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魂師木良

對於狻猊，杜明朗是知道的，這是智猿世界里的一種上古神獸，傳說為龍之九子之一。

而狻猊實則是獅子的古稱，看這鐵甲狻猊，渾身鱗片滿布，更比雄獅更顯兇狠，尤其是那對倒勾的獠牙，與象牙無異，卻更是森寒鋒利，輕易可以挑死數人。

這異獸竟然曾經出現在古戰場上，卻屬難以對付的角色。

「羲兒，你退後。」檀璄絳丹冷聲說，「你不是他對手。」

靈羲這才回頭：「絳丹姑姑您怎麼來了？」

絳丹先向孤雲見了禮，又向孤雲身後的兩位點了點頭。

孤雲蒼眉微動，淡然一笑：「絳丹，既然阿羲要試試，我也想看看他的長進如何了。」

絳丹遲疑片刻，忙說：「既然是您允諾，我自然沒話說，只是……」

「放心，有我在這兒，不會出意外。」孤雲微微點了點頭。

靈羲轉頭又對著復活的塵衡君，沉聲說：「師叔，這鐵甲狻猊是劍谷中鎮壓的獸魂，無論如何你是帶不走的。」

塵衡君沒有說話，只是用一雙怨毒目光的眼睛盯住靈羲。雖然他表情陰鷙，面目可怖，但卻似少了靈動的光芒。

杜明朗悄悄問祖瑪：「這人死而復生，又能收伏魂獸，他該不會也和木蓮老師一樣，是個魂師？」

「不一樣。」祖瑪說，「你是熟悉你老師的，他言談行止和常人無異，可你看這個塵衡君，看上去似乎沒有神智，而且你看他的氣色，灰敗如土，有點像你說的……殭屍。」

杜明朗不得不佩服祖瑪的觀察力，經它提醒，果然是和木蓮的感覺有著本質上的差別。於是他用魂眼術去看，果然發現塵衡君的精魂顏色和身後的狻猊如出一轍，都是一團黑霧般的。

「什麼生靈的精魂會是黑色的？」杜明朗暗自奇怪。

「在香格里拉，執掌死亡的是白神。因為幾乎所有生靈死後的精魂都是白色的，但我們看到的活生生的精魂所具有的各種顏色則是他們魂力的色彩。」祖瑪說。

「所以老師的精魂是淡金色的！」杜明朗恍然。

「但死後的精魂顏色變成黑色，那就屬於黑神所控制的暗魂。」祖瑪也有些遲疑，「香頌王朝以後，光與暗早已恢復了平衡……那些地底的傢伙為什麼沒有預警？」

「你指的是蒼梟嗎？」杜明朗這是第二次聽到地下王國了。

「按說暗魂這種東西根本不應該出現在地面上，何況還是劍谷這種地方。難道說真的又是秘徒會那幫傢伙？」祖瑪的口氣越來越不輕鬆。

杜明朗對於香格里拉種種自然法則，歷史傳說，種族宗族還在初步認知和了解階段，一時也消化不了太多的內容。他又把目光轉向靈羲，問了一個簡單的問題：「靈羲會不會有危險？」

祖瑪沉吟著還沒有回答，忽然一聲尖厲的長嘯劃破了寂靜。

只見一團黑氣挾著凌厲的呼嘯向靈羲疾衝過去，聲勢駭人。

塵衡君發動了攻擊，肉眼可見他雙手揚起那柄黑色巨劍，從下向靈羲撩了過去。

靈羲也雙手握劍，一道閃亮的青光橫在了黑氣之上！

兩柄巨劍半空中迎頭對擊，發出震天的鳴響和噴射的氣勁，宛如兩顆流星撞擊一般，衝擊的氣流向四外掃射，如颳起了驟風。

兩人兩柄巨劍劍刃相抵，靈羲與塵衡君各自擺開姿勢，互相角力，很快氣流碰撞，人影乍分。他們各自後退了一步，緊接著，又沖向對方，

舉起手中重劍互相劈砍，一進一退，一退一進，轉眼之間，就已經拆了十多劍。

大劍士的對攻，的確聲勢駭人，杜明朗還是頭一次見到這種場景，兩個人能發出如此毀天滅地般的力量，當真是前所未見。

杜明朗和靈羲相處的這段時間，他是見過靈羲的身手的。無論是巨劍風暴還是驚人的彈跳力和矯捷的身法，但面前這個塵衡君似乎比靈羲擁有更恐怖的實力，他那柄猙獰的巨劍裹挾著幽靈般的黑氣似乎更快，更猛，更可怕！

