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梁老漢他們回來了。
原本定的是一去一回就成,但梁老漢他們這一走,愣是走了快個把月。
劉美花的老娘這次是真的去了。
本來,口信捎回來的時候,說的就是人快不行了,結果老太太見到了多年沒回過家的女兒,硬生生又撐了個幾天。
劉美花在老屋裡,陪著老娘閉了眼、下了葬,又幫著辦完了喪事才回來的。
幾個娘家弟兄都不是什麼太成器的,連辦個白事都辦的摳摳搜搜,寒酸的不行,平白叫同村的人笑話。
劉美花難得回趟娘家,看不過眼,掏了僅有的一兩半銀子給補貼上了,回來的路上,都只能幹啃饃饃。
大人還好,就是兩個娃娃跟著受了不少罪。
梁田眼見著都瘦了一小圈兒。
大晚上的,梁家院子里還亮著油燈,一家人洗洗刷刷的收拾,又從灶屋裡端了晚上沒吃完的剩飯剩菜出來吃了。
劉美花扒拉完一碗冷粥,抬頭瞅了眼屋裡,又看看坐在廊下小凳子的梁川,「你媳婦兒呢?」
梁川說:「他睡了。」
「睡這麼早?」劉美花嘀咕了句,又問,「家裡都還好吧?」
梁川「嗯」了聲。
吃完了,劉美花去收拾碗筷,又去催兩個娃娃睡覺,都拾掇停當了出來,見梁川手裡拿著個布包,當著梁老漢的面兒,交到了劉美花手上。
「這裡頭是十兩銀子。」梁川道,「就當家用吧。」
劉美花拿著那布包,瞧瞧梁川,又瞧瞧梁老漢,瞪大了眼,一雙手要拿不拿的。
梁家買鹽買布的家用銀子,向來都是劉美花管的,以往梁川打獵賣了錢,也是給一部分到劉美花手上。倒是沒什麼稀奇的。
但一來,十兩銀子,這可是一大筆銀錢,頂一家人吃吃喝喝好幾年了;二來,早在劉美花他們走之前,梁川就提了要蓋新屋的話,雖然也是說了以後接著管田,但既然是分了屋住,往後那銀錢方面定然也不會像先前那樣那麼大方了。
「這……」劉美花跟量老漢面面相覷,「哪來這麼多錢?」
往年梁川就是上了山,也不定能回回都打到好的,往碗里添點油水倒是容易,但大傢伙實難遇到。
梁川也沒藏著掖著,把殺狼的事情簡單說了,但沒提山上遇到了個人。
一聽是遇著了狼,還是三頭,梁老漢忙問:「沒傷著吧?」
往前數幾年,那還有獵戶被狼咬死過的,說是活生生咬斷了喉管,嚇人的很,要不現在怎麼沒什麼人敢往山林子裡頭去呢。
自家兒子結實能幹,梁老漢是曉得的,梁川也打小就在山林子里摸透摸熟悉了,可一下子被好幾頭狼圍著,想想還是有點兒嚇人。
梁川說:「沒什麼事兒。」
梁老漢這才鬆了口氣。
梁川又說了要給鄧家幫工的事情。
梁老漢和劉美花面面相覷。兩人差不多的反應,都是又意外又驚喜,知道這是個好活兒,但沒想到會找上他們梁家的。
梁家在村裡不受待見,也不是年把兩年的事兒了,回回紅白喜事缺人手,都少有人喊他們家的。
「好好。」梁老漢面露喜色,忙說,「那你就好好乾,別丟份兒就成。」
梁川嗯了聲。
屋裡安靜了一會兒。
梁老漢燙完了腳,把洗腳水往外頭一倒,走進來,想了想,還是問,「川兒,你把這錢給了家用,那你蓋屋……」
村裡人要蓋個磚瓦房,不算請匠人、請幫工的花銷,就只算買磚瓦的錢,也至少得要五六十兩銀子。
這還是蓋不了多大的,頂多蓋個三兩間的情況。
像是下巧村的鄧家,蓋了足足五間,連院牆都砌的是磚的,據說花了上百兩銀子呢,蓋的老氣派了。
梁川直起身來,往裡屋看了眼,像是不打算說了,「我手裡還有,夠。」
梁老漢也就沒再多說。
梁川準備回房了,起身前,最後說了句:「買些好的補補身子,我看小弟都瘦了。」
夜深了,油燈都滅了。
等回了屋歇下,黑燈瞎火的,趁沒人看見,劉美花背過身,悄悄拿手抹了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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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再過幾天,就到了送親的日子。
一大早天還沒亮,鄧家就支使了人過來叫,梁川跟陳小幺的包袱早收拾好了。
本來呢,梁老漢他們都回來了,家裡有人照看,按理來說,梁川出去跑這麼一趟活兒,也不必非得捎上陳小幺。
但昨個兒晚上,他在那收拾包袱,陳小幺一個人坐在那兒,抱著被子,一雙大眼睛安安靜靜的瞅著他,梁川想到得有好幾天見不著他,又還是另抽出個包袱皮,把陳小幺的東西也收拾了。
左右鄧家的都答應讓他帶陳小幺一塊兒去了。
兩人出門的時候,一家子人還沒起。
梁川一邊關門,陳小幺就墊著腳往院子里看。
後院里,那隻竹篾編的籠子里,毛絨絨白乎乎的一團,還在往外拱動。
陳小幺很是擔心的看了小白一眼,有些擔心自己一回來,小白早被燉了。
