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鋒聽到這裡,臉上的笑容全消失了,生氣地說:「我說老同學,你就不能改變你的性格,這麼說吧,你要是和黃友玉談朋友,你的前程無量,如果你要我行我素,你除了種地,再就是打工,過那種十分貧窮的生活。你怎麼就還不明白呢?」
「我真的不這樣想,也許是我犯傻吧,只願過自己想要的生活。」我大聲地認真地說,「我也想改變命運,但不想通過黃友玉這樣的一層關係,因為我和黃友玉,我們只是普通朋友關係。我不想虧欠她太多。」
陳鋒愣愣地看著我,他的嘴巴張開了半天,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
兩個人來到趙芬珍家門口,趙芬珍和她妹妹打羽毛球,趙芬珍就像一隻小鳥一樣忽左忽右地跳躍著,臉蛋紅撲撲十分可愛。
趙芬珍看到我和陳鋒,把羽毛球拍遞給了她的弟弟,然後喘著氣沖我問:「齊潯,你怎麼來了。」
「陳鋒也來了。」我故意打趣地說。
「我不認識他。」趙芬珍側過臉對我說。
我只好說:「黃友玉讓我來請你去吃雞肉。」
「齊潯,是不是你們兩人定親了?」趙芬珍十分驚喜地問。
我搖搖頭,可不想對趙芬珍說什麼,以免傳到黃友玉的耳朵里。
「你以為什麼都不說,我就不知道嗎?」趙芬珍笑著說,「別瞞我了。」
「請你去吃雞肉,你想不想去?」我問。
「去去去,當然去啊。」趙芬珍依然驚喜的表情拍著手叫道:「我就知道你們合得來,真好,真好,你們好事遲早的事,真好,真好。」
我有點哭笑不得,搖搖頭。
「請上車吧。」陳鋒也高興地說。
趙芬珍瞪了陳峰一眼,喊道:「不是參加齊潯和黃有玉的定親,我才不坐你的車呢。」說著,像小鳥一樣跳上了陳鋒的自行車後座,之後狠狠地捶打了一下陳鋒的後背,就很自然地摟在了陳鋒腰,然後腦袋靠在陳鋒的後背上,一直衝我笑。
這個陳鋒,是逗我玩的吧。我想著什麼,和陳鋒保持著并行,但不得不把眼光投向前方。
「齊潯,你遇見黃友玉,真的是你的福氣。」趙芬珍熱情地說,「黃友玉願意幫你進入軍營,這是多麼好的機會啊,你以後高升了,可別忘了我和陳峰啊。」
我笑笑,只好不停點頭。
「以後,我的兒子的前途,就拜託你了。」陳鋒一臉幸福地說。
「是誰剛才還說分手了啊?」我故意降低聲音說。
趙芬珍忽然明白了什麼,一個勁捶打陳鋒,小聲問:「你跟我說什麼了?」
「已經不是秘密了,」我笑著說,「估計這會,陳巷村的人都知道了。」
「你說什麼?」趙芬珍的臉通紅,沖我大喊。
「你們結婚的事啊。」我也大聲喊。
趙芬珍抿嘴一笑,不好意思地將紅撲撲的臉躲到陳鋒後背飄動的外套里。
「齊潯,怎麼都不會忘記我的,我們是什麼關係啊。同學加兄弟啊。」陳鋒十分得意地說,「齊潯,我真的替你高興,哈哈。」
我感覺到非常好笑,笑得眼睛里都流出了眼淚。同時,我倒是希望和有一天能和自己相親相愛的女孩定親,然後把這樣好的消息告訴陳鋒。此時,內心裡多麼想念啊。
趙芬珍和陳鋒走進了小院,趙芬珍一眼就看見了放在石桌上的氣槍,驚奇地叫嚷:「這裡怎麼還有槍?」
「是氣槍。
」木山從廚房裡走出來連忙解釋說。
「怎麼打槍?」趙芬珍像男孩子一樣把氣槍握在手裡,舉起來對著木山問。
木山急忙對趙芬珍擺手,喊道:「槍里有子彈,不要對著我。」
趙芬珍聽木山這麼一說,也嚇壞了。渾身抖嗦起來,身體胡亂轉動著,感覺這樣站著不對,那樣站著也不對;雙手在槍桿上想要找到什麼開關似的,想一下子控制槍,但越是慌亂,越是緊張,手裡的氣槍在手裡失去控制一樣。
我連忙一把從趙芬珍後邊接住氣槍,這時趙芬珍才鬆了一口氣,一臉的汗珠。
陳鋒連忙上前安慰,趙芬珍一下子撲倒在陳鋒的懷裡。陳鋒用手拍打著趙芬珍的後背,像哄孩子睡覺的那種神態。
黃有玉從廚房裡出來,本想叫趙芬珍什麼事,猛一看見到有點不好意思地退了回去,但很快又咳嗽了一聲。
趙芬珍連忙推開陳鋒,故意瞪了陳鋒一眼,笑著說:「又吃我豆腐。」
黃有玉笑了笑,故意問:「到底是誰吃誰的豆腐?誰占誰的便宜?」
我像是什麼都沒有看見似的,瞄準院子里的一隻火紅的柿子,想了想,瞄準柿子的莖幹,迅速扣動扳機,啪的一聲,柿子掉落下來,啪的一聲落到地上。
趙芬珍拍手喊叫:「太好玩了,太好玩了,我也要打槍。」
黃有玉連忙走過去撿柿子,走過來對我說:「要不,你多打幾個柿子下來,給你們帶幾個回去吃。」
趙芬珍聽完,立刻從我手裡奪過槍,急急忙忙地說:「我來打,我來打。」
我只好把氣槍遞給趙芬珍。
趙芬珍接過槍,大叫道:「我不會裝子彈喲。」
木山連忙搜出一顆鉛彈,安裝到槍膛里。並指導趙芬珍瞄準一個柿子。
趙芬珍扣動了扳機,啪的一聲,柿子紋絲不動。趙芬珍大聲問:「打中了嗎?」
我故意說:「打中了。」
趙芬珍跳起來,拍手大叫道:「真過癮。」
黃友玉從廚房走了出來,喊:「趙芬珍,你來一下。」
趙芬珍依然激動無比地說:「等會,我非要把柿子打下來。」
黃有玉再次用手招呼,趙芬珍這才把氣槍遞給木山。
木山接過氣槍,然後裝上鉛彈,瞄準一個柿子,啪的一聲,柿子應聲掉落。木山趕緊又裝上鉛彈,再次瞄準一個柿子,啪的一聲,樹上再次掉落下來一個柿子。
這時,陳鋒看呆了,他忍不住急忙接過氣槍,讓木山裝上鉛彈。然後端著槍,在院子里找其它的目標。
我連忙喊:「槍口不要對準人,擔心走火。」
「什麼叫走火?」陳鋒不知道意思,轉過身面對我問,手裡握著的氣槍也跟著移動,槍口正好對準我。
木山連忙抬起陳鋒手裡的槍,讓槍管對著天空,這才說:「槍口不要對人。」
陳鋒這才明白,舉著槍,興奮地叫著找到了一個目標,還是院子里另一條枯萎絲瓜,像模像樣瞄著,扣動了扳機,啪的一聲,槍響了,絲瓜紋絲不動。不知道子彈打哪裡去了。
院子里,陳鋒也找了個空瓶,放到很近的位置,然後,瞄準,瞄了好久,突然放下氣槍。
「木山,幫我裝子彈。」陳鋒喊。
木山笑著安裝好鉛彈。陳鋒做了幾次深呼吸,一會,重新端起槍,屏住呼吸,瞄準,啪的一聲,隨著一聲槍響,空瓶被鉛彈擊碎,碎片四散飛濺,就像展開的水花。
「帥氣。」趙芬珍站在廚房門口沖陳峰叫道。
陳峰開心地笑起來,臉上樂開了花。
我接過氣槍,瞄準柿子與枝幹的連接處,一槍打下一個柿子,一連打下五個柿子,這才把槍還給木山。
黃友玉端出兩個盛著雞肉的大瓷碗,放在小院子的石桌上。雞肉的香味立刻飄蕩開了。
趙芬珍拿來一把筷子和幾個碗,擺著石桌上,一邊對著我們說:「到井台洗手吃飯。」