對攻了幾十劍，靈羲明顯處於劣勢，但孤雲等四人卻一直紋絲不動，穩如磐石一般。

杜明朗心裡著急，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拳頭。

「主人，那頭魂獸比這個復活的傢伙更難對付。」祖瑪解釋了一句，作為藏在杜明朗精魂里的一部分，他對杜明朗的心思了如指掌。

這頭如小山一般大小的兇殘異獸，受了孤雲一記劍雷的攻擊，也只是在左肩傷了一點，如果它真的發動攻擊，威力只怕可以摧毀整個劍谷。也許憑藉孤雲等四個人的力量也不能完全匹敵，就算他們可以，這後面一眾圍觀的人也難免會不受死傷。

「也許我可以凈化他！」杜明朗習慣性想到了他這一招鮮。

「主人你可千萬不能在這個地方暴露身份！」祖瑪在他萌生念頭時當即喝止。

「呃……」杜明朗立刻意識到自己的冒失。

此刻劍谷里少說也有百十來人，而且各個身份不詳，如果他在這個時候施展本原凈化，當即就會被人認出魔子的身份，那樣一來，靈羲和孤雲大師對他的保護計劃就前功盡棄了。

「或許，你可以換個身份幫他。」祖瑪提醒著杜明朗。

「換個身份？」杜明朗怔了一下。

「也許這是個機會，你也不喜歡再躲躲藏藏的不是嗎？」祖瑪邊想邊說，「在香格里拉，魂師雖然罕有，但可不像魔子那麼獨一無二，而且他們的身份本來都是神秘的。」

「你的意思是讓我用魂力？」杜明朗眼前一亮，「可是，老師不讓我暴露我和他的師生關係。」

「主人吶，你可真是太單純了。」祖瑪說，「有些話你越不說，才越顯得神秘不是？更何況，懂得魂力的人本來就很少，我看除了那個孤雲老頭，別人根本看不出門道來。」

杜明朗想了想，又問：「那我該怎麼辦？」

祖瑪啟發他說：「想想你的老師，如果他在此地，會怎麼辦？」

「魂影移過去，魂擊然後進入他的魂海！」杜明朗計劃著步驟，「我可以在魂海里凈化他！」

「這是個好主意！」祖瑪表示贊同，「這個傢伙既然已經死了，那他所有的力量都是來自暗魂，主人放心，我會幫你的。」

對於祖瑪的忠誠，杜明朗並不懷疑，因為在魂海訓練中，它曾經不止一次幫過自己。

又是一聲巨響，伴隨著火星四射，兩柄巨劍再一次交擊在一起。

接著，兩個人都發出震耳的咆哮。塵衡君和靈羲的角力僵持了一會兒，就把靈羲向後推出去。

儘管靈羲勉力支撐，但還是身不由己的向後退去。

正在靈羲就要退到峭壁邊上時，忽的一隻手扶上了他的肩膀。

靈羲只覺得有一股異樣的力量託了自己一下，側目一看，靈羲的眼睛險些跳出眼眶，杜明朗神不知鬼不覺的就在他背後出現了。

沒等靈羲喊出聲來，杜明朗右手食指猛的朝對面的塵衡君額頭戳了過去！

魂擊！

一瞬間，杜明朗進入了一片黑色的空間，茫茫一片無邊無垠。

隨即，無數竊竊私語聲迴響在杜明朗的耳際！

杜明朗當然熟悉這種聲音，那正是暗吟咒的動靜。

但在魂海的世界里，暗吟咒對他的影響居然微乎其微。杜明朗還沒等動作，祖瑪已經跳出來，它三個頭都發出山貓的怒嘯，怒嘯成風，退卻了些許黑暗。

一個謹慎而詭譎的聲音自暗吟咒中傳來：「你是誰？」

很顯然這個聲音並不是來自塵衡君，甚至不是來自人類，那應該是控制塵衡君的暗魂。

