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冤家聚頭(1)
梁如實被周蓁蓁帶回香料鋪子時狼狽不堪,被五花大綁地扔在柴房,門一關,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半弦跟在周蓁蓁身後詢問著進屋。
「樓主,您怎麼把他給弄來了?」
「這叫得來全不費工夫。這傢伙現在可是腹背受敵四面楚歌了。東宮和李安淮都在找他,他落在誰手裡都是死路一條。我如今救了他那是他的造化。」
周蓁蓁推開房門,屋內燭光暗淡,空氣中依然還飄著中藥的味道。
見周蓁蓁順著長椅坐下半弦趕緊上前一步把放在桌沿的葯碗往中間推。
「傷勢如何了?」周蓁蓁問。
「多謝樓主關心,已經好多了。」
周蓁蓁輕聲嗯了一句,開始環顧四周。半弦立馬開口解釋。
「十一今夜去查探消息了還未歸來,樓主且等候片刻。」
「扈州又出事了?」
半弦沒有否認卻也沒有肯定,只是說:
「十一隻是覺得扈州糧倉有問題,具體有什麼事情還得等她回來才能知道。」
「好。你先坐下休息一會兒,左右咱們也沒事等一等也無妨。」
半弦道謝掀起衣袍坐下。
周蓁蓁為自己斟了一杯茶水,一口飲下。
半弦側目跟她搭話。
「樓主,扈州總兵處還在城門口掛著您的通緝令,您此行太過危險不然還是先回京去吧,這裡有我和十一。」
「眼下的上京城哪裡還有人,只怕所有跟糧草貪污案有關的大人物都要來扈州了。我現在走豈不是錯過一場好戲。」
「那接下來樓主有何安排?這個梁如實已經被您給抓了回來,咱們大可以逼他說出一切,有他在何愁扳不倒李安淮。」
「梁如實固然很重要,但李安淮也不是吃素的。今夜我殺了他派來的人焉知他不會再有其他動作,我們已經打草驚蛇了接下來不可再輕易露面。有些事情還是得交給朝廷的人來辦。」
半弦似懂非懂:「您的意思是說咱們和朝廷聯手?可是朝廷如今並不知曉官銀的事情,咱們貿然道出只怕會惹來橫禍。」
周蓁蓁穩如泰山,「太子李墨性格軟弱,可他的兒子李景溫卻是個難得的帝王之材,有他在事半功倍。」
「雍王要來?」
「沒錯,就在明日。」
「屬下明白了,您不是要跟朝廷聯手,而是要跟李景溫聯手。」
周蓁蓁瞥過目光,淺笑道:「半弦,你武功好可腦子還是不如十一靈活。」
被周蓁蓁這樣一說半弦不好意思地把頭垂下。
「樓主,我,我確實看不明白官場上的事情。您不會嫌棄我了吧?」
「那倒沒有。不懂最好,官場最是險象環生,我倒是希望你們一輩子都不沾染不去懂。」
半弦看著她,透過她的眼睛又看到了那些塵封已久的悲慘。
這些年她一直不悲不喜,叫旁人無法輕易揣測自己的心意。可只有最早跟在她身邊的幾人知道,周蓁蓁到底經歷過什麼。
「樓主,這件事了您是不是就能徹底弄垮李安淮?是不是就可以跟我們回到金雨樓不再插手這些事?」
周蓁蓁晃神,望著他,最終也只是淡然一笑沒有開口。
她起身,踱步至庭外,站在廊下抬頭去看
——夜色如潑墨般濃重,今夜的天愈發陰沉,頗有風雨欲來的感覺。
「再過幾場雨這天也要煩熱起來了。冬去春來,我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個年頭了……」
她垂眸,眼眶已然濕潤,心緒翻湧:
阿翁,阿兄,嫂嫂,就快了……你們再等等我。
……
「父皇,您不要送兒臣走,兒臣會乖乖聽話的,會變成您喜歡的樣子!父皇,我不走!父皇!母妃!」
「阿行,阿行。」
「母妃?」
沈彥白推開殿門,空蕩蕩的大殿里只有桌上的香爐煙氣繚繞。白色的屏風一層層排滿了整間大殿。屏風的最裡頭一個女人哭著一聲聲喚著沈彥白的字。
沈彥白伸手推開一扇扇屏風,視線愈發恍惚,可女人的呼喚卻逐漸清晰起來。
「母妃,您也不要我了嗎?」
「這是你父皇的決定,為了你自己也為了……為了我。去吧,離開長安。」
「我不要!您就這麼討厭我嗎!」
「阿行,你走吧,母妃求你了!你不走我就得死啊!」
沈彥白透過屏風看著那孩子步步後退,最終失足跌下台階狼狽地滾好幾圈。他又爬起身不管不顧地哭喊起來。
「我恨你們!我恨你們!我恨死你們了!」
他狠狠抹去臉上的淚水,扭頭就跑。沈彥白伸出手想去阻攔那孩子卻是直接從他的身體里穿了過去。
沈彥白愣住,獃獃地垂首看著自己的雙手。方才跑出去的那孩子忽然叫他心裡一痛,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悄悄溜走,他怎麼抓也抓不住。
然而就在他扭頭的一瞬間,周圍的屏風全都消失不見了。可大殿依舊是空蕩蕩的,沒有一丁點人氣。
恍然間,床榻邊女人晃著搖籃輕輕哼著歌謠——
「鸜之鵒之,公出辱之。鸜鵒之羽,公在外野,往饋之馬。鸜鵒跦跦,公在乾侯,徵褰與襦。鸜鵒之巢,遠哉遙遙;稠父喪勞,宋父以驕。鸜鵒鸜鵒,往歌來哭。」
聲音凄婉,不顯一絲一毫的喜色。
沈彥白輕輕抬腳朝床邊走去,女人的視面容逐漸在他的眼前清晰起來。
「母妃……」沈彥白喚出了那個久違的稱呼。
他走過去緩緩蹲下,一眼看去,搖籃里沒有孩子而是一個黑色的骨灰盒。
他的母妃就那樣趴在搖籃旁,哭著,晃著搖籃,看不見眼前人。
「鸜之鵒之,公出辱之……」
「母妃,是我啊!我是阿行。母妃,您看看我。」
沈彥白伸出手扳正女人的身子。女人不再呢喃而是緩緩抬眸盯著他。
「阿行……我的阿行……」
沈彥白笑著,忽然就哭了。
「對,我是你的阿行。」
女人慢慢抬起手撫摸上他的臉頰,認真地看著他。
「沈知行,你為什麼非要姓沈呢?」
這句話猶如五雷轟頂讓沈彥白措手不及。
「你為什麼非要姓沈呢!為什麼死的那個人不是你!!!你死了他就能回來了!!!」
她瘋了!