我這才想起自己吃飯之前很少洗手,對木山笑了笑,欣然接受這樣的衛生習慣。木山搖搖頭,表示對洗手有點不習慣,但還是跟著我一起到井台邊洗手。
黃友玉從廚房裡又端出來好幾個菜,然後走進屋裡拿出了一瓶「二鍋頭」;趙芬珍幫忙擺上酒杯,招呼著大家坐下來。
黃友玉拿著一瓶二鍋頭,給大家倒酒。
趙芬珍端著杯子叫嚷道:「BJ二鍋頭,我也想喝。」
黃友玉只好給她倒了一杯,接著給我們一一倒酒,然後自己也倒了一杯。
黃友玉端著酒杯,站了起來,說:「今天大家來到我家裡,我就破例喝一次酒,主要是祝賀趙芬珍和陳鋒重歸於好,永遠相愛。」
「謝謝。」趙芬珍第一個舉起杯子喊道。
「謝謝。」陳鋒站起來高興地說。
趙芬珍忽然想起什麼,嚷道:「齊潯,你不是說今天是你們定親的呀?」
我忽然感覺背心冒汗,連忙去看陳鋒。陳鋒一個勁對著我眨眼睛。那樣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
我的臉立刻紅了,身體也僵住了。不敢去看趙芬珍,更不敢去看黃有玉。只是偷偷地看了看木山。
木山也是一愣,見我看他,好像領悟了我的意思,他但很快就笑起來,大聲說:「那好啊,我們今天一起見證齊潯定親。」
我本想還說什麼,竟被這一刻感到了,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有眼淚不自覺地掉落了下來。我站起來,顫抖的手舉著酒杯,一邊控制著激動的情緒,拼盡全力喊:「干!」
「乾杯。」木山也站立了起來說。
趙芬珍也大喊:「乾杯!」
陳鋒哈哈大笑,跟著大喊一聲:「干!」
黃有玉眨著眼睛,眼眶裡溢滿了眼淚,小聲喊:「乾杯!」
五個酒杯在石桌的上空碰撞在一起,發出「乒乒乓乓」的聲音。
我一仰脖子,一飲而盡。
木山喝了一口酒,叫道:「好酒。」
陳峰喝了一大口,十分滿意地感慨道:「還是BJ的酒好喝啊。」
黃友玉抹了一下眼淚,笑著說:「還有好幾瓶呢。你們隨時都可以來喝。」
「哦。」木山驚訝地叫了一聲,忽然想起什麼來,問:「我能去當兵嗎?」
所有人的目光轉向木山。
木山憨憨地一笑,「我從小就想,長大了去當兵。」
「真的嗎?」黃有玉大聲問。
我心裡也是一驚:想起木山很多次說出自己的心聲,小時候總喜歡玩一把紙槍,現在玩一把氣槍。但我從未想到去幫助木山,我想,我是不是一個很自私的人,從不為別人考慮問題?想到這裡,我發現自己應該提升這方面,就像陳鋒一樣,還有趙芬珍,他們就像**一樣喜歡幫助別人,與人為善。
不知不覺地,所有的目光彙集到黃有玉身上。黃有玉驚喜地笑道:「好啊,這個要等明年春季招兵。」
木山舉起杯,對黃有玉笑道:「我敬你一杯。」
黃有玉也舉杯回應,喝了一小口。
陳鋒趁機用筷子夾雞肉送到趙芬珍的碗里,然後自己又夾了一塊雞肉吃了起來。
黃友玉見狀,迅速夾了一隻雞腿,像投籃一樣,丟到了我碗里。我實感意外,臉一下子就紅了。
陳鋒連忙說:「我什麼都沒有看見。」
趙芬珍在一旁呵呵笑起來。
大家都愉快地說笑,喝酒。我想到自己目前的窘狀,又無可奈何,倒想用酒來麻痹一下自己,一連喝了幾杯,感覺頭暈乎乎的,意識到自己有點醉意了。
很快,一瓶白酒喝完了。
「老表,還有酒嗎?」木山問。
「有有有。」黃友玉說著,連忙起身又拿來一瓶「二鍋頭」。
「陳鋒,杯子拿過來。」木山把陳鋒的酒杯拿了過了,然後把我的杯子也拿了過去,繼續說,「今天啊,我定親,特別高興,我給大家敬一杯啊。」
趙芬珍連忙說:「陳鋒不能喝了。」
陳鋒的臉已經通紅,眼睛里閃現出炯炯有神的光。
「沒事,」木山已經滿臉通紅,繼續說,「今天是個難得的喜日子。什麼話都不說了,不醉不歸。」
趙芬珍看了看木山,連忙說:「好好,少倒點。」
木山給陳鋒倒滿酒,就給我倒酒了。
木山笑著說:「你喝完了,我給你倒酒。」
我站起來,舉起杯,看到昔日的好友,今天尤為開心,內心裡也是十分開心,還有,等到了明年,木山就去當兵了,這樣也是實現了他的夢想。不用再去做小工,不用顛沛流離,不用再過沙市的那一段饑寒交迫的日子。想到這裡,心中湧現感慨萬千,迅速站起來端著酒杯又是一口喝完,然後,緩緩的把杯子放到石桌上,然後也緩緩的坐下來。
木山給我倒了酒,然後給自己倒酒,又說:「漢兵跟我說了,你們有個同學叫嚴軍吧?」
陳鋒擺擺手,示意木山不要說。
木山此時沒有注意到陳鋒的表情,看著我說:「找個機會,找他聊聊。」木山倒滿酒,又給黃有玉倒滿了酒,最後是給黃有玉倒滿了酒。
「木山,」我說,「主要是,那麼多人圍毆一個人。」
木山立刻氣憤不已,吼道:「我去會會他。」
「事情都過去了。」陳鋒看了看木山說。
「沒事,就是聊聊。」木山輕描淡寫地說,「現在喝酒。」
趙芬珍悄悄看了陳鋒一眼,小聲說:「少喝點。」
「現在就管不上了?」黃友玉看著趙芬珍說。
「啊啊啊,」趙芬珍吼叫道,「醉酒傷身。」
「此地無銀三百兩。」我像是自顧自說道。
「隔壁李四不曾偷。」陳鋒笑著回應。
兩個人說完,控制不住大笑起來。
趙芬珍連忙拍打陳鋒,「喂喂喂,你幹嘛?」
黃有玉也愣愣地看著我,但沒有說話。
「你們是在說那個《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故事?」木山好奇地問。
我忍著笑,點點頭。
木山又問:「真有這樣的人嗎?」
「有啊。」我說著,看了看陳鋒,又看看趙芬珍。
木山和黃有玉的目光也隨著我先看看陳鋒,然後又看看趙芬珍,但他們都很認真的看了陳鋒和趙芬珍的臉之後,還是沒有找到答案。
陳鋒再一次大笑起來,為了掩飾立刻站起來,舉杯邀我和木山喝酒。我和木山再次舉起酒杯,三個杯子在空中碰撞。
陳鋒喝了一大口,就坐下來了。
我一飲而盡,想把自己喝醉,如果喝醉了什麼都不用想了。
黃有玉用手拍了拍我,小聲說:「慢點喝。」
木山也是一飲而盡,叫道:「好酒。」
陳鋒用手扶著酒桌,身體有點搖晃坐了下來,他咳嗽了一下說:「我的酒量不及你們兩個,我不能喝了,你們,你們多喝。」
木山和我只有兩個人相互敬酒,直到第二瓶酒喝完。
天完全黑了,沒有月亮的夜,漫天星星在夜空中閃爍。
大家依然在一起說笑,夜空中傳來一隻大雁的叫聲。
我趁著酒興,自信滿滿地大聲說:「看我把大雁打下來。」說完,趕緊去拿氣槍。木山幫我裝上鉛彈,對我大笑道:「你要真把大雁打下來,那才是奇迹了。」
陳鋒連忙說:「這是一隻孤雁,像是受傷了,跟不上隊伍了。」
「別打了,別打了,要不然大雁會掉到我們的桌子上的。」趙芬珍慌慌張張地喊著。
黃有玉笑了起來,推了一把趙芬珍。
