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你不是她

即便長卿偶爾還會懷念在隆中的生活，可眼下他們已經在新野安頓了下來，新的生活也很快就步入了正軌。

諸葛亮每日忙於公務，早出晚歸，照料黃月英的事情便都放在了長卿身上。長卿倒也是樂於此道，劉備安排來的同修管理家務自有所長，而巽之丫頭更是聰明靈巧，不稍幾日，黃月英和長卿都對她甚為喜愛。

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長卿總是要幫諸葛亮處理些事情，例如抄寫公文、整理文案這種事情，她向來拿手，黃月英便將她推了出去，將照料自己的事情都交給了巽之，長卿也只能聽從安排。畢竟，此時正是劉備急於用人的時候，身處亂世，他勢單力薄，所有能用上的人都應派上用場，這裡不是養著閑人的地方。

這一日長卿正在抄寫公文，諸葛亮雖然尚未有明確的職位，卻又好似身兼數職一般，他既要周旋於荊襄地區的小眾勢力，又要從糜竺那裡分擔一部分財政的工作，偶爾還要配合徐庶一起分揀提煉各級軍營送報上來的軍報，再同劉備一起籌劃布軍事宜。有時候天不亮他就前往劉備府邸，直到深夜才能回來。

即便很辛苦，長卿依舊能從諸葛亮的身上看到滿足，同曾經閑雲野鶴的日子不同，此時的他似乎更有年輕人的朝氣。

長卿亦是滿足，能替諸葛亮分擔些許事情，就證明她沒有白當這幾年的書童。

抄錄公文這種簡單的工作其實並不是任何人都做的來的，這份工作平日里所接觸到的消息雖然不是最為機密的內容，但也不可馬虎。所以此人必須要得到劉備和諸葛亮的絕對信任，還要有一定的學識，對如今天下格局有所了解，更要善於整理歸納，讓繁雜的文書材料各歸其位，必要的時候發揮最大的作用。

最重要的一點，這個人的字必須要整潔好看。

長卿基本上符合所有的要求，早在草堂的時候，諸葛亮便交給過她類似的事情，整理書簡、抄錄古籍、練習書字，所以她做起來也算是得心應手。

正當她靜坐在堂中認真抄錄的時候，突然聽到一個細碎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她警惕的抬起頭向門外望去，可剛抬起頭，就看到一個身形同她差不多的女子已經跨門而入，徑直朝她走來。

「你是誰？」她下意識的問道，同時警惕的放下毛筆，將文書摺疊起來放到一邊。

那女子徑直走到她面前方才停下。長卿仰起頭，看到這女子年紀也不會比她大出很多，面容姣好，雙眸異常精銳明亮，眉宇間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傲氣，正在俯視著她。

「你是誰？」長卿又問了一遍。

那女子微微俯下身，看得更加仔細，精明的目光緊緊盯著她的面孔。她的舉動讓長卿有些惱火，本想起身向後退去，那人卻突然伸出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將她壓下去，力道極大。

長卿有些詫異，這樣一個女子看起來弱不禁風的樣子，腕力卻勝過尋常人。

「這位姑娘，我們有話便說，可否先後退一步？」她用雙手握住那女子的手腕，隨時準備發力。

女子忽然笑了一聲，神情滿帶著不屑與輕蔑，隨後便就鬆開手，向後退了半步，依舊是那般居高臨下的樣子看著她，說：「你不是她。」

長卿只覺得好笑，這女子到底是誰，跑進來說了這麼一句不知所云的話。

「白白浪費我這份心情。」那女子又說道。

這時長卿也從剛才的迷茫中回過神來，她微微眯起雙眼，仔細打量了一下這人，憑她的衣著習慣和剛剛手腕的力道，定也是一位習武的女子。而她年紀不大，皮膚白皙，一看就知自小家境還算優越。

「既然如此，那匹夫也沒有必要一直瞞著我。」那女子自顧自的說著，也不理會長卿，只當她不存在一樣。

女子側過身去的時候，長卿突然發現她微微隆起的腹部，雖然她身穿著長裙並不明顯，可與她較為勻稱的身形相比，也並不是很難發現。長卿頓時皺起眉來，她只記得張飛的妻子此時正在孕中，難道她會是——