杜明朗鼓足勇氣，他伸出右手，魂力所致，一團晶瑩的光從掌心發出，瞬間驅散了一大片黑暗。

「魂師，你為什麼侵入我的魂海？」暗魂兇狠的質問。

「你的魂海？是你入侵了別人的魂海吧？」祖瑪回擊著。

「三頭山貓祖瑪？」暗魂認得祖瑪，「你的精魂怎麼可以復原？」

祖瑪搖了搖粗大的尾巴，玩味的說：「怎麼，失望了？死生肉骨咒的真相到底是什麼，我想我已經想明白了。」

「你說什麼？」暗魂警覺的問。

關於死生肉骨咒，杜明朗記得多鹿說過，那是一種古老邪惡的暗吟咒，它以奪取別的生靈的生命力和身體復生死者。但祖瑪說到真相，他卻不知道是什麼。

「這個咒法雖然號稱可以復活死者，但它復活的並不是真正的死者。儘管可以靠奪取重塑死者，但死者的精魂卻是被黑暗力量侵蝕過的暗魂。如果當初不是主人在最後一刻凈化了黑暗力量，只怕我現在也是一條暗魂了。」祖瑪不緊不慢的講述著。

「原來是這樣。」杜明朗這才明白，「所以現在塵衡君的精魂就是被侵蝕過的暗魂。」

「死生肉骨只是假象，被暗魂控制才是真相。」祖瑪說著揚起頭，凝視著對面的黑暗。

果然，沒過一會兒，黑暗消退了，塵衡君的暗魂出現了，他渾身散發著濃重的黑氣，如同被墨水洇染，散發著令人不適的骯髒感。

暗魂的雙眼烏黑污濁，死死凝視著杜明朗和祖瑪，古怪的聲音從中傳來：「就算你們說的不錯，但也於事無補，暗魂的力量是不可戰勝的，我已經吞噬了他的精魂，還可以再吞噬掉你們的。」

話音落下，暗魂忽然張開雙臂，他周身的黑氣便潮水一般翻湧而起，呼嘯著撲向杜明朗和祖瑪。

杜明朗掌心的光瞬間被壓的微弱下去，重大的威亞從天而降，猶如千鈞。

祖瑪腰背已經弓了起來，它的魂力發出深紫色的光，形成了一個光球包裹住了自己和杜明朗。

無窮的黑氣就圍在光球的外面，不斷滾動壓迫。

祖瑪此時的魂力似乎無法與之抗衡太久。

「果然，被馴服的野獸就會失去力量，祖瑪，你變得很弱。」暗魂幸災樂禍的狂喜著。

祖瑪綳的很緊，尖牙緊咬，顯得有些吃力。

形勢瞬息間變得危險，使杜明朗想再次施展真言之力，誰知道，他還在猶豫不決的時候，背後忽的竄出一道璀璨，不知何時，魂器月之霜已經出現在了他的身後，那隻閃爍著水晶鑽石般光彩的魂器以一化十，組成了一個梭錐的圓環，鋒利的刺尖對準暗魂，緩緩轉動。

杜明朗的精魂浮現出淺淡的一層白光，他從巨大威壓里站直腰身，猛的抬眼，月之霜便如流星般射出，穿入暗魂的頭，四肢，軀幹，將他牢牢釘在黑暗中不能動彈。

黑氣的威壓瞬間減弱退縮回了暗魂的身體。

祖瑪低聲提醒：「凈化他！」

杜明朗魂影一閃到了暗魂之前，露出了帶著真言手鐲的左手對準暗魂的頸部卡了過去，銀鐲炫動金色的白芒。

杜明朗再次念出了真言咒語，他盯著暗魂的雙眸迸射出白光。

黑暗的氣息消失了，眼前只有一團白色發亮的霧靄。

「這是塵衡君的殘魂，主人。」祖瑪緩步上前。

「為什麼凈化后，他不能和你一樣恢復原形？」杜明朗不解的問。

「看來暗魂已經侵蝕他的精魂太久，吞噬了他本來的樣子，只剩下這些殘魂了。」祖瑪有點慶幸的說，「如果當初不是主人凈化的及時，我……我的精魂也會被暗魂侵蝕成這個樣子。」

