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歉意
這一變故，驚得小海和小蚌手腳冰涼不知所措。
別人不知道，他們卻很清楚，這還是達哥痴傻之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說出一段話。
又見離火沖著達哥緩緩抬起右手，卻被龔梓一把握住他伸出來的右手食指。
龔梓什麼都沒說，不認可的表情卻顯而易見且不容反駁。
自從離火跟他說過，讀取大腦中的記憶有多費神費力，他便暗暗發誓，從今以後決不允許離火在他面前使用這『一畫開天』之技。
離火無奈地收回手指。
沖著小海他們一甩頭，「都進來吧，進來跟我說說，他怎麼會變成這樣的。」
……
達哥，全名張思達，雖然實際年齡已二十八歲，但目前的智商，卻只相當於一個三四歲的孩子。
還是那種不怎麼聰明的三四歲孩子。
他是小海他們家早年間的鄰居。
不過現在兩家隔的也不算太遠。
「達哥他們家是本地人，我和小蚌家是外來戶，我爸說，當年他來這裡討生活的時候，還不認識我媽媽呢。」
小海介紹的很是仔細，生怕漏了任何一個和張思達有關的細節。
張思達的外婆家祖上本是疍民，也就是世人口中那些靠採珠維持生計的人。
在舊時，採珠這種高度危險的工作，便是普通漁民也不願做。
只有那些被納入到賤籍的疍民，才不得已以此為生。
直到解放后，疍民們才真正擺脫了近千年的悲慘命運。
好不容易擺脫了原本悲慘命運的張思達外婆家，再也不願下海，一家人蔘軍的參軍，遠走他鄉的遠走他鄉，便是像張思達外婆和媽媽這樣仍留在此地的，也是進了附近的加工廠上班。
可張思達從小就熱愛大海，小小年紀就在潛水方面展露出過人天賦。
後來更是不顧家人阻攔的，上了一艘私人打撈船。
一開始，他確實為家裡帶回過豐厚的收入。
甚至他哥結婚時，他還送給他哥嫂一對價值六位數的珍珠。
「......可就在前年的時候，他們那個私人打撈船，發現了一處沉船，達哥也就是在那次出了事，也不知道咋回事，他沒能按時上來，船上的人立刻下水去找，結果就發現他已經昏迷了，呼吸腮也不知道咋回事，離開了嘴。
等救上去后，因為大腦長時間缺氧，醒來后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離火打量著眼前這位身高不到一米七的黑瘦漢子。
就見他雖然身上衣服破舊，但洗的卻挺乾淨，由此可見，他的家人對他還是相當照顧的。
「那他現在以什麼為生？」
小海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氣，「達哥出事後，他爸爸媽媽為了給他治病，花光了家裡所有積蓄。
後來經人介紹，他媽媽去了深圳給人家當保姆，他爸爸還有他哥嫂，在碼頭那邊打工。他自己則在夜市裡，幫老闆們卸貨扛東西啥的，掙點錢。
不過昨晚上後來，附近的人悄悄跟達哥的哥嫂說，達哥扛著東西經過那輛跑車時，根本沒碰到那輛跑車，那些混子們就是知道達哥傻了，不會辯解，所以想訛達哥家一筆錢。」
正說話間，外頭的門鈴再次響起，伴隨著門鈴聲的，還有小飯店夥計的呼喚，「龔先生，龔先生在么？我來送飯菜。」
龔梓連忙起身迎了出去。
小海和小蚌立刻站起來想告辭。
張思達也跟著站了起來，再一次把掌心中的珍珠攤到離火面前，「對不起，對不起。」
離火沒收珍珠，一邊把張思達攤開的掌心合攏，一邊挽留小海和小蚌，「這麼大的雨，你們又不能出去玩，就在我這裡把飯吃了再回家。」
小海和小蚌對視一眼。
家教告訴他們，這個時候應該堅持離開，人家主人不過是順嘴客氣一下而已。
但幾天接觸下來的情感又告訴他們，漂亮哥哥和帥氣哥哥不是那種虛偽的人，關鍵是他們真的很喜歡這裡，
兩位哥哥從不把他們當成小屁孩，也從不問些討厭人的問題。
他們只是對視了一眼，離火便已知道他們在糾結，以及在糾結什麼。
抬手雙手同時rua了rua小海和小蚌的腦袋瓜，「在我這裡，用不著琢磨你爸媽教給你們的那些個社交禮儀。
留你們吃飯，你們就大大方方留下來一起吃，要是哪天我們不方便留你們了，也會直接了當地告訴你們。明白了么？」
說話間，龔梓已把大大的保溫餐包拎進門，站在門廊處，沖著二樓放聲高喊，「狌狌，曉辰，下來吃飯，快點～小海他們也在～」
中午飯比較簡單，除了足夠八人吃的撈汁海鮮拼盤，便只有一盆酒釀圓子，以及三份海鮮炒粉和海鮮炒飯。
吃飯時，張思達顯得很是拘謹，筷子只敢夾海鮮大拼盤裡，正對著他的花蛤。
離火瞟了一眼曉辰，曉辰立刻站起來給三位客人夾菜，等三位客人的碗里堆滿了蝦和螃蟹，這才坐下來繼續往嘴裡快速扒拉海鮮炒飯。
「他現在這樣，難道那家打撈公司，就沒賠錢？」
小海抬起頭來義憤填膺地回答，「沒有。達哥出事後，那家公司里的人全都跑沒影了，原來的那艘打撈船也不見了。」
「不見了？」
這倒有些出乎離火的預料，看向龔梓，發現龔梓似乎也感覺到不太對勁。
按理說，船上作業人員都是有保險的，再說，按現在聽到的說法，事故造成完全出於張思達個人操作不當，所以就算賠錢，數額也不至於大到需要連官司和仲裁都不敢打，就直接跑路。
除非……
除非這些人心裡有鬼，他們害怕傻了的張思達會不小心說出他們的秘密，更害怕這些秘密一旦把警察引來，他們的所作所為就絕對經不起審查……
「他平時也會對別人一直說『對不起』么」
小海搖頭，回答問題前又扭頭看了眼小蚌，見小蚌也沖著他們搖了搖頭，這才開口。
「反正我倆從來沒聽到過。我倆只知道，自從他生病後就很少說話，就是說，也說的不完整。」
離火看向一直低頭默默吃飯的張思達，「告訴我，你到底做了哪些對不起我的事？」
這話聽上去著實有些彆扭，但眾人此時卻顧不得嘲笑離火。
因為他們看到，張思達竟然哭了，邊哭邊不停地重複著那三個字，「對不起，對不起……」
曉辰立刻遞上抽紙巾，然後像模像樣地輕拍著張思達的後背安撫道，「沒事的，沒事的，知錯就改就是好孩子。」
等張思達漸漸平復，圍繞著他的話題也就此打住。
只是，話題雖已打住，由這個人引發的一連串疑團，卻才剛剛揭開序幕。
吃過飯，離火提出送送他們，順便也消消食。
畢竟一天到晚總呆在屋裡，也不是個事。
剛一推開院門，便看到位意想不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