李忘情也很理解,反正進她的腰包跟進行雲宗的也沒什麼區別。

「自然可以。」

簽下大名之後,李忘情還微微一怔。

「這就是……往返易成吧。」

不法天平,往返易成。

那,為什麼他叫作「不法天平」呢?

……

在李忘情拜訪半夏學舍的同時,某家客棧大廳靠窗雅座。

一壺茶,一碟糕,一個坐姿優雅的端方君子。

一整個下午,他一動不動,凝望著窗外李忘情離開的方向,桌上的茶水都沒動半口。

「公子,還在等吶,這一下午了,帶你來的姑娘想必有事耽擱了,要不上樓上歇一會?」老闆娘熱情道。

障月慢慢轉過頭來,他瞥了眼腳上被纏了一匝又一匝的無形絲線,回道:「不了,她回來之前我不會走。」

「哦喲,公子可真是情深意重。」老闆娘索性聊開了,「看那位姑娘氣質不凡,倒比前幾日來我們店裡落腳的半夏學舍仙師還氣派許多,莫不是仙家中人?」

「怎麼看出來的?」

「仙師們雖然不到我們這種小店來,但走路上見到這般衣著光鮮,又不帶沉重行李的外地人,多半就是仙家出身了。」

「好眼力。」

「不止呢,」老闆娘熱情的招呼小二多上了碟花生米,道,「不過看公子沒有帶他們那種「乾坤囊」,您應該是凡人……你們難道是私定終身?」

「她是我的……」障月想了想,篤定道,「老婆丙,只是出去一會兒,很快就會回來。」

老闆娘一愣,自動忽略了那個「丙」字,道:「明白了,倘若那位仙子不回來,公子也別太掛心了,大娘我這些年見的冤家多了,要說貧富門第,還能勻一勻,可那仙凡之別,卻是鴻溝難越。當然,憑公子的品貌,那仙子也難免一時寄心在你身上……」

「她確實寄心在我這裡,可我卻捉不住。」障月側過頭,請教道,「大娘見過這麼多……「冤家」,可知怎麼才能得到她的心嗎?」

此言一出,小小一張桌子,立時有其他閑的沒屁放的茶客被八卦吸引過來,紛紛貢獻妙計。

「我等看仙師唯避之不及,敢以凡人之軀求愛仙子,公子好勇氣!」

「大娘我年輕時也是門庭若市,要說這求愛,先得是品貌端正,這個公子自然沒話說,其次得談吐上有禮有節……」

「這得磨到何年何月去,別聽這老虔婆的,老夫縱橫歡場四十年,手下折花千百朵,聽我的,關鍵一字就是「纏」!人道是,百鍊鋼怕繞指柔,貞烈女怕纏絲郎……」

「爬床!爬床!爬就完事了說那麼多!」

人群一靜,老闆娘看向自己家後面起鬨的丈夫,一把揪住自己丈夫的耳朵。

「爬什麼床,老娘叫你回屋下崽,你天天往別屋跑,哪有一家夫妻天天住兩間房,你是不是不行?告訴你老娘大不了再招個夫婿,不差你一個!」

喧鬧夾雜著歡聲笑語,直到李忘情再次踏入客棧里時,才倏然安靜下來。

有茶客用扇子擋著臉小聲道:「公子都學到了嗎?」

「學到了。」障月點點頭。

李忘情的耳力也只聽到了一點點,一臉狐疑地坐下來:「學到了啥?」

障月:「學到了爬——」

「咳咳咳咳!!!」

李忘情一扭頭,身後茶客們此起彼伏的咳嗽聲又停下了。

「我就走那麼兩個時辰,你真沒幹什麼壞事吧?」李忘情問道。

「了解了一點人情世故。」障月撐著下巴隨口問,「你剛才做什麼去了?」

李忘情收走捆了他一下午的千羽弦,倒了杯冷茶潤了一下喉嚨:「我去了這附近的「半夏學舍」,想去借他們的傳送陣,若不然,光憑御劍想穿過百朝遼疆東部的十萬大山,還得繞過沿途不少妖獸秘境,沒個十天半個月恐怕難以抵達花雲郡。」

「那你是沒借到才回來的嗎?」

「不,半夏學舍的門人弟子很和善,我亮出身份,他們便願意出借傳送陣。但不巧,這幾日損壞了,正在修繕,得等到明日才能用。」

「你沒趁機扔下我走,倒是挺讓我意外的。」

「我倒是想,可你我分開一百里我就……」李忘情說到這裡,噤聲片刻,借著杯子悶聲含糊道,「更何況,道侶契約在你身上,你又形跡可疑,萬一走路上被人莫名其妙宰了,豈不是死得很冤。」

障月但笑不語。

此時左右也沒有其他事,天色已暗,李忘情又不想帶著障月在半夏學舍引人注目,只能就地找客棧住下。

客棧的掌柜罕有接待修士,言行頗為緊張。

「……按行規,小店不收劍修大人店錢,不是劍修也沒關係,今日權當給仙師孝敬了。」掌柜彎著腰道,「上房還有五間,不知仙師要幾間?」

「你們這兒沒有受我的宗門庇護,該收就收。」李忘情拿出一串百朝遼疆的通行紅銅錢放在柜上,「兩間房,挑安靜些的。」

不知為何,她這句話一說出口,周圍豎著耳朵的茶客都露出失望的表情。

李忘情正覺古怪時,便聽障月在一邊悠然喚道:

「老婆丙。」

李忘情見周圍視線投射過來,有一絲不祥的預感:「啥事?」

障月靠在櫃檯邊凝視著她,眾目睽睽之下,口中吐出了他學有所成的鬼魔之辭。

「一家夫妻住兩間房,你……是不是不行?」

李忘情:「……」

李忘情:「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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