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比賽

五月，春末夏初，溫暖而熱烈。

成華高中向來很重視體育活動，運動會更是一項盛舉。偌大的校園裡綵球漫天，條幅遍地，處處都是一派熱火朝天、緊鑼密鼓的景象。

開幕式的陣仗很大，校方還專門請了市裡的演奏隊。

各個班級的方陣五花八門，創意層出不窮。高二七班在一眾「妖魔鬼怪」中，簡直像是一朵純潔的小白蓮。

老班秉持著勤儉節約，不鋪張不浪費的理念，給全班一人訂了一頂小白帽，走過主席台的時候，只要脫帽致敬，大聲念出口號就可以了。

「七班七班，猛虎下山。超越劉翔，蓋帽喬丹。」

簡單又直接。

除了班級方隊，還有彩旗隊、國旗隊、扇子隊等等。

每個方隊經過主席台的時候，都會由主持人念出介紹詞，開頭第一句多半是：看！他們昂首挺胸，步伐矯健地向我們走來......

別人也就算了，崇星看了眼前面的老蝦，那走姿不用殘疾來形容就挺給面子的了。

開幕式結束，這頂小白帽也成了擺設。

七班同學早就打起了它的注意，一下場就有人拿著簽字筆，在帽子上塗塗畫畫，留下大名，以示紀念。

自己簽還不夠，非要全班傳帽，都紀念上。

有同學揮舞著帽子在旁邊喊。

「崇星，給我簽個名唄。」

「我也要我也要，以後你火了，這帽子就值錢了啊。」

「對對對，給我也簽個......」

崇星其實不介意這種秀簽名的機會，頭一仰，手一伸，「筆來，帽來。」

話音未落，面前就堆滿了帽子，左一頂，右一頂，擠擠攘攘的。

「全都簽，別擠了。」崇星笑了下說。

簽完崇星這樣的主要人物，其他人自然也不能落下，只不過簽的地方就有些微妙了。

「蝦片，給我也簽個名唄。」有同學拿著帽子找上老蝦。

「好說好說。」蝦片放下手中的零食，拍了拍手上的食物殘渣，接過帽子：「......不是，你讓我簽帽檐裡面兒是幾個意思？」

「這不沒地方了嘛，你多見諒哈。整個帽檐都是你的，隨便簽多大都行。」

蝦片拱了下鼻子說：「這還差不多。」說著便大筆一揮，瀟洒地簽下了名字。

「謝謝啊。」那同學將帽子接過，拿到手裡一看，有點不對勁：「咦？尚郝嘉是誰？」

蝦片的零食掉了：「...........」

那同學轉過身，指著蝦片的臉問：「你叫尚郝嘉啊？」

「不然呢？」蝦片嘴角抽了抽。

「我一直以為你姓蝦呢。」那同學撓頭解釋。

「***有聽過姓蝦的啊！！！」

「噗——」崇星很不厚道地笑了。

蝦片瞪了崇星一眼：「你還笑，我在班級里的地位都已經這樣了，你就不能維護一下我的尊嚴嗎？」

崇星抿著嘴，抬手拿過蝦片的帽子，簽下了自己的大名。

「維護你，蝦郝嘉。」

「草，我也要簽，崇日生你的帽子給我！」

鬧來鬧去，簽來簽去，全班只剩下向淵的帽子沒被染指過。潔白如初的一頂撂在桌上，十分惹眼。

崇星靠在椅子上瞄了一眼，有點按奈不住罪惡的小手。

「木頭......」

「別想。」

「我簽個名怎麼了？又不是沒簽過......」Z.br>

「要簽也可以。」向淵抬起頭說：「簽你小名。」

崇星疑惑地皺了下眉：「我哪裡有什麼小......」

向淵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眉毛微挑，像是某種刻意的提醒。

「那算什麼小名。」崇星反應過來，否認道：「要是那麼說......你也有小名，崇向淵。」

「那你簽我的。」向淵挑了下眉，拿起帽子遞到崇星手中。

崇星拿著筆，食指微動：「我不簽。」

「行，我簽。」向淵伸手就要將帽子拿回去。

崇星用力按著帽子，扒開筆帽便把名字簽了上去，簽完直接甩到了向淵的懷裡，頭也不轉過來，只盯著前方的跑道說：「自己名字自己簽，我不管。」

向淵拿起帽子，看到上面洋洋洒洒的筆跡，龍飛鳳舞地寫著——向崇星。

黑色的簽字筆在棒球帽上留下好看的飛白，迎著陽光划向天空。

向淵手抵著嘴角，輕笑了一聲，將帽子收回書包，就像藏起一個別人都不知道，但只有他了解的秘密。

*

虞城給崇星報了兩個項目，都在第一天。

快中午的時候，即將進行第一項比賽——4400米接力，崇星和向淵都有上場參賽。

蝦片守在座位上，給兩人加油：「等你們凱旋歸來。」

崇星站在不遠處的檢錄區朝蝦片頷首示意。

