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日記

嬰兒並沒有吐出三尺長舌，也沒有露出尖牙利齒，他只是不停地哭泣，好像為自己被拋棄的命運感到悲傷。

陳亞小心翼翼地在箱子里翻找，除去大量摺疊好的衣物以外，裡面似乎並沒有別的東西。他有些失望，正準備放棄，就在這時，指尖忽然在箱子最底部摸到什麼硬邦邦的物品，抽出來一看，竟是一個紅色封皮的筆記本。

這筆記本是深紅色，巴掌大小，腰部有個皮扣，扣得緊緊的，也不知道裡面究竟寫了些什麼內容。

陳亞摳開皮扣，剛翻到扉頁，不料突然從中掉落出一張卡片，撿起來一瞧，原來是張卡式學生證。

只見上面寫著:

【江州大學】

【學號:20250918985】

【姓名:江秀美】

【性別:女】

【院系:工學部】

【有效期至:詳見學生證副卡】

「在箱子里找到一個筆記本，裡面夾著一張學生證，上面的身份信息是……」

陳亞忙不迭將學生證上的信息告訴對方。

「好的，你稍等下，先看看筆記本裡面的內容……」

電話那頭立刻傳來一陣敲擊鍵盤的聲音，對方似乎在資料庫查找身份信息。

「能夠登錄身份資料庫，對方大概是官方的人吧……」

陳亞在心中猜測。

與此同時，他翻開筆記本，粗略查看了一下，貌似裡面寫得全是隨筆。

大約有十幾篇的樣子，字跡娟秀，篇幅長短不一，有的僅寥寥數語，有的卻是長篇累牘。

陳亞翻到第一篇，認真讀了起來。

【日記1:媽媽最近變得越來越沉默寡言，我們起碼有半個月沒說過什麼話了。或許是太辛苦了吧，獨自撫養著我，供我吃穿、讀書，高中三年，媽媽為這個家付出了太多。她為了給我積攢大學費用，同時打三份工，每天半夜才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回家，天不亮就又出門工作了。看著她一天天消瘦下去，我感到揪心不已，唯一能回報她的，就是一張優秀的成績單，我真希望自己能早點畢業工作，讓媽媽別再這麼操勞，我看著好心疼……】

【日記2:歷經300多天的奮戰，我終於不負眾望，收到了來自江州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我迫不及待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媽媽，這一切都是她的功勞！沒有她的辛勤付出，我甚至連上大學的機會都沒有。她為我付出太多了，這份榮譽是屬於她的！

可是，當我懷著激動的心情將錄取通知書遞給她的那一刻，在媽媽臉上，卻沒有和我一樣的興奮，她反而表現出了某種麻木的狀態。她用一種非常冷淡的口吻對我說，秀美，真的很對不起，去年你外婆過世，為了支付殯葬費用，不得不挪用了一筆給你上大學的錢。現在暫時只能支付一年的學費，連生活費都還沒有著落，是媽媽沒有能力，對不起你。

我牢牢地抱住她，哭著在她耳旁說，沒關係的媽媽，不是還有2個月才開學嗎？我可以利用這兩個月，去打工掙錢！媽媽你一定要保重身體，等我大學畢業，我就努力掙錢，養你！

媽媽眼睛里閃著淚花，對我說，秀美，你真是長大了呢。】

【日記3:今天接到小姨打來的電話，告訴我說，媽媽去世了，讓我務必請幾天假，回去參加她的葬禮。這個消息彷彿一記晴天霹靂！我驚得當場暈厥過去，再次醒來，發現自己躺在校醫務室的病床上，打著點滴。

我一度以為是自己做了噩夢，連忙打電話給媽媽，然而電話那頭，卻傳來小姨嚎啕痛哭的聲音，她說秀美你無論如何都得挺住啊，你媽媽的命太苦了，她唯一的希望，就是你能好好生活下去……

我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這麼多年的辛苦，我們母女倆都熬過來了，為什麼！為什麼在這個時候，媽媽她……我的悲傷已經無法用語言表達！心裏面一陣陣地抽痛！我親愛的媽媽，她真的……離我而去了嗎？】

【日記4:我在家裡休息了一個月，一天又一天的以淚洗面，小姨每天都會來看望我，給我帶吃的，鼓勵我振作起來。可是叫我怎麼振作得起來啊！我太痛苦了，每天一閉上眼睛，媽媽疲憊的臉龐就會浮現在我腦海，揮之不去……

小姨給我講了很多關於媽媽的事，她告訴我，媽媽的病其實幾個月前就檢查出來了，那會她為了不影響我高考衝刺，一直瞞著我。後來我去上大學，她仍然不想讓我知道，因為她怕我為了給她治病，而放棄上大學的機會。

小姨說，秀美你千萬不要自責，你媽的病，是癌症晚期，治不好的，她不想糟蹋錢，只想把剩下的錢留給你。

我終於明白了，媽媽那段時間為什麼會變得沉默寡言，臉色總是陰沉沉的，原來在她的心裡，獨自承受著如此巨大的精神折磨！那種眼看著死亡一天天逼近卻又無能為力的失落感，是我這輩子都無法想象的！】