我依然自信滿滿,舉起氣槍,憑著感覺對著天空中傳來的叫聲方向扣動扳機,「啪」的一聲槍響。之後,天空中一片寂靜,聽不見大雁的聲音了。
「打中啦,打中啦!」趙芬珍樂呵呵地拍手叫喊。
大家都開心地大笑起來。
「齊潯,黃友玉,你們的事情,今天算是定下來了。」趙芬珍笑著說。
「定了。」陳鋒用大拇指和食指打出一個「OK」,帶著酒意說,「你們兩個,完美。」
木山的臉通紅,驚愕地看看我,看看黃友玉,驚喜的表情說:「你們真是很有夫妻相。」
「哈哈哈。」陳峰忍不住大笑。
「嘿嘿嘿。」木山大笑起來。
「哈哈哈。」趙芬珍也跟著笑起來。
我只得陪著苦笑,只有自己知道內心裡有多麼苦。
天色很晚了。
陳鋒和趙芬珍起身向黃友玉告辭,我和木山也向黃友玉告辭。
陳鋒笑著說:「你看這,這麼多盤子,就麻煩你幫忙收拾一下,等一會再走吧。」
我推了陳鋒一掌,也只好說:「好好好,你們慢點。」
「木山,要不休息一下再走吧。」黃友玉關切地說。
木山搖搖晃晃地說:「我沒有事。」
「都快倒地了,」我故意生氣地說,「我送你。」一把背起氣槍,推著自行車就走。
木山搖搖晃晃地推著我,說:「你再陪陪黃有玉。」。
陳鋒和趙芬珍率先走了出去,陳鋒已經不能騎車了,趙芬珍推著自行車,讓陳鋒的一隻手搭在趙芬珍肩頭,兩個人踉踉蹌蹌走著。
我還是控制著身體靠在石桌上,眼淚汪汪地看著木山,木山推著我的自行車搖搖晃晃走出院門,依然是搖搖晃晃地騎上自行車,徐徐向前駛去。
院子里,只有我和黃有玉了。我才想起端盤子,但拿起盤子就是走不動路了,只好放下盤子,緩緩地坐下來。
黃有玉端來一碗糖水放在我面前。
「今天,辛苦你啦?」我小聲說,「謝謝你啦。」
黃有玉沒有說什麼,忙碌著收拾碗筷,盤子,一併端著走進伙房。
我再次仰望天空,漫天星辰搖晃不定。我下意識端起面前的一碗糖水,一口就喝完了。我想站起來,但沒有力氣了。我想,我終於醉倒了,內心裡一陣竊喜。
過了好一陣,迷迷糊糊之中,感覺有個人扶著我走進一間房裡,然後就躺倒在床上了。
半夜,乾渴的難受,醒了。發現黃有玉就躺在我旁邊,她倒了一碗熱水遞給我喝了。
「我回去啦。」我極不好意思地說。
「這麼晚了,你不怕嗎?」黃有玉問。
「不怕,不怕。」我說,「怕,還不是要回家。」
周圍一片寂靜,一點聲音都沒有。
「我爸媽昨晚上回來了。」黃有玉說,「你現在走,算怎麼回事?」
我愣愣地看著黃有玉,只好輕輕地重新躺下,生怕發出一丁點聲響。
我和黃有玉小聲聊著各種話題,好容易等到天麻亮。
黃有玉小聲說:「我們去街上買點水果吧?」
我立刻意識到身無分文,急忙問:「買水果做什麼?」
黃有玉笑了笑,「你陪我去,就行了。」
「我,我……」我支支吾吾。
「走啦。」黃有玉拉著我走了出去。
黃有玉推著自行車,說:「你馱著我吧。」
我跟著走出小院,不遠處,看見一隻不常見的鳥。我頓時想起了昨晚對著天空開了一槍的事,不由得十分驚訝。
「大雁。」黃有玉也是吃了一驚。
我輕輕地走過去,就在大雁要逃跑的時刻猛地一撲,捉住了大雁。
黃有玉連忙查看大雁有沒有受傷,在翅膀上看到了血跡。
「我們送到獸醫站吧。」黃有玉說。
我抱著大雁和黃有玉向街心走去。到了劉維忠牙科,迴轉過頭對黃有玉笑著說:「我同學,劉維忠。」
黃有玉看了看裡面,說:「你看,他在看我們呢?」
我迴轉過頭,看見劉維忠衝出來了。
「齊潯。」劉維忠十分吃驚地說,「上次,我就看見你啦。」
我點點頭,不停眨巴眼睛,想說什麼,但一時說不出話來。
「你要是有牙疼,就來啊,免費啊。」劉維忠笑笑,又說,「平時,也玩啊。」
「好啊。」我終於控制好情緒說。
「這是你的女朋友吧?」劉維忠看了看黃有玉問。
我看了看黃有玉,只好點點頭說:「是啊。」
「那進去坐坐吧。」劉維忠熱情地邀請。
我看了看手裡的大雁說:「還有趕去獸醫站。」
劉維忠這才注意到大雁,連忙檢查大雁的身體,然後抱著大雁走進了屋裡。我這才想起劉維忠是醫生。劉維忠給大雁塗了碘伏,上了一些粉劑包紮好,就還給我說:「估計要一周時間,才能康復。」
我點點頭,向劉維忠致謝告辭。
黃有玉買了蘋果,香蕉,還有桔子。然後又去菜市場稱了幾斤肉,買了一條大鯉魚,白菜,蘿蔔,辣椒等,掛滿了車把。
回到黃有玉家裡,黃有玉特意找了一個竹籠子,把大雁放到裡面。
席間,黃有玉媽媽問這問那,我都一一回答。
吃完飯,我實在是不想在這裡待了,黃有玉只好提出騎車送我回家。
黃有玉媽媽連忙挑出一些好的剛買的蘋果,桔子,遞給黃有玉說:「這個,送給齊潯的爸媽送去。」
這時,我才明白黃有玉為什麼一大早帶我去買水果了。
黃有玉騎著自行車送我到家,家裡人都下地幹活去了,估計要到天黑才能回家。我六神無主,想去找木山借點錢買菜,但又不好意思把黃有玉一個人丟在家裡,再說,木山手裡有沒有錢,還不知道。
黃有玉看著我家的情況,一聲不吭地幫我收拾床鋪,書桌。
我很想留黃有玉在家裡吃飯,但家裡確實沒有一樣能端得上桌子的菜,也就沒有說留下吃飯的話,煮了一碗雞蛋,端過來遞給黃有玉。
黃有玉笑道:「你這是讓我吃了就滾蛋啊。」
我苦笑道:「我的家庭情況,你也看到了。我本想留你吃飯,拿什麼菜來招待你啊。」
「你吃什麼,我就吃什麼啊。」黃有玉說。
於是,我去淘米,然後到後院的菜地里,進入秋季,菜地里沒有什麼菜。我拔了兩個蘿蔔,砍了一顆白菜,扯了幾根大蒜,摘了胡椒。
黃有玉和我一起在壓井旁洗菜,切菜,然後拿到灶台。
我點燃一個稻草把子,塞到灶膛里,很不好意思地說:「這就我家的情況,幾畝薄田,生活確實很苦,再加上我家人口多,我大哥二哥,大姐二姐都到了結婚的年齡,但因為家裡貧窮,還沒有定下親事嘞。」
黃有玉聽著,默默地炒菜,很顯然這樣的炒菜環境,她也不適應了。我家已經落後於一般的家庭,處於全村極為貧窮的家庭。
炒了三個菜,然後開始煮飯。
「你想去普濟的什麼廠?」黃有玉問。
我愣了愣,拿著一個草把子塞入灶膛,撥了撥灰,說:「我不想上班。」
黃有玉愣了一下,問:「你不想上班拿工資,改變自己的生活嗎?」
「想啊。」我說,「但是,上班又能怎麼樣呢?還不是過那種沒有自由的生活。」
黃有玉笑了笑。
我說:「我想要過不一樣的生活。」
黃有玉沒有再說什麼。我們一起默默等飯煮好了,吃了飯,黃有玉就回家了。
我急沖衝來到木山家裡,木山正在擦皮鞋。我就把剛才黃有玉來家裡的事情前前後後說了一遍。
木山提醒我說:「你不應該這樣對黃友玉,你要多陪陪人家啊。」
「沒錢啊,你要我怎麼辦。我還說找你借錢去買點菜。」我說,「你還有錢嗎?」
