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 86 章
回京后,魏明肅搬到了南曲。
南曲靠著平康坊,每天夜幕降臨之時,牆外喧呼絲竹聲不絕,五陵公子的車馬絡繹不絕。
肖家人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搬家,肖夫人聽管事說幾次在去平康坊的路上遇見他,以為他和其他書生一樣流連煙花紅塵,派下人把他叫到跟前,語重心長地叮囑他別去那些風月之地,他現在無功無名,又沒有什麼積蓄,應該專心學業。
當年如果不是肖夫人勸說,肖祭酒不會收下魏明肅這個學生,因此肖夫人對魏明肅要求很嚴格,擔心他做出有辱師門的事,連累肖祭酒被人嘲笑。
魏明肅解釋道:「夫人放心,學生並未去過那些地方,只是最近搬到了南曲。」
肖夫人將信將疑,心想魏明肅的同窗都是富家子弟,他應酬時免不了要去那種地方,年輕人血氣方剛,哪能記得長輩的囑咐,又勸了幾句,要自己的婢女采荷送他出去。
婢女滿面羞紅,一直把魏明肅送到二門。
肖素娘聽到一點風聲,跑到母親面前:「阿娘是不是想把采荷許配給魏大哥?魏大哥又不是我們家的僕人,他是阿耶的學生,以後說不定能做官,阿娘這麼做是亂點鴛鴦譜。」
肖夫人之前和肖祭酒父子透露過想替魏明肅做媒。
肖素娘以為母親想讓魏明肅做肖家的女婿。她擔心自己嫁給魏明肅要受窮,還悄悄攢了私房錢呢。
肖夫人笑道:「你還小,懂什麼!采荷服侍我這麼多年,我把她當女兒看,她也大了,我不會虧待她,以後她的嫁妝從我的私房裡出。她雖然是我們家的婢女,出身差點,可是性情老實,又勤快,還懂規矩,一定是個賢內助,配你魏大哥,一點都不委屈他。他家貧如洗,要不是我看他人品可靠,是讀書人,我還捨不得把采荷許配給他。」
而且采荷是從肖家出嫁的,對肖夫人一片忠心,魏明肅娶了采荷,以後不會和肖家疏遠。
肖素娘哭笑不得,勸母親三思。
肖夫人卻堅持要做媒,和肖祭酒說了自己的主意。
肖祭酒道:「婚姻大事只能長輩做主,他無父無母,你憐惜他,肯為他安排終身大事,是他的福氣。」
肖諤聽說了,去和魏明肅道喜,道:「魏兄,你到成家的年紀了,我母親幫你挑了個娘子,是她的乾女兒采荷,娶妻娶賢,采荷雖然是婢女出身,但是溫柔賢惠,通情達理,相貌也好,你意下如何?」
魏明肅愣了一下,道:「夫人慈心關愛,我感激涕零,只是我尚未立業,暫時沒有成家的打算,不敢耽誤他人青春。」
肖諤皺眉,有些不悅,覺得魏明肅看不起采荷,和肖素娘抱怨魏明肅不識抬舉。
肖素娘悄悄找到在書房為肖祭酒整理書架的魏明肅,問道:「魏大哥,和你年紀相當的人不是成家就是已經定親了,你不想娶采荷,是不是因為三娘?」
她問完,盯著魏明肅的臉。
魏明肅面不改色,道:「我在寺院長大,忙於生計,讀書寫經,沒有想過成家的事。」
肖素娘很失望,他說的是真話。
她不死心,又問:「你認識三娘以後,也沒有想過成家嗎?一次都沒有?」
盧華英那麼美,而且對魏明肅這麼好,更難得的是不嫌棄魏明肅的身份,如果她是魏明肅,早就拜倒在盧華英的石榴裙下了。
魏明肅低頭,把一卷書塞進書帙里紮好,搖了搖頭。
肖素娘忍不住替盧華英生氣:「魏大哥,你真狠心。」
魏明肅沒有為自己反駁,平靜地打掃書架。
肖素娘嘆了一口氣,神情幽怨,道:「我好想三娘,三娘好久沒出門了。」
盧家要辦婚事,盧華英從別院回來后就沒再露過面。等她嫁了人,成了夫人,就更不會隨便拋頭露面。