【日記5:在小姨地鼓勵下，我漸漸走出來了。我知道我不能放棄學業，這是媽媽的臨終遺言，她讓我無論如何，都要繼續念下去，否則她在九泉之下也不得瞑目。

媽媽走之前已經和小姨商量好，由她資助我完成學業，畢業工作以後，再把錢還給小姨。

但我知道，小姨的家境也並不優裕，還有一個即將讀大學的表弟等著用錢，小姨礙於姐妹親情，無法拒絕媽媽的懇求而已。

臨走那天，小姨忽然從懷裡摸出一枚護身符，遞到我手裡，她說，秀美啊，這是你媽在她走之前去廟裡替你求的平安符，讓你戴在身上，保佑你平安。如果有天，你遇到什麼過不去的坎，就打開它，裡面有你媽留給你的東西。】

【日記6:為了不讓小姨太過為難，我利用課餘時間拚命地打工賺錢，雖然辛苦，不過至少每個月的生活費不用在跟小姨開口索要了。在加上獎學金，實際上需要小姨幫助的，也只是不到一半而已。

但是即便如此，在資助了我一年多以後，某一天姨父還是偷偷打電話給我，說秀美啊，你都這麼大了，有些事我也不瞞著你了，你看，家偉馬上就要讀大學了，正是急需用錢的時候，我們家的條件你也是清楚的，那個……

我立刻打斷姨父，說感謝你們一年多以來的幫助，要是沒有你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你們借給我的錢，我都記著呢，等以後畢業工作了肯定第一時間還給你們的。

姨父顯得有些不好意思，說秀美啊，這麼說你就見外了，不是我小氣，實在是家偉的前途我們不敢耽誤，你那邊如果實在困難的話，那就算了，我再想想別的辦法……

我裝作十分理解的口吻，告訴姨父，說現在學校有獎學金，再加上我每個月勤工儉學的收入，其實勉強已經夠了，你們一直資助我，我也非常過意不去，你就跟小姨說，我已經可以自己承擔了。

姨父聽我這麼說，連忙誇我懂事，還說了一堆很客氣的話。可他哪裡知道，我完全是在強撐，有將近一半的缺口根本就沒辦法填補，掛了電話我心裏面空落落的，一下失了神。】

【日記7:問題總算得到解決，我終於可以鬆口氣了！是這樣的，學校最近有一個學伴項目，就是在學校挑選一批優秀的同學，一對一去給外國留學生當學伴，在學習生活方面給與他們一定的幫助。報名的同學大都是沖著那筆補助金去的，我也不例外。經過面試，我的外語成績過關，有幸被選中了。】

【日記8:我快瘋了！萬萬沒有想到，肖恩竟然是這種人！如此卑劣的傢伙！他讓我感到噁心！原來他一開始彬彬有禮的樣子，全都是偽裝出來的！

我該怎麼辦？去報警嗎？可是，一旦報警，一切全都毀了！那個噁心的人！他會把照片散播出去的！他說如果他被逮捕，他的某個同伴就會把照片公布出去，讓全校師生都看到！畜生！豬狗不如的東西！】

【日記9:我越來越絕望了，那個傢伙又拿照片來威脅，三番五次地侵犯我！我真想死了算了！可是，我死了，媽媽的遺願怎麼辦呢？我答應過她，要完成大學學業的啊！她為了我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價，難道我連她最後的遺願都無法完成了嗎？我真沒用啊！】

【日記10:好害怕！我肚子里似乎……好幾個月了，我該怎麼辦？好想去死啊！可是媽媽的遺願還沒有完成，我怎麼可以！不！不行！媽媽為了我，受了那麼多的委屈和折磨！我這樣一死了之，簡直無法原諒！但是，我真的好絕望啊……】

【日記11:在萬般絕望之下，我終於打開了媽媽留給我的護身符。這兩年，我一直把它視若珍寶，時時刻刻戴在身上。因為是媽媽留給我美好的祝福，每次我感到傷心失落的時候，只要一看到它，我就覺得心裏面被偉大的母愛所充盈，重新獲得了生活的力量，那些困難也變得不那麼難以忍受了……

可是這次真的走投無路了，看著自己已經無法遮掩的肚子，一股窒息的絕望就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當年小姨把這枚護身符交給我的時候，曾經告訴過我，這裡面有媽媽去世前留給我的東西，讓我在今後的人生中，如果遇到什麼實在過不去的坎，就打開它，媽媽偉大的愛也許會給與我生活下去的勇氣……

可是，為什麼啊！親愛的媽媽，為什麼你留給我的東西，會是這個啊！】

這是最後一篇日記，裡面還夾著一張泛黃的小紙條。

「這難道就是江秀美的媽媽留給她的東西？」

陳亞感到鼻子有些酸楚，他迅速打開紙條，只見上面赫然寫著這樣一段話:

秀美，你快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