木山笑笑,說:「我哪裡還有錢,錢都買這支單管氣槍,要是有錢我一定要買雙管的,哈哈。」
「你二叔寫信來了嗎?」我問。
「沒有來信,托我大哥捎來話,大罵我不爭氣,說整天就知道玩,還買氣槍不是打鳥,就是打雞子。看來,二叔再也不會管我了。」木山很失望的表情說。
「你就去當兵。」我說。
木山立刻想起這事,說:「這件事,你還有幫我美言幾句。」
「你們不是老表嗎?」我說,「你找找一彪,再幫你說說呀。」
「我以前就找一彪了。」木山說,「一彪只是說,好好好。這都多長時間了,也沒有消息。你和黃有玉現在談朋友,這點面子,還是會給你的。」
我看了看木山,說:「你也知道,我配不上黃有玉啊,再說,我不喜歡她。」
「不要再說了。」木山有點失望地說,「你啊,不知道自己以後做什麼?」
我搖搖頭,也是對自己很不滿意。
「我們村裡的,好多學手藝,學這學那。」木山說,「你什麼都不想學。你準備搞什麼呢?」
「我就想過不一樣的生活。」我說。
「你就這樣窮得叮噹響,這就是你要的生活嗎?」木山問。
我搖搖頭,說:「不在乎我這些,我考慮的是將來的生活。」
「將來?」木山問。
我看著木山這樣的神態,側過頭去看別處,感觸到自己的人生一片渺茫。
「我去燒水燙一下雞子,好拔毛。」木山站起來說,「晚上就這樣喝酒。」
「你又去打的雞子?」我問。
木山點點頭,笑了。
「在哪裡打的?」我問。
「秦一。」木山說。
「你又去看再德啦?」我問。
「一天不見,就不舒服。」木山說。
「她不是有男朋友了嗎?」我問。
「我知道啊,還是當兵的呢,所以,我也要去當兵。」木山十分肯定地說。
我忽然想和木山一起去當兵,但這樣的念頭在一瞬間就消失了。木山是為了再德去當兵,或者說為自己的某種想法去當兵,而我,為了什麼呢?再說,我的眼睛近視。這一關就過不了。
木山走進廚房,往鍋里加了兩瓢水,然後坐在灶膛前,用火柴點燃草把子,然後,往灶膛里添小木材,漸漸地看著火勢燒起來,添上幾塊大的木材。
我忽然想起什麼,問:「你五行缺木嗎?」
「我們家主要缺錢,我大哥金山,缺金,二哥銀山,缺銀啊,我老弟寶山,缺寶,哈哈。」
木山去拿盆子裝熱水,我就坐在灶膛里,看著灶膛里燃燒的火焰,就像升騰起來了的紅絲帶。我伸開手,靠近灶膛,這才感覺渾身暖和多了。
木山一邊舀著熱水,一邊笑著說:「你到哪裡,都有姑娘喜歡你,追著你,你說,你一無所有的人,黃有玉為什麼喜歡你呢?」
我笑笑,搖搖頭。
「你唯一的,就是瀟洒。」木山依然笑著說,「我也長得不差啊,怎麼就沒有姑娘喜歡呢?」
「王紅艷不喜歡你嗎?」我反問。
「沒有錢啊。」木山很無奈地說,「所以,不好去找她玩啊。」
我撿起一塊小木塊,扔向木三。木山腦袋一偏,就躲過去了。
「你的身手敏捷,最適合當兵啊。」我說,「看來,你就該你去當兵了。」
「是啊。」木山攤開雙手說,「找一彪,跟你過了,只在說,好好好,但就是沒有結果,再等幾年,我都老了。」
我長舒一口氣,說:「我再去問問黃有玉,看看能不能去當兵?」
木山卻十分感激地看著我,眼睛里溢滿了眼淚。
我低下頭,裝著什麼都沒有看見一樣,「有點過了啊。」
木山舀了大半盆子熱水,就端到地上,從裡屋提出一隻死雞子,扔到熱水盆里,浸入到熱水裡。一會,木山就拔雞毛,三兩下就拔了個精光。
「你是老手啊。」我笑著說。
「沒有辦法啊,家裡什麼都沒有,又沒有錢,只能偷雞摸狗,改善一下生活。」木山笑著說。
我搖搖頭,心想,這樣長久下去真不是辦法啊。真的要幫幫木山了。
木山拔完雞毛,放在砧板上,拿刀砍成小塊,倒到熱水裡焯水,然後盛起來。
我往灶膛里添加了幾塊木材,火燒得旺旺的。木山洗乾淨鍋,倒了一點油,翻炒著雞肉,雞肉的香味漸漸地散發出來。
木山笑著說:「我去漢兵的菜地里扯個蘿蔔。」說完,就走出去了。
木山父母常年在外地打工,兩個哥哥也是經常在外做事,弟弟終於有個機會去學開車去了。平時只有木山在家裡,家裡沒有種田,也沒有種菜的。木山像是被遺棄的孩子,一切都要依靠自己。
木山走進來,手裡提著兩顆帶著濕泥巴的蘿蔔,和幾根帶泥巴的大蒜。然後走到院子里的井台清洗。
木山切好蘿蔔和大蒜,放入鍋里,和著雞肉翻炒起來,然後加了一點水,鹽,蓋上了鍋蓋。
「好了,再煮一會。」木山說,「我去賒酒。」
木山騎自行車走了,屋子裡只剩下我一個人。鍋蓋上冒著真真熱氣,廚房裡充滿了濃濃的雞子香味,還有蘿蔔和大蒜的煮熟香氣。
腳步聲漸漸地來到了廚房。原來是漢兵來了。漢兵在油廠上班,渾身上下油淋淋的。
漢兵跨進廚房,就直奔灶台,用手揭開鍋蓋,一股熱氣跟著飄了出來,「我去拿點醬油和醋過來。」漢兵說完,就放下鍋蓋走了。
木山走進廚房,把一瓶白酒放到桌子上,將一袋花生米倒入盤子里。從碗櫃里拿出兩個大的玻璃杯放到桌子上準備喝酒用。
這時,漢兵走了進來,換上了一身乾乾淨淨的衣服,手裡拿著兩個小碗,裡面裝著分別裝著醬油和醋。
木山一併接過來,揭開鍋蓋,像澆花一樣灑在雞肉和蘿蔔上。
「你準備做什麼事?」漢兵有點責問的神態。
我低下頭,不知說什麼。
「你還是要想辦法上班,天天玩,不是個事。」漢兵加大語氣說。
我只得點點頭。
漢兵看了看桌子上的白酒,笑了笑想著什麼,問:「你們喝啤酒嗎?」
木山有點不耐煩的樣子說:「想買啤酒,就去買。」
漢兵笑呵呵地出去了。
木山沖我笑笑說:「現在,說手裡有錢的,就只有漢兵了。在油廠上班,一個月也有一百多塊工資。」
我迎合著點點頭,試想也很漢兵一樣,在鎮上什麼廠上班,不為別的,就為平時大家在一起打牙祭,有錢買酒喝。
不大一會,漢兵搬進來一箱啤酒。
木山看到一箱啤酒,呵呵一笑,說:「我得再去打幾隻雞子。」
漢兵連忙勸阻道:「現在開始繳槍了,氣槍,打兔子的火銃,還有,只要是槍械,都要上繳,抓到直接沒收了。」
木山十分愛惜地看了看擱在牆角的氣槍,「看來,我還得給它找個地方先存放一下。」說完,盛起雞肉和蘿蔔放入大湯碗里。
我站起來,走到外面的井台洗手。這個洗手的習慣自從去了黃有玉那裡就養成了。
漢兵率先坐到桌子上,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蘿蔔,故意吼道:「這是我的蘿蔔吧?」
木山坐下來,哈哈一笑,說:「你的蘿蔔,你在吃啊,不正好么。」
漢兵搖搖頭,自顧自打開一瓶啤酒。漢兵大我的,照理說是我給他倒酒,平時他也不講究這個。當我此時想來,感覺自己做事情差點什麼。
我坐下來,拿起筷子夾起一顆花生米。
「我們先喝白酒,等會,再喝啤酒。」木山對我說,給我倒白酒。