小白越來越肥,娘看它的眼神,也一日比一日不對勁了起來。
「走吧。」梁川關了門,去牽他的手,回頭看了眼,「跟娘說了,不動小白。」
陳小幺「哦」了聲,這才放心了點。
鄧家的人早在山腳下的那片樹林子旁邊等著了,新娘子自是還沒來,多是一些幫工的在這聚著。
鄧家這次嫁女兒弄的很是風光,來幫工的人,也是一般人家辦喜事的好幾倍不止,其中也有不少夫婦倆一塊兒來的——像是王石頭,就帶了他媳婦兒一起,王石頭搬貨扛貨,他媳婦兒要幫忙做一路上的吃食的。
拖家帶口的不少,是以大家看到梁川領著陳小幺一起,也沒太多驚訝。
王石頭還上來打了個招呼。
上回梁川跟陳小幺成親,他來吃過喜酒的,比起其他人,跟梁家關係自然是近一些。
「其實也不遠,走的快的話兩三天。」王石頭挺熱情,帶著梁川介紹說,「晚上咱們這些人就在外頭睡,哦,我給我媳婦找了輛馬車,貨沒裝滿,我媳婦晚上睡那,你讓你家小幺也一塊兒去唄,跟我媳婦一快兒,有人照應。」
陳小幺正轉著腦袋左左右右的看,見什麼都新奇的很,聞言立刻扭頭過來了。
他也沒聽清說前頭說的什麼,只曉得讓他晚上跟別人一塊兒,當下便牽住梁川衣袖晃了晃。
梁川瞥他一眼,「到時候再看吧。」
王石頭瞥了一眼他倆疊在一起的手,笑了聲:「成。」
吉時一到,隊伍就吹吹打打的出發了。
時辰尚早,隊伍里的人都很有精神,就連陳小幺也一直在好奇的到處張望。
梁川問他要不要上板車上坐著歇,陳小幺搖頭,說自己一點兒都不累,只顧著瞧前頭那隊吹嗩吶的。
他跟梁川成婚的時候,辦的不寒酸,但也不出挑,算是規規矩矩的。
村裡的人家,普普通通辦個婚宴,那都是請幾個幫工拿鑼打一下,就算很熱鬧了,像這般請明顯是受過訓的人來吹嗩吶,一看就要不少銀錢,不是一般人能辦的起的。
不過像吹吹打打這也是有講究的,並不是見天的吹,畢竟從上巧村到北面的州城,要走兩天兩夜,不歇氣兒的吹,那還不得把人給吹沒了。
等走了個把時辰,進了山路,大家都鬆懈了下來,敲敲打打的也不打了,隊伍里還挺安靜。
王石頭繞了過來。
反正也是得閑,還在路上的時候,他們這些幫工的沒什麼事兒做,就只能嘮嗑。
王石頭比梁川大不了兩歲,不過早兩年就成了婚,如今兒子都一歲大了。他也是個肯乾的,回回這種拉壯丁的活兒,都有他一份。
本來他也跟村裡其他人一樣,沒跟梁家這個外來的人家打過太多交道,對梁川么,也莫名其妙有些怵。
不過上回梁川和陳小幺成親時,他跟著大家一起給梁川灌了酒,梁川二話沒說隨他們灌了,後來在田裡見了,也會同他點一下頭,王石頭就覺得這人還是值得交的,不像村裡很多人說的那麼邪乎。
王石頭是個話簍子,他媳婦兒走累了去板車上歇了,他沒人說話了,就跑來找梁川。
先問了梁老漢他們回沒回,又問最近咋不見梁川下田,是不是又到山上去了。
梁川倒是有問必答,只是都答的簡短,眼睛看似在看路,實則都全落在右手邊的人身上。
他右手邊的那人,正專心致志的在走路,只用一根小指頭牽住梁川的衣服邊邊。
——在外頭,人太多了,不好跟以往似的把手塞進梁川手心裡,就只好先這樣。
偶爾去踢路上的石子兒,踢中了,就彎起眉眼軟乎乎的笑,很容易開心的模樣。
梁川看了他好一會兒,忽才覺出王石頭在左邊叫他名字,側過臉去,「嗯?」
「川哥你在聽沒?」
「嗯。」
「也真稀奇,」王石頭拉著梁川,說的眉飛色舞,「那補品就跟不要銀子似的往人屋裡送,人說不要就不要,成堆的扔,還把人往外趕,現下好了,直接閉門謝客,連學生也不教了!」
王石頭講的是村裡近來的一件熱鬧事兒。
說的村東頭榕樹下的溫夫子把學堂給關了,據說是身體不舒服,想歇幾日。
但有跟溫夫子家住的近的婆娘打聽說,哪裡是不舒服,是被個外村來的精神病給騷擾了,成天一到了夜裡就敲溫夫子家的門。溫夫子不堪其擾,乾脆關了書塾,到清泉鎮上去躲幾天。
那精神病長啥樣,也沒人看清,反正應當是有幾個閑錢,給溫夫子送了老多東西,像是什麼阿膠啊燕窩啊,總之都是村裡人見都沒見過的稀罕玩意。
先時東西送進去了,還有人扒在院子外面看,以為是鎮上來的豪紳想請人教書的,結果後來見兩人在裡頭拉拉扯扯,才曉得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溫夫子是讀書人,來上巧村這些時日,待人接物最是和善不過,教娃娃念書,也不收多少銀錢,在村民之間那是被交口稱讚的,如今卻攤上這麼一檔子事,能不讓人嚼舌頭嘛。
王石頭也覺得稀奇,說的是唾沫橫飛。
梁川卻是只不咸不淡的「嗯」。
他向來是不怎麼愛聽這些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