此時他正忙著往胸前別號碼，沒太多功夫互動。

「木頭，後背的號碼幫我弄一下。」崇星遞了個別針給向淵，轉過身說。

他穿著最簡單的黑色運動短袖，布料輕薄透氣，向淵別號碼的時候，輕輕一碰，就是滿手的體溫。即便隔著層布料，也全是肌膚相貼的觸感。

「好了沒？」崇星動了下肩膀，側過頭問。

「......好了。」向淵鬆開手說。

「喂喂，看見了嗎？那個就是七班有名的Oga。」

「和Beta走這麼近啊，也太不檢點了吧。」

「傳聞他有厭A症，我看私底下有另一種愛好吧？」

「喂，別說了，他看過來了......」

向淵的性別更改申請已經遞交給學校了。恰逢五一假期和運動會，他分化成Alpha的事情暫時還沒對外公開。

等了這麼久，也不急於一時，假期過去再公開對向淵來說也沒什麼差別。

可此時他覺得早一點公開也沒什麼不好的，至少能堵住一些嚼舌根的嘴。

說這些話的是八班的人，因為許之航的事情，八班的人對崇星都沒什麼好感。

七班和八班又挨得很近，檢錄處排在一起，起衝突在所難免。

「別理他們。」崇星對著向淵搖了下頭。

向淵剛分化成Alpha，生理和心理各個方面都不太穩定，這個時候起衝突，不知道會對感知障礙產生什麼影響，因小失大就得不償失了。

「好。」向淵低聲回道。

比賽很快開始，選手們依次站上跑道。

前兩棒都是七班運動比較好的學生，崇星第三棒，向淵第四棒，兩人暫時不用上跑道，就站在旁邊默默注視著的位置。

「嗙——」的一聲槍響，幾道身影衝出起跑線，高亢的歡呼聲頓時湧起。

七班和八班的跑道也緊挨著，第一棒追得難捨難分，差距甚微。

交接棒的時候最容易出問題，崇星幾乎是提著氣看過去的。好在，七班的前兩棒很有默契，交接的時候速度一點也沒慢下來。

可八班那邊卻出了問題，交接的時候差點脫手，踉蹌了幾步才跟上。

那人眼看著要追不上七班，不知道怎麼想的，直接揮臂打掉了旁邊人手中的交接棒。

「草！」七班的第二棒趕忙撈起來，咬緊牙關往前沖。

看到這一幕，崇星也在心裡暗罵了一句。他活動了一下腳腕和手腕，站上了交接點，左手留在身後，擺出預備的姿勢。

七班第二棒是跟很多人一起衝上來的，八班趕在他前面一步到達。

腦子裡已經沒有太多的想法，手裡被搭上交接棒的那一瞬間，他便握緊了，奮力往前沖。

「崇星星，沖啊！」

蝦片的一聲高呼穿過人群直達賽場中央。

耳邊是呼呼的風聲，眼前是模糊的人影，他漸漸提速，長腿直直奔向前方正在等著他的人。

那人有著他熟悉的眉眼輪廓，熟悉的體型神態，站在跑道上的他也能在一片歡呼聲中脫穎而出，冷靜得與往常別無二致。

向淵同樣看著崇星，眸中隱約閃過光亮。

崇星是第一個沖向第四棒的人，交接的時候，手指擦過手背，帶起的細微觸感又馬上被前面的風捲走。

他呼吸不穩地望著眼前飛揚的衣角，在胸腔的劇烈起伏中，將那道身影一路注視到終點。

直到向淵越過紅線舉起手臂的那一刻，他才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

迎接四個人回歸班級的是全體同學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

蝦片站起來，吹了個響亮的口哨，喊道：「崇星星，牛逼！！！」

緊接著，班級里便響起了一片牛逼聲，老班怎麼阻止都沒有用，乾脆坐回位置喝茶水了，臉上的表情明顯高興多於無奈。

崇星在眾人的簇擁下，也噙著嘴角，跟著笑了起來。

向淵站在人群中，同所有人一樣帶著憧憬看向他。

少年的笑臉勝似驕陽，璀璨奪目，只是一眼，都很難忘。

*

下午，崇星還有一個比賽要參加。

他換了一身專業的跳遠運動服，通知運動員檢錄的時候，他便把校服脫了，開始熱身。

蝦片就在一旁驚呼：「嚯，大白腿。」

這一聲不大不小，剛剛好吸引了全班同學的注意力，連帶著周圍幾個班級，都齊刷刷地朝崇星那邊投去關注的視線。

崇星還在原地高抬腿，表情認真，估計也沒注意周圍的動向。

幾個大老A就趴在桌上，隨著崇星抬腿的動作，眼珠不停地上下晃。

間或發出：真白啊、真長啊、腿玩年啊之類的感嘆。

看得正起勁，一直冷眼旁觀的向淵終於坐不住了。

他從位置上站起身，拉開校服外套的拉鏈，就開始在一群A眼前面無表情地抖起了衣服，不知道的還以為運動會新加了個鬥牛項目。