我點點頭,表示同意。在木山這裡,我是最隨意的,即使喝多了,就睡在這裡,再說,經常就在這裡睡覺。
「你和王紅艷怎麼樣了?」漢兵喝了一杯啤酒後,問木山。
木山搖搖頭,「現在只喝酒。」說完,舉起酒杯,邀我一起喝。
「漢兵,你也先喝點白酒吧?」我說。
漢兵擺擺手說:「現在,不喝白酒了。」
木山說:「之前,還不是喝白酒,現在條件好了,就愛喝『豬沼水』了。」
我笑了笑,豬糟水是村裡第一批喝啤酒的人對啤酒的評價。
漢兵只是笑,因為是喝啤酒,與我們和木山喝白酒,並不同步。漢兵一口喝完杯子里的啤酒,又倒上一杯。
木山喝了一口白酒,笑嘻嘻地問:「你在油廠,有沒有談朋友?」
漢兵笑而不答。
「現在,普濟鎮上,哪家單位招人?」木山又問。
「聽說燈泡廠要搞機械車間。」漢兵對我說,「要投資五十萬。」
我和木山碰了一下杯子,只顧著喝酒,心想,燈泡廠投資與我們一點關係都沒有。要是有點關係,就是再德在燈泡廠上班。
木山笑了笑說:「齊潯,要是你能去燈泡廠就好啦,能和再德一起上班,一起下班,那太幸福了。」
「我只是聽說,這個事情,不知道是真是假。」漢兵說完,又喝了一杯后,倒酒時看著漸漸升高的啤酒花。
「你想去嗎?」我問。
漢兵哈哈一笑,「當然想去啊,但沒有關係介紹。」
木山碰了一下我的酒杯,說:「齊潯,你一定去問清楚。」說完,一飲而盡。
「問誰?」漢兵問。
「黃有玉。」木山說。
「齊潯,我問你,都說你和黃有玉在談朋友,到底有沒有這回事?」漢兵問。
「我親自參加了定親宴。」木山說。
「怎麼不通知我,我也參加啊。」漢兵有點失望的語氣。
「你上夜班,怎麼邀請你呢?」木山反問。
「我可以請假撒。」漢兵故意一拍桌子,笑著說,「一個油廠,又不是離了誰,就不行了。地球離了誰,照樣轉。真是的。」
我看了看漢兵,感覺漢兵已經不滿足於油廠上班了。而我,卻連油廠都進不去。人心真的是沒有止境啊,只有更過的貪婪。
「你不願上班了,介紹我去吧?」我故意對漢兵說。
「對了,我會好好的幫你關注一下燈泡廠招人的事。要是一旦招人,就通知立馬找關係。」漢兵極認真地說,「要是晚了,就來不及了。」
我暗自好笑,但沒有說出想說的話,心想,我能找什麼關係啊。一仰脖子,一口喝盡。
「你們這是要醉酒的節奏。」漢兵說著,看了看白酒瓶,已經快見底了。
「一醉解千愁。」木山說。
「借酒澆愁愁更愁。」漢兵說完,哈哈笑個不止。
我和木山喝完了白酒,又開始喝啤酒。
漢兵舉著酒杯,苦笑著說:「你們以為我在油廠上班有多麼好,我除了上班,就是睡覺。睡覺醒來,還要去上班。一個月都沒有一天休息。兩班倒,一上班就十二個小時,上白班還好點,上夜班十二個小時,難得熬啊。」說完,與我和木山碰了一下酒杯,一口喝完杯中的啤酒。
我和木山陪著漢兵一口喝完。
「齊潯,黃有玉有很硬的關係。」漢兵說著,又開始倒啤酒。
我點點頭,心裡很明白漢兵想說什麼。
木山給我倒啤酒,很自信地說:「你就低點架子,求人的時候,是要矮那麼一頭的,為了以後的幸福,到了該低頭的時候,就低一下頭,大丈夫能屈能伸。」
漢兵猛地又一拍桌子,吼道:「對!大丈夫能屈能伸。」
我抬頭看了看漢兵,漢兵的臉上已經紅彤彤的,明顯有些醉意,額頭上冒出一些汗珠。
我再看木山也有點醉呼呼的。
木山問漢兵,「幾點鐘了?」
漢兵看了看錶,喊道:「再德快下班了。」
木山笑吟吟的樣子,拉著我要去看再德下班。
漢兵一擺手,喊道:「你們去吧,我再吃幾塊雞肉。」
木山乘著酒興依然拉著我不放。我只好陪木山騎車來到陳克錄的理髮店。坐在陳克錄的理髮店門口。木山無聊地巴望公路。等待著再德下班從荊洪公路上經過。
銀海看到木山,就沖包子鋪門口走了過來,笑嘻嘻的樣子,問:「木山,那一瓶酒,喝完了?」
木山向銀海擺擺手,示意銀海不要擋住視線。
銀海立刻又笑起來,說:「看有什麼意思呢,有味的就去追。」
木山沒有理會銀海說什麼,眼睛更加註意公路上來來往往的經過的人。
果然,再德騎著自行車飛快地行駛而來。木山立刻站起來,極為專註地盯著再德看,腦袋隨著再德的移動而移動,臉上露出無法形容的幸福。像端著的氣槍,隨著獵物移動而移動。
晚上,我和木山在村后的樹林里學跳霹靂舞。
漢兵騎著自行車匆匆忙忙來到跟前,一把拉住我說:「齊潯,找你一天了。」
「什麼事?」我問。
「燈泡廠招人,你知道嗎?」漢兵很著急地說。
我愕然地看著漢兵問:「你怎麼知道呢?」
「聽我們廠里的同事說的,都是有關係才能進,找你一天了。」漢兵依然用抱怨的口氣說。
「你說了,等於白說。」我冷冷地說,「我哪裡有什麼關係。」
「你去找找黃有玉,趕緊找關係去啊。」漢兵說。
「黃友玉也有這種關係?」木山試探著問。
「黃友玉的伯父和企辦的主任是戰友。」漢兵肯定地說,「黃有玉去找企辦的主任,這關係還不行?」
我莫名其妙地問:「你說什麼呢?」
「你和她談朋友,這個忙,她一定會幫。」漢兵肯定地說。
「這是不可能的事。」我說。
「全廠只招八個人,就是我上次說的,投資五十萬組建一個機械化車間,這個是真的。」漢兵十分焦急地說。
「那,算了。」我感覺到進廠的難度太大,幾乎不可能的事情,只好說,「別說了。」
漢兵極其嚴肅地問:「你們不是定親了嗎?」
我搖搖頭,不知怎麼說了。
木山趕緊說:「是定親了,那天,我還參加了。」
漢兵再次對我鄭重其事地說:「你趕緊找黃友玉,晚了就不行了。」
「我說了一百遍了,我們只是普通朋友。」我叫喊道。
漢兵大聲說,「別扯沒有用的了,普濟鎮,誰不知道你和黃有玉談朋友。趕緊行動,想進燈泡廠的人太多了。」
我吃了一驚,感覺自己似乎被很多人重重包圍。我想逃,卻逃不出去。
漢兵強調說:「燈泡廠就招八個人,聽說是到『松燈』去培訓,以後,還是很有發展前途的,你要把握好這樣的機會。」
我極為無奈地說:「我寧願種地,也不想進燈泡廠。」
漢兵對著我大聲喊道:「別裝了。」
「關鍵是我不喜歡她。」我大聲吼道。
「哈哈。」漢兵一笑,說道:「現在有幾個談朋友是真心喜歡,都是為了各自的利益。」
「走吧。」木山說,「我陪你一起去找黃友玉吧。」
我看著木山,又想起木山托我辦的事情,不由得搖了搖頭,跟隨寒冰一起騎車離開了林子。我想,只有在林子里,在跳霹靂舞的短暫時光,才是輕鬆快樂的。
三個人騎車來到漢兵的宿舍,宿舍里一男一女坐著聊天。
漢兵寢室里的人介紹說:「這是我堂弟齊潯,這是發小木山,我們從小玩到大的夥伴。」然後指著坐在寢室里的兩個人說,「我的同事小袁,這位廠里的廠花李小英。」