一把掐住沈彥白的脖子將他推倒在地。面露兇狠,雙目猩紅。
「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為什麼是你?!為什麼是你!」
……
「母妃!不要!母妃,母妃!」
沈彥白猛然驚醒,一下子就坐了起來,枕頭早已被冷汗浸濕。
他渾身發抖,從被褥里抽出顫抖的雙手捂住臉頰,埋首在膝蓋上。
再抬起臉龐時,已是滿手的淚水。
淚水這種東西他已經很多年沒再流過了。
他失神,用袖子狠狠擦去臉上的淚痕和額角的冷汗,立馬翻身下床來到水盆邊,抄起幾把涼水讓自己清醒過來。
望著水盆里泛著漣漪的倒影他深深閉上雙眼,過了很久才徹底緩過來。
走出驛站時已過辰時。驛站院內秦松正在套馬車,長福抱著他的包袱等在馬車邊。
沈彥白走出來,長福立馬跑過去笑嘻嘻地迎上去。
「殿下您睡醒啦!是不是還沒用早膳?」
他悄咪咪從懷裡掏出兩個肉包子塞進沈彥白手中,還是熱乎的。
「今早剛出爐的,殿下快吃。」
長福笑的憨厚,慷慨地遞出肉包子后習慣性唆了唆手指。
「謝了。」沈彥白拍了拍他的肩膀,拿起肉包子就使勁咬下一大口。
馬車內,李景溫輕飄飄地掀起車簾看向他。
「知行兄要是再睡上一個鐘頭本王就要帶著秦松先行離去了。」
沈彥白咳出幾聲,險些被咽進去的肉包子噎住。他知道李景溫這是在內涵自己呢。
他咬著肉包子走過去,靠在馬車外同他接話。
「我知道子慕兄是不會拋棄我的。」
「哼,那可不一定。」李景溫滿是傲嬌。
他鬆開車簾不再搭理他。
秦松已經套好了馬車,「殿下,一切都準備妥當咱們可以出發了。」
「那便動身吧。」
沈彥白吃完最後一口肉包子拍拍手上的油直接跳上馬車擠了進去。
扈州城。
城門口一如既往地設下施粥處,可災民依舊不減反增。
周蓁蓁坐在街頭廢棄的茶攤上,街上災民來來往往她都不曾看一眼。
十一從人流中走出來,一眼就看到了周蓁蓁。她疾步走過去順勢坐下。
「樓主,這裡人多眼雜我們為何不回香料鋪子里議事?」
「等人。」
「等誰?」十一環顧四周問道。
「等我的那個冤家。今日不管多久都要等到。」
「冤家?」十一不解。
周蓁蓁看了十一一眼,十一立馬反應了過來。她低頭瞭然一笑。
「樓主和四皇子的緣分還真是不淺。」
「什麼緣分不淺,若不是為了扳倒李安淮或許我們這輩子都不會有交集。這算哪門子的緣分。」
「話可不是這麼說的。沈彥白雖然是東宮選中的人,但他也被樓主給選中了。倘若樓主要他選焉知他不會選擇您。」
周蓁蓁抬眼,搖搖頭,「越說越離譜了。我只是在利用他罷了。」
「好,那屬下不說了。屬下來說一說扈州糧倉的事情。」
聽到這話周蓁蓁也正經起來,收回了不該有的思緒。
「昨夜我進去糧倉發現裡頭的糧食足足有半倉,這種儲備一點也不像是災情下的樣子。」
「不可能,那日我查探過糧食早已見底,他們不可能憑空變出糧食來的。」
「我也好奇這一點,可他們似乎有別的渠道能弄來糧食。」
周蓁蓁的手指一下下敲在落灰的桌子上,大腦飛速轉動。
「十一,這附近有沒有江湖勢力存在?」
十一想了想,回答:「勢力倒是談不上,只是在扈州城外有一個土匪窩叫雲家寨。樓主,這和這件事有什麼聯繫嗎?」
「說不準有呢。」周蓁蓁神秘開口,立馬吩咐道:「十一,帶人去雲家寨一趟,把他們的底細都給我摸清楚。」
「是,樓主!我現在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