「你叫什麼名字？」那女子突然轉過身來，冷聲問道。

長卿微微低下頭，稍稍運氣，便站起身來，朝那名女子拱手一拜，說道：「長卿見過夫人。」

果不其然，那女子一愣，好看的眉心也皺了一下。

「你這是知道我是誰了？」她問道。

「恕在下冒昧，夫人此時既然有孕在身，便要更加在意些，若是有何需要，找人來喚我去三將軍府中回話便是。」長卿說的十分禮貌，她已經可以斷定此人就是張飛的妻子，早些時候她曾聽喜若說過她的事情，張飛妻子本是夏侯家的女子，本名叫夏侯蘭，自小裝作男子在軍營中長大，兩年前更是偷偷跟隨曹仁的軍隊前來攻打新野，最後戰敗被俘。後來也不知是如何被三將軍看上了，娶過門做了妻子。

喜若曾笑道她三叔家的日子過得十分紅火，夫妻倆總是吵吵鬧鬧，但最令人奇怪的是，這樣吵鬧荒誕的日子卻又是過得有聲有色，張飛極為寵愛妻子，而這位夏侯家的媳婦幾乎不把任何人看在眼裡，眼中只有她的丈夫一人。經過這一年多的相處，依舊是同周圍的人格格不入。

不過喜若卻沒有跟長卿說過，張飛的妻子這麼年輕。

「你怎麼知道我就是那匹夫的妻子？」夏侯蘭挑了挑雙眉，問道。

長卿輕笑一聲，其實也只是一個沒有長大的孩子性情。

「你笑什麼？」她不悅的繼續問道。

「夫人，你風塵僕僕來此只為見我一面，三將軍可知道這件事？」長卿偏不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將談話的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中。

夏侯蘭撇了撇嘴，說：「他知道又怎樣？」

「夫人請見諒，我知道三將軍極為在意夫人的身子，若是讓他知道了這件事，我定會受到責罰。」她故意露出惶然的樣子，「我只能冒昧請求夫人儘快回府休息。」

夏侯蘭聽了，爽朗的笑了一聲，轉身坐在屬於諸葛亮的主位上，得意洋洋的說：「你這麼說，我偏就不走了。正好我也順便來見見這位名聞天下的卧龍先生，看看是否同那匹夫說的一樣，徒有其表。」

長卿側過身偷偷露出一抹微笑，她坐下便也好辦了，隨她說些什麼。畢竟她有孕在身，張飛這脾氣，她長卿雖然不怕，但也不想輕易招惹。

「我剛才聽你說你叫長卿？」夏侯蘭轉過頭看著她，問道。

長卿點頭，也規規矩矩的坐了下來，同樣轉過頭看著她。

「若不是今日我聽那劉封提到了你，我還不知天下的確有這樣的事情。」夏侯蘭的目光咄咄逼人，而長卿則含而不露，坦然接受。

此時長卿也聽出了夏侯蘭的言外之意，明白了她剛剛進門時說的那句話的含義，她沒想到就連夏侯蘭也會對這件事這樣在意。

「夫人所說的，可是主公的那位故人？」長卿輕聲問道。

夏侯蘭也不意外，她沒有說什麼，表情似有些細微的變化，而這一切又落在了長卿眼中，斷定她絕對見過那名故人。

「夫人可是見過那名故人？」她略顯激動的問道。

夏侯蘭輕哼了一聲，目光轉向別處，更像是在自言自語的說：「怎會沒見過。」

長卿微微側身，見她目光出神，繼續試探著問道：「可是在主公身邊見到的？」

夏侯蘭突然轉過頭看向她，立刻猜出了她的意圖，冷笑道：「主公？我倒真希望她能一直待在劉備身邊！」

長卿一愣，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你定是十分想要知道她的事情，對不對？」夏侯蘭略顯得意的問道，「總是會被身邊的人當成另一個人，滋味如何？」

「夫人此話何意？」長卿心中疑惑頓起。

夏侯蘭笑了笑，說：「多說無益，你若是真想知道，自己去找劉備問個清楚，她的事情恐怕只有這位『主公』知道的最多，也最為在意……這樣說來，他一定是對你極好的，就連關羽和那匹夫也不會為難你，畢竟你是那個人的影子。」

長卿的臉色越來越沉，夏侯蘭的話如一盆盆冷水潑在她身上，令她不禁又回想起了自己與劉備等人相識后的種種場景，特別是劉備第一次看見她時的目光，那個至今令她無法遺忘的目光。

一個人的影子而已么？

輕輕地搖了搖頭，長卿也不知自己是在想些什麼。他們會把自己當做誰也不關她的事，她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足夠了，又何必自尋煩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