大家都點頭,招呼,互相認識。
李小英打了一下漢兵,笑個不停,有點嘶啞略帶磁性的聲音,喊道:「你才是廠花,哈哈。」
李小英個子不高,一張非常白皙而漂亮的臉,還有那富有磁性的說笑聲,特別引人注意。
漢兵給我和木山倒水,發現寢室里沒有糖,便問:「李小英,你寢室里還有沒有糖?」
「還有。」李小英回答,立刻去拿來一包糖。
漢兵拿起那包糖,倒到開水杯子里。
我和木山喝了糖水,感覺舒服多了。
大家在一起天南海北地聊,聊了好一陣。
木山說:「我們回去吧。」
我只好站起來,看了一眼漢兵,走了出來。
漢兵送出門來,說:「唯一的辦法,就是找黃友玉。」說完,從身上掏出什麼東西,遞給我。
我也沒有拒絕,看都沒有看接過來放入口袋。
我和木山并行騎了一陣,到了陳巷小學,我就剎住了車,對木山說:「我去看看同學陳鋒。」
木山也剎住車,鼓勵我說:「你一定要進燈泡廠啊。」說完,騎著自行車飛馳而去。
我騎車衝進學校,走進陳鋒的寢室,陳鋒在改作業。
陳鋒一看是我,立即停住手裡的紅筆,問:「你去黃有玉家了?」
我搖搖頭,一臉不悅。
陳鋒像是看出我的心思,問:「怎麼啦?」
「燈泡廠招工。」我說,「只招八個人。」
陳鋒沉思了一會,說:「讓黃有玉去找找關係,可能還有機會。」
我搖搖頭,衝出了寢室。騎著自行車奮力衝出了校門。
第二天,天剛黑下來。我不得不再次騎車飛一般來到陳巷小學,到了操場就聽到陳鋒寢室裡面傳來了一陣說笑聲。
我聽出是趙芬珍,還有黃有玉的聲音。我輕輕地放好自行車,思慮片刻就快步走進寢室。
陳鋒看見我,立刻笑道:「說曹操,曹操到。」
黃友玉坐在辦公桌旁的椅子上,站起來對我打了個招呼。
我連忙熱情地回應一句:「你來啦。」
「齊潯,我們正說你的事情呢。」趙芬珍高興地說。
「什麼事?」我故作鎮靜地問。
陳鋒立即笑起來,說:「商量你進燈泡廠的事情。」
「你們不要拿我開心,好吧?」我故意笑著說,注視著黃有玉的表情。
「齊潯,現在就看你的想法了。」陳鋒笑著說,「就想知道,你想不想進燈泡廠?」
「漢兵說的。」我說著,鼓起勇氣伸出大拇指和食指,「只招八個。」
趙芬珍盯著我問:「你想不想去燈泡廠?」
我笑笑說:「那要非常硬的關係才能進去。」
陳鋒大聲說:「你就說你想不想進去?」
我還是不好開口,默默地低下頭,似乎沒有勇氣說出來。過來一陣,我還是想說出自己的想法,可話到了嘴邊又咽下去了。
「這是個機會啊。」陳鋒趕緊說,「千載難逢,聽說,還有排到『松燈』培訓,再回來,就是技術人員了。」
我搖搖頭,不停地眨巴著眼睛,控制著眼淚不讓眼淚往外流。
趙芬珍瞪了陳峰一眼,轉過頭沖向黃友玉,說:「不要討論了,先進廠再說。」
「對。」陳鋒大喊一聲,走過來,一隻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輕輕地拍了兩下。
黃友玉一言不發地看著我,也沒有說話。
趙芬珍的嘴巴湊到黃友玉的耳根小聲說了一番話。黃友玉默默地點頭,而後微笑起來。
我十分感激的看著趙芬珍的態度,在這樣關鍵的時刻說出了我想說的話,還有陳鋒的鼓勵和幫助。我想,今天黃有玉和趙芬珍來這裡,就是陳鋒邀請她們來的。
「這個事情,我還是要和家人商量一下。」黃友玉非常小聲說,一邊注意著我的表情。
趙芬珍無比堅定的語氣說:「先進廠,商量來商量去,人都招滿了。現在,我們一起去找找關係唄。」
黃友玉再次看看我,我依然不說話。
趙芬珍拉著黃有玉,說:「再晚就真沒有機會了。」
陳鋒也在一旁附和道:「要找人,就得抓緊。」
「好吧。」黃友玉立刻站起身說。
陳鋒忽然想起什麼來,說:「找人辦事,要買好煙,好酒喲。」
我聽陳鋒說送禮的事,馬上想到漢兵塞給我一團紙幣,就一股腦塞給了趙芬珍。趙芬珍連忙用手擋住,立刻就笑了。
黃有玉問趙芬珍,「什麼呀?」
趙芬珍大叫道:「人民幣。」
我猛地看了看黃有玉,內心裡湧現出一陣感激。
黃有玉這才笑著對我說:「你先買兩套衣服吧。」
陳鋒也笑著說:「是啊,是啊。」
我的臉通紅,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趙芬珍拉著黃友玉出去了。
我和陳鋒送趙芬珍和黃友玉到學校大門口,陳鋒語重心長地說:「此行,只准成功,不許失敗。」
趙芬珍馱著黃友玉向普濟鎮街心而去。
陳鋒哈哈一笑,說:「這一下,我就放心了。」
我伸出手,輕輕地搭在陳鋒的肩膀上。同時,感觸到陳鋒厚實的肩膀十分有力。
到了晚上八九點鐘,趙芬珍和黃友玉興高采烈地回到寢室。
「找到企辦的唐主任了。」趙芬珍笑著說,「來找關係的人真多啊。」
「唐主任怎麼說?」陳鋒問。
「試試看吧。」黃友玉不慌不忙地說。
陳鋒一拍大腿,喊道:「這就成了。」
趙芬珍連忙看向陳鋒,笑著問:「你怎麼知道?」
「這是領導們有把握的話。」陳鋒依然十分高興地說。
我聽了十分激動,但不知道說什麼好。
陳鋒剛要問什麼,忽然話鋒一轉,說:「齊潯,你馬上就要松燈培訓,有什麼困難,你就提出來,我們來一起幫你解決。」
「齊潯,你可不要忘了我們啊,當然,最最重要的是不能忘記黃友玉啊。」趙芬珍也是十分愉快地說。
我點點頭,激動之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一整天,我想著去化工廠找黃有玉,表示感謝之意,但總是感覺不好意思。等到學生們都放學了,我再一次騎著自行車來到陳巷小學,看到陳鋒一個人在投籃。
「你說,」我笑著問,「趙芬珍和黃友玉幫我這麼大的忙,我該怎麼樣感謝她們呢?」
「主要是感謝黃友玉。」陳鋒想了想,說:「這樣吧,我去買菜,就在我這裡搞火鍋吃。」
「錢,我出啊。」我說。
「你這樣說,就見外了啊。」陳鋒說,「到我這裡,還要你請客嗎?」
「你這裡什麼都沒有,不如去你家裡吧?」我說。
「不行,」陳鋒連忙說,「我爸媽現在還沒有同意我和趙芬珍好呢。」
「你呀,」我莫名地發火,批評陳鋒說,「這件事,上次不是說好了的呢,怎麼又出爾反爾。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要早做安排,你這樣做,就是玩火啊。」
「我也著急啊,得想一個萬全之策。」陳鋒一隻手托著籃球,另一隻手不停撓後腦勺,說,「你千萬要保密啊。」
我搖搖頭,吼道:「世上哪有什麼萬全之策。」
陳峰不好意思的笑了,騎著自行車馱著我去菜市場買了一條魚,生薑,大蒜,酸菜,還有火鍋底料。
我問:「還要買什麼?」