杜明朗搖了搖頭，輕嘆一聲：「那也太可惜了。」

祖瑪端詳著殘魂說：「不過這是一團精純的魂力，主人，你可以吸收他。」

「吸收？這不大好吧？」杜明朗有點拒絕，「這畢竟是別人的魂力。」

「不，主人，魂師本來就要靠汲取魂力而變得強大。更何況，你忘記了剛才那些人的議論嗎？這個大劍士之死可能和你母親有關。他的殘魂里一定有什麼記憶，或許可以幫助你找到答案。」祖瑪勸說著。

「你看它久久不散，應該是已經感應到了什麼，收下它，作為你挽救他不墮入黑暗的報答。」

杜明朗看著眼前流轉的殘魂，發著純白色的光。他覺得祖瑪的話有道理，於是伸手過去觸摸，而那團殘魂似是感應到了什麼，猛的鑽進了杜明朗的魂體之中。

一股強大的推力把杜明朗推了一個屁股墩兒，重重摔在地上。

他再睜開眼，看見靈羲的臉正在他面前，焦急的看著他。

杜明朗意識到自己已經從魂海中出來了。

「你來幹什麼？」靈羲的表情很複雜，既擔心又責怪，聲音還不敢提高。

「我……來幫你。」杜明朗傻笑了一下化解尷尬。

「你……」靈羲有點氣惱，「你看看這麼多人。」

杜明朗爬起來撣撣屁股，這才發現整個劍谷無數雙眼睛都在他身上。包括孤雲和那三個大劍士。

杜明朗再看過去，塵衡君的身體已經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閉上了眼睛，巨劍也垂到了地上。

失去了精魂，他就是一具屍體，而且皮膚已經乾癟。

而他身上的黑氣蕩然無存，就連那隻巨獸鐵甲狻猊也消失不見了。

天空中射下暖暖的光，給幽暗的劍谷帶來了一片光明。

「你做了什麼？」靈羲一把拎起杜明朗細弱的胳膊，在他耳邊低聲責問。

「我……」杜明朗還沒想好怎麼回答，一個雄健有力的聲音就傳來了。

「阿羲，不給我們介紹一下你的朋友嗎？」

靈羲還真不知道該怎麼介紹。

但杜明朗早已經想好了個措辭，他向孤雲大師深鞠一躬：「我是來自翡雲森林的魂師，我叫木良。」

「果然。」孤雲似乎明白了什麼，他笑了笑，「如果不是魂師，恐怕沒有人能做到這一切。」

這時，圍觀人群的議論聲一下鼎沸了起來，看來，在香格里拉這個地方，大家對魂師的了解真的非常少，也足見這個職業的罕見與神秘。

孤雲嗽了嗽喉嚨：「諸位，劍谷今日之事，應該多虧這位從遠方趕來的魂師朋友才能化解，我們應該向他表示感謝！」

孤雲說完，圍觀人群開始一片歡呼。

在歡呼聲中，靈羲架著杜明朗的胳膊，表面露出很難看的笑容，牙縫裡卻擠出氣憤的低語：「你知道真言聖女最禁忌撒謊嗎？」

「可我不是聖女……」杜明朗尷尬的回應。

靈羲鉗制著他：「希望你這麼做不會惹出大麻煩。」

「我是想幫你……」

「幫我？那麼多大劍士在，用你出頭露面么？！」

「可我……」

「你還想去哪兒？」

「我……我想看看魚叔怎麼樣了。」

「對！那個笨蛋魚頭，看個人都看不住。」

「你要帶我去哪兒？」

「回劍士學院，去見大師！」

兩個人拉拉扯扯一路低聲對話著，跟在孤雲等人後面離開了劍谷。

劍士學院修建在金石內城，是一片用黃色岩石壘起的建築群，平頂的建築層層疊疊，氣勢恢宏而端莊。

在金石內城之中除了劍士學院外還有大劍士議事殿等建築，不過劍士學院無疑是這些建築里最大也是最醒目的。

孤雲坐在空曠的房間里，巨大的高背椅遮住了窗外的日光，他背光坐著，臉色凝重。

這是一位看上去很端正的長者，濃密蒼眉，炯炯有神的眼睛，五官很正，花白的鬍鬚也修剪的很整齊，儘管歲月皺紋已經布滿面部，依然可以想象的出他年輕時候是一位高大英俊的男子。

杜明朗被靈羲帶進房間，孤雲第一句話就是：「你很聰明，也很勇敢，儘管有點冒失，木良小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