魏明肅想,他以後不可能再和盧華英見面了。
翌日,他出城去鹿苑寺送這個月的經文。
僧人去取錢糧前,提醒他別去前殿,今天有官家的女眷來燒香。
魏明肅站在門外等著,正看著山道邊一棵百年古杏樹出神,門裡響起急促的腳步聲,一個身影突然從門后閃了出來。
金黃的落葉間,兩人四目相對。
魏明肅心裡苦笑了一聲。
盧華英看到他,也愣住了。
「三娘!」
門裡響起喊聲和腳步聲,兩個婢女從裡面跑了出來,後面跟著幾個親兵。
一群人慌張地衝上來,婢女拉住盧華英,親兵則不動聲色地散開,擋住下山的路口。
「找到三娘了嗎?」
門裡又是一陣腳步聲,接著傳來王妤焦急的聲音,婢女簇擁著王妤走了出來。
看到盧華英,王妤臉色一緩,然後才發現站在牆下的魏明肅,不由驚愕地看著他。
盧華英知道她肯定誤會了,道:「阿嫂,他不是來見我的,不關他的事。」
王妤有些尷尬,走到盧華英身邊,小聲勸她回去。
盧華英淡淡地道:「阿嫂放心,我哪裡也不去,你不用緊張,我只是想過來等著父親的信。」
王妤嘆口氣:「腓腓,你父親離京前交代了,長兄如父,你的婚事由你大哥做主,這門親事你父親不會反對的。」
盧華英不說話。
王妤讓婢女拿來一件斗篷,為盧華英披上,示意婢女都退下去,讓親兵留下守著盧華英,回頭看了一眼魏明肅。
魏明肅已經默默地走到路邊的杏樹下,和他們保持著距離。
王妤神情複雜,轉身進去了。
魏明肅在樹下站了很久。
盧華英在不遠的地方,也站了很久。
這一次,她沒有戲弄他,沒有纏著他調笑。
魏明肅沒有看她,看著樹枝上的枯葉一片一片被秋風吹落。
下山的山路忽然響起了馬蹄聲,一騎絕塵而來。
盧華英立刻走了過去。
親兵下馬,拿出一封信。
盧華英接過信,迫不及待地拆開。
片刻后,信從她手裡掉落。
她沒有撿起信,獃獃地站了半晌。
親兵都不敢說話。
山間秋色空凈,滿地落葉,牆裡傳來一兩聲鐘聲,顯得異常幽靜。
盧華英轉身,慢慢往回走。
親兵撿起地上的信,跟上她,其他親兵也圍了上去。
門外只剩下魏明肅一個人。
過了一會兒,僧人提著錢糧出來了,魏明肅接了錢糧,下山回家。
那天以後,他再去鹿苑寺都沒有進寺院,在門口等著。
他沒有再遇到盧華英。
盧家要嫁女的消息不脛而走。
肖素娘想見盧華英,可是盧家門第高,月中她接到鄭小娘子的喜帖,知道盧華英可能會到鄭家赴宴,興高采烈地去了鄭家,回家后唉聲嘆氣,道:「今天在鄭家看到三娘,不管她去哪裡都有人寸步不離地跟著她,她的氣色很不好,鄭姐姐講了好多笑話,她笑得很勉強。」
說完,她看著魏明肅,似乎在怪他。
樊暉冷笑一聲,道:「她都要嫁人了,不管她家世多高貴,嫁了人就得貞靜賢淑,不能再嬌縱任性,隨便亂走了。四娘,以後你別在魏明肅面前說盧三娘的事,她和我們沒有一點關係。」
肖素娘眼圈都紅了,怒道:「魏大哥,三娘那麼傷心,還不是因為你!」
魏明肅一言不發。
「以前鄭姐姐她們嘲笑你,三娘為你說了好多好話……你沒良心!」
肖素娘氣沖沖地走了。
樊暉冷哼,走過去關上了門。
魏明肅抬頭,看著窗外。
一片落葉在金色的夕陽里徐徐飄落。
晚上,肖祭酒將幾個學生叫到書房,向他們宣布了一個消息,他不日要啟程去西州,他年紀大了,要帶兒女和幾個學生一起去,讓他們都跟著增長閱歷。
被選中的學生都很高興。
肖祭酒要他們準備好行李,過幾天就出發。
樊暉看了眼魏明肅,發現他沒有露出笑容,低聲問:「你不想去嗎?」
魏明肅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