「買點菠菜吧,下火鍋吃。」陳鋒說。
我看到一個賣菠菜的攤位,走近選了幾斤菠菜,放到秤盤裡讓攤主稱。
攤主沒有提稱,小聲說:「自己家的種的,拿去吃吧。」
我聽到熟悉的聲音,這才注意一看,原來是陳慧。
「你怎麼在賣菜?」我驚叫道。
「我媽這兩天病了。」陳慧不好意思地說。
「再怎麼說,錢還是要給的。」陳鋒看看菠菜,扔下幾塊錢就走了。
陳慧追趕不上陳鋒,拉著走在後面的我,把錢塞到我的口袋裡。
我又從口袋裡搜出來,忽然想起什麼來,說:「等會,一起來學校喝酒吧?」
陳鋒連忙咳嗽幾聲,騎著自行車往前走了。
陳慧很明白陳鋒的意思,笑著說:「我還要做飯呢。」
我哦了一聲,連忙問:「你去小學教書的事,有著落了嗎?」
陳慧笑著說:「王校長同意了。對了,借給你的書,你看了嗎?」
「看啊,都快看完了。」我說,把菜錢遞到陳慧手上。陳慧怎麼都不要,兩個人相互推讓,兩隻手就像磁鐵一樣緊緊地貼在一起。我猛然意識到陳慧才是我要追尋的女孩,陳慧漂亮,善良,還有文采,尤其是與生俱來的氣質,讓我深深地陶醉。
當我們都意識到兩人的手一直是緊緊挨著的時候,快速分開了。陳慧臉上顯露出自然的快樂。
我說了句什麼,轉身奔跑著追趕上陳鋒,然後跳上自行車後座上。
陳鋒一臉不高興的樣子。
「你怎麼啦?」我問陳鋒。
「什麼時候和陳慧好上了?」陳鋒笑著問。
「紅顏知己罷了。」我得意地說。
「你還說我呢?」陳鋒說,「黃有玉和陳慧是同學,她們經常見面的。」
「都是朋友,有什麼呀。」我說。
陳鋒嘆了一口氣,說,「性情使然。」
我笑著說:「我是一個愛交朋友的人,自由的人。」
「你也不要和陳慧來往。」陳鋒說,「整天打扮得跟妖精似的。」
「恰恰,這是女人該有的樣子。」我說,「我還去過她家裡,她家裡好多書,不是你說的那樣壞啊。」
「你去過她家裡?」陳鋒極為不解地問。
「去過啊,一開始還真有非分之想,但接觸之後發現自己不該有如此卑鄙的動機,」我小聲說,回想著那個美麗的夜晚。
「你是不是想和她好?」陳鋒問。
「這個,還要看她的意思。」我說,「不過,怎麼說都是一對紅顏知己。」
「你現在是有女朋友的人,黃友玉才是你女朋友。」陳鋒搖著頭低吼著。
我拍拍陳鋒的後背,小聲說:「婚姻,我還真沒有考慮。」心想,黃友玉就是一輩子的朋友。那陳慧,真不知以後是什麼樣。
「不管怎麼說,」陳鋒說,「你要對你的行為負責。」
我搖搖頭,感覺到好笑,也不想反駁什麼。
兩個人回到學校,陳鋒把買的菜拿到學校食堂,東看看西看看,不知道從哪裡開始做,笑著對我說:「我去叫趙芬珍吧。」
我點點頭,跟著走出廚房,學校里一個人都沒有。我走進一間教室,信步走上講台,立刻就有一種老師的神態,心裡極為滿足。想起陳慧馬上就要成為老師,不由得興奮起來,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奮力而快速寫出兩個字:陳慧。
沉思了很久,笑笑,又用黑板擦掉。
不一會,陳鋒帶著趙芬珍來到學校,兩個人就在廚房忙碌起來。
我走進食堂,想幫點什麼忙。趙芬珍連忙說:「齊潯,這空間太小,容不下三個人,你去叫一下黃友玉吧。」
我忽然聽出什麼意思來,笑笑,騎著自行車衝出學校,向著黃友玉家行駛而去。
我來走到黃友玉家院子門口,看見黃友玉在打掃院子。
黃友玉也看見了我,高興地說:「請進。」
我走進院子,看到那個竹籠里的大雁吃食。便問:「傷都好吧?」
黃有玉笑著說:「過幾天,就放了它。」
「陳鋒請你吃飯。」我說。猛然感受到黃有玉一顆善良的心。想起和木山經常用氣槍打雞子,不由得臉紅。
黃有玉答應著,跟著走出小院子。
我推著自行車快步向前走著。
「等等我啊。」黃友玉在後面喊道。
我沒有作聲,停下腳步。回頭看黃有玉時,忽然想起一件事。
黃友玉騎車追趕過來,臉紅撲撲的。
「木山,上次跟你說當兵的事,有沒有消息。」我一邊走,一邊說。
黃有玉哦了一聲,說:「這事,我再寫信問問吧?」
兩人並肩走進學校,來到食堂里,趙芬珍已經做好了火鍋,廚房裡充滿了火鍋的香氣。
陳鋒高興地來到教室里,拉攏兩張課桌拼在一起當作餐桌,然後擺著筷子。
「你們真像夫妻啊。」黃友玉大聲對趙芬珍說。
「本來就是夫妻啊。」陳鋒從教室里喊道。
趙芬珍拿著一瓶白酒,放到課桌拼成的桌子上。
四個人坐下來,陳鋒十分高興地站起來,說:「今天,其實是齊潯為了感謝黃友玉,我們一起慶祝一下,齊潯,你說幾句。」
我的臉通紅,臨場發言,從來都不是我的強項。我的強項是什麼,我也不知道。我想了想,也說不出什麼,直接舉杯,喊道:「感謝,黃有玉,還感謝黃有玉和陳鋒。」
趙芬珍舉起酒杯,喊道:「乾杯。」
我輕輕觸碰到黃友玉的酒杯,輕聲說:「感謝。」
黃友玉點點頭,嬉笑的臉舉著杯子去碰趙芬珍和陳鋒的杯子,然後輕輕地喝了一口。
我一飲而盡,陳鋒也跟著一飲而盡。
我仰起脖子時看到了什麼,心裡一緊。再次去看黑板,剛才寫在黑板上的粉筆字雖然擦掉了,但兩個字的痕迹還在,像留下的傷痕。
陳鋒順著我的眼光看去,吃了一驚。這時,黃有玉也瞟了一眼,但沒有說什麼。
趙芬珍也跟著瞟了一眼,吃驚地問:「誰是陳慧?」
陳鋒剛要阻止,但已經來不及了。
我咳嗽了一聲,解釋說:「剛才去買菜,遇見陳慧了,隨手就在黑板上寫……」
黃有玉突然站起來,趙芬珍立刻勸阻。
黃有玉輕輕地舒出一口氣,說:「我去倒杯水。」
趙芬珍笑著說:「我也去倒水。」黃有玉像是佯裝著微笑著和趙芬珍一起走了出去。
陳鋒惡狠狠地舉著拳頭,就要砸到我的腦門上停住了,低聲吼道:「你這是要幹什麼啊?」
我大吼一聲:「聽陳慧說要來學校當老師了,寫個名字而已。」
這時,黃有玉和趙芬珍微笑著走了進來。
黃友玉解釋說:「這酒有點辣啊。」
趙芬珍附和著說:「就是,就是有點辣,吃菜,吃魚。」
趙芬珍和黃友玉各自喝完一杯酒,吃了一碗飯就上班去了。我和陳鋒一直送到學校門口。
黃有玉微笑著說:「實在是不好意思,現在車間忙,請不了假了。齊潯,你陪陳鋒同學多喝酒杯,過兩天,你去送燈,下次喝酒,那就要等一個月了。」
趙芬珍故意強調說:「陳鋒,你們同學今天就好好絮叨絮叨。」
我點點頭,向黃有玉和趙芬珍擺擺手,示意再見。
黃有玉看著我,微笑著說:「沒事,你們進去喝酒吧。」
我和陳鋒目送著黃有玉和趙芬珍走遠,這才回到教室里。我給陳鋒倒滿酒,又給自己倒滿酒。
「你玩得太懸了,我警告過你。」陳鋒說著,好像還沒有從剛才的情緒緩過神來。
我舉起杯子,用力碰撞了陳鋒的酒杯,說:「謝謝你,老同學。」