見此情景，蝦片馬上懂了木頭的意思。

在心裡暗暗嗑了幾口糖，指著操場另一頭就喊：「嚯，全是大白腿。」

蝦片指的是學校的彩旗隊，他們正在歸還旗子，人均180的身高，腿又長又直，一水兒穿的都是白褲子，能不白嘛......白得都能反光。

蝦片打岔，木頭揮衣，等視線再投向崇星那邊，他已經熱好身，準備比賽了。

隨著裁判的示意動作，崇星開始助跑、起跳、騰空、落地，整套動作行雲流水，在半空中劃過一條弧線后，兩隻腳在沙坑中穩穩地落下，等待裁判記下成績的間隙，他還伸手拍了拍大腿上的沙子，神情閑散而輕鬆。

記錄好成績，他一邊抖著腳上的沙子，一邊從沙坑中出來，有人上前跟他說了些什麼，他歪頭一笑，抬手跟人擊掌。

這麼一看，其實崇星與普通的少年也沒什麼差別，只是他周身總是自帶光芒，讓人很容易就覺得遙遠且高不可攀。

跳遠比賽分預賽和決賽，分別跳三次，確定名次時取六次成績中的最好成績，如最好成績相同，那就要看六次中的第二好成績，以此類推，直到確定出名次。

崇星順利地跳完三次，成績一次比一次理想。

他從沙坑中出來，披上校服外套在一旁等候結果。還沒清凈幾秒，迎面就撞上了許之航，看他的衣服，應該也是參加跳遠比賽的。

崇星沒說話，只是壓著嘴角往邊上站了站。

「喂，你有必要站那麼遠嗎？」許之航說。

「管好你自己。」崇星冷冷道。

許之航不耐煩地抓了抓頭髮，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說：「......對、對不起。」

「？」崇星蹙著眉頭看了他一眼。

「我道完歉了，接不接受是你的事。」許之航說完就準備走。

崇星抱著胳膊，不咸不淡地說：「有些人道完歉就原諒了自己，彷彿這歉是給自己道的一樣。」

「......」許之航頓住腳步，扭過頭問：「那你想怎樣？」

崇星說：「你嘴臭，我也打你了，咱倆犯不著道歉。」

「***才嘴臭，我那是故意引起你......草，不說了，你想怎麼辦吧。」

「去跟向淵道歉。」

「你讓我跟他道歉？想屁吃！」

裁判站在不遠處宣布著預賽結果，崇星和許之航都晉級了決賽，兩人的成績也比較接近，角逐第一名就要看決賽發揮得如何了。

「如果我贏了，你就去道歉。」崇星看著許之航說。

「好，那如果我贏了，你就把剛才的話收了。」

兩人對視著點了下頭。

第一跳，崇星發揮平平，竟然比預賽的成績還差。

第二跳，崇星用力過猛，落地時沒穩住摔了一跤，半邊身子都栽進了沙坑裡。

向淵不知何時繞過班級的觀賽區，來到了比賽場地附近。

他站在圍觀同學中間，個子生生高出一截，明明什麼表情也沒有，卻很容易引起注意。

起跳前，崇星定住腳步，抬頭朝向淵那邊望了一眼。

只見向淵用口型對他說：加油。

崇星閉著眼調整好呼吸，再睜眼時，心情已經徹底平復下來了。

「呼——」

深深地吸氣、呼氣、助跑、起跳、騰空、落地。

身體和心情都輕得如同羽毛，隨風一飄，便翩然落在了柔軟的沙地。

「哇哦——」

歡呼聲是和崇星的動作一起響起來的，在他落地的那一刻達到了巔峰。

這一跳，不僅跳出了個人最好成績，還刷新了成化高中非體育生的跳遠記錄。

許之航在崇星後面上場，壓力實屬不小。

他發揮得很穩定，每一跳的成績都不錯，只是距崇星的最好成績還有一點距離。三跳結束，崇星的勝局已定。

許之航下場走過來，臉色深沉，看樣子心情不太好。

崇星不想再說風涼話刺激他，只伸手指了下向淵，示意許之航履行承諾。

向淵板著臉站在崇星身邊，穩如泰山，似乎是想瞧瞧許之航還能使出什麼花招來噁心人。

沒想到他定睛瞧了半天，對面的人低著頭磕磕絆絆地吐出一句「對不起」后，轉身就跑走了，背影還透出一股莫名其妙的嬌羞。

向淵：「............」

「走了。」崇星笑著拍了下木頭的肩膀，轉身回了班級。

運動會是積分制的，自崇星贏了跳遠比賽，七班的總積分就已經遙遙領先。

班長虞城的個人項目也沒有拉胯，只要上場必拿第一，七班的總成績就在積分榜上「噌噌噌」地往上竄，一騎絕塵。

兩天下來，高二七班實至名歸地拿到了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