「不要說了,老這樣說就見外了。」陳鋒說完,一飲而盡。
我跟著一口喝完酒,說:「趙芬珍大方,好爽,義氣,差不多的男人都比不過啊。」
「這就是我看重她的原因,」陳鋒說,「趙芬珍就是這樣的一個女人,你對她好,她連命都能給你。」
「那你,還不和她結婚?」我問,「你上哪裡去找這樣的女人?」
陳鋒不做聲,自己倒滿一杯酒,嘆了一口氣,說:「嚴軍,一直和我爭。」
我說:「我跟木山說說,找個機會,好好修理修理嚴軍,讓他滾蛋。」
陳鋒拿起酒瓶,往我酒杯里倒酒,一邊說:「這個嚴軍,也不是省油的燈,還是我自己來解決吧。」
「他們有一伙人,你就一個人,你怎麼對抗他們呢。」我說,「再說,你是人民教師,不要打打殺殺。這事,我來辦理。」
陳鋒舉著酒杯,與我碰撞了一下,說:「干。」
我一口喝完杯中酒,笑了笑,說:「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事,你總是當作你自己的事情辦。」
「見笑了。」陳鋒說,「我和趙芬珍經常說,以後生了兒子,就靠你啦。希望你們好。看人還是要看人的心,不能光看外面啊。有的人漂亮,但心術不正啊,就像陳慧,你要知道,陳慧來當老師,我就有可能下去。」
「不會吧,你二叔是副書記呀。」我說。
「王校長和陳鋒的哥哥,那是同學啊,就像我們之間的關係。」陳鋒有點無奈地說。
我不知用什麼話來安慰陳鋒,只好說:「以後,不管什麼結果,希望你能挺住。」
陳鋒已經有些醉意,說:「齊潯,你不久也要上班了。等你在廠里混好了,就介紹我去廠里吧,我教不了幾天書了。」
我也有些醉意,笑著說:「你可不要自暴自棄,你好好教書唄,萬一能轉正呢。」
陳鋒有些傷感地說:「怎麼可能,那只是我的希望罷了。」
「千萬別自暴自棄。」我嚷道。
「我有什麼啊,說自己以後考國家老師,只不過是說給趙芬珍聽的。」陳鋒搖著頭說。
「不管怎麼樣,內心想堅持的事情,一定要堅持。」我說著,眼角里流出了眼淚,再次端起酒杯,一口喝了下去。
陳鋒連忙拿著酒瓶給我倒酒,安慰說:「你也要現實一點,不要老是想一些虛無縹緲的事啊。」
我問陳鋒:「你們到底什麼時候結婚?」
「今晚,我就回家一趟,再和我爸媽商量這事,然後,給你一個準信。」陳鋒說完,端起酒杯,一口喝了下去。
我拿著酒瓶,給陳鋒倒酒,眼看一瓶酒,兩個人快喝完了。
「我真不希望你做陳世美。」我說,感覺頭好暈。
「我再說一遍,世界上沒有陳世美。」陳鋒說。
我半信半疑。
「別再說陳世美啊。」陳鋒像是醉了,重複說,「歷史上就沒有這樣的一個人,都是編的戲文。」
我暗暗發笑。
「你要對黃友玉。」陳鋒說。
我問:「那我非得和黃友玉結婚嘍?」
陳鋒嚴肅地說:「按照發展的趨勢,應該是這樣的結果。」
「看以後的發展吧。」我說。
陳鋒詫異地看了看我,問:「為什麼這麼說?」
「偶然遇見陳慧,也許是上蒼的安排,說實話,我和陳慧在一起,那樣的一種感覺,不是語言能描述的。這麼說吧,陳慧才是我想找的姑娘,你理解嗎?」我說,感覺自己醉了。
「我真的不理解你。」陳鋒有點激動地說,「你既然接受了黃友玉的幫助,就要在其它方面做出妥協。」
我搖搖頭,不想激化陳鋒的情緒,小聲說:「我只是說陳慧是我喜歡的類型啊,喜歡就一定要得到,一定要結婚嗎?」
「其實,你們都認為我就應該娶趙芬珍。」陳鋒厲聲辯解道:「我的同學,人啊,總喜歡道德綁架別人,對自己的錯誤卻視而不見,哈哈。」
我腦子有點蒙了。
「說白了,趙芬珍和黃友玉之間的關係非同一般,加上我和趙芬珍的關係,黃友玉不得不幫你啊。」陳鋒說,「我是希望你找黃友玉這樣的姑娘,她只是形象不是那麼的漂亮,但很善良,勤勞啊,能無怨無悔照顧你一輩子啊。」
我低下頭。
「不管怎麼說,黃友玉已經超出了一個普通朋友,應該做的事情。」陳峰說,「再說,我和趙芬珍都希望你有工作,我和趙芬珍已經說服黃有玉不找軍人的想法了,現在就是希望你們過上好的生活。」
「謝謝你們,謝謝。」我鄭重地說,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陳鋒的臉通紅,繼續道:「別人幫助了你,你也要回報別人啊。」
「一碼是一碼。」我感覺自己有點醉了,但思路很清醒。
「你怎麼就不明白呢?」陳峰火了。
「我不會妥協。」我說。
「你現在說這樣的話,你讓我怎麼面對黃友玉,怎麼面對趙芬珍?」陳鋒說完,端起酒杯,又是一口喝完。
我看看陳鋒的神色,已經醉了。同時感覺自己今天喝酒有點過量了,再看看酒瓶,已經喝光了。
陳鋒伸手來拿酒瓶,看到酒已經喝光,激動地喊:「我還想喝,還想喝。」
我勸慰道:「你不能再喝了。」
陳鋒搖著頭,看上去內心裡非常痛苦。
「陳鋒,我送你上床。」我說,扶著陳鋒搖搖晃晃地走出教室,然後送到寢室。
我剛騎著自行車駛出了校園,就感覺頭昏腦漲,立刻剎住自行車,用腳支撐著身體無助地停留在公路上,想去什麼地方,好像沒有一個地方可以去。
我想了很久,又想起陳慧,想去陳慧家裡坐坐,但好像也不好去了。就像陳鋒說的那樣,我應該在某些方面妥協。不管怎麼樣,還是不去的好。我想,終於想到一個地方可以去,就是漢兵的宿舍,想到這裡使勁踩踏著自行車踏板,鏈條發出咯咯的聲響。
漢兵的宿舍裡面一片漆黑,我正準備調轉自行車車頭的時候,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從樹影下傳出來:「齊潯,漢兵今天上夜班去了。」
我立刻知道是誰在說話了,失望地騎著自行車準備駛出油廠大門。
「哈哈哈。」李小英略帶磁性的聲音笑起來,說,「你們還真像兄弟,我還以為是漢兵呢,怎麼那麼像,我還以為漢兵都下夜班了,還以為我的手錶又壞了呢,哈哈。」
我猛然感覺到很好笑,於是說:「我們就是兄弟啊。」
「哈哈哈,那你們的性格,怎麼大不一樣呢?」李小英笑著問,總是很輕鬆愉快的樣子,好像沒有一絲煩惱,沒有一絲憂愁。
我問:「你覺得漢兵怎麼樣?我又怎麼樣?」
「漢兵,斤斤計較,你呢,什麼都不在乎。」李小英說完,又笑了一陣。
「你怎麼那麼喜歡笑啊?」我忍不住問。
「高興是一天,不高興也是一天,為什麼不開心呢?」李小英一副優哉游哉的樣子。
「我聽說,漢兵在追求你。」我乘著酒興說,「我是他兄弟,當然希望你們好啊。」
「人家,怎麼會看上我呢?」李小英說。
「是你看不起他吧?」我問。
「哈哈哈。」李小英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