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燙手
等他們大包小包出來，程嘉寶早已等候在車裡。
問他幹嘛去了，卻傻笑著不回答。
離火盯著他的後腦勺看了幾秒，莫名來了句，「恭喜。」
程嘉寶先是一愣，待確認這句『恭喜』真是送給他的，沖著後視鏡里的離火咧開大嘴傻樂，「謝謝。」
陸凌雲把視線在離火和程嘉寶臉上來來回迴轉了好幾個圈，也沒弄明白這倆貨到底在打什麼啞謎。
就在他準備問出個所以然時，口袋裡的手機猝不及防地響了。
掏出一看，家裡？
連忙摁下接聽鍵，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媽媽的聲音便先傳了過來，「老大，你們趕緊回來。」
「咋？」
一帶著哭腔且聽上去還有那麼一丟丟熟悉的女人聲傳來，「離火呢？他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緊接著又是他媽，「你大伯的孫子丟了，他們想找離火給算算。」
陸凌雲嘴角露出一抹諷刺的笑。
難怪他覺得這聲音熟悉呢，這麼多年了，他家和大伯家相隔不足兩百米，他卻一年到頭和他大伯母說不上五句完整話，一般都是他把吃的還有贍養費給爺爺奶奶送去時，他大伯母堵在院門前，連嘴都不張的，從鼻腔里沖他『嗯』上那麼一聲而已。
不過，不管大人之間如何，都罪不及一個孩子。
他轉身看向離火，而離火也正好沖他伸出手，接過手機，直接了當，「生辰八字。」
超越年齡的沉穩語調讓手機那端的大伯母彷彿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八字啥的，我們也不懂，生日成不？」
隨即便十分痛快地報出孩子的出生年月日。
「幾點生的？」
「凌晨四點，順產。」
陸媽媽這邊看不見離火，而陸凌雲這邊卻看到，離火閉上雙目，左手拇指在其他指關節處快速游移點戳，隨即眉頭微微一蹙，睜眼看向他，「你大伯家正門，到底是朝哪個方向開的？」
「和我家正好相反，朝北。」
離火的眉頭瞬間舒展開，再次把手機放到耳邊，「您且放心，孩子還活著，只是……」
「只是什麼？」
「第一，立刻報警，第二，拿著手機，一路拍過去，把找到孩子的整個過程都拍下來，等警察來，把視頻交給警察。」
大伯母聲音陡然暴漲八個度，「真是人販子？」
離火沒接她的話，自顧自往下說，「從您家大門出去後向左拐，沿路一直往上走，大約走出去三百米遠，看到一處大沙堆，正西方向，用手小心刨開，注意別傷了孩子。」
話音剛落，便聽女人叫嚷著『他爹～』，以及一連串他聽不懂的鄉音遠去。
那聲音刺耳無比，嚇得離火還手機時，一不小心摁了公放。
正巧傳出陸雯雯很是不滿的抱怨，「簡直了，連謝謝都不說。還好哥他們一大早就去了鎮上，不然將來指不定還得賴上咱家，說咱家報復啥的。」
「行了！這個節骨眼上挑什麼禮？」陸媽媽厲聲訓斥，「等將來你有了孩子，就知道了。」
陸凌雲關了公放，又簡單說了幾句上午都給爺爺奶奶買了啥，以及等會兒直接送過去時，順便再看看孩子有沒有找到，讓他媽在家放心……便掛了電話。
想了想，有些不放心地轉頭問離火，「你那個，到底是咋算出來的？」
離火還沒回話，一旁的程嘉寶率先嗆聲，「咋算咋算，咋，告訴你就你是能學會，還是能判出個對錯來？你不就是不相信么？可咱離火啥時候說錯過？啥時候誆過人？」
經『六百萬』一役，你現在問程嘉寶最信誰的金口玉斷？
非離火莫屬。
不，已經不是相信，而是迷信。
就算離火跟他說，地球是扁的，他都會毫不猶豫認為，是科學家們錯了。
陸凌雲煩躁地朝他一瞪眼，「你懂個屁！你當我是懷疑離火？我是在想後面的事該咋處置！」
程嘉寶一時沒反應過來，「處置啥？」
陸凌雲深吸一口氣，平復住有些煩躁的心情，「這孩子要是找到了，人家事後指不定會懷疑是不是我們暗地裡搞鬼，就跟欣月她媽娘家人似的；可找不到呢，人家不會認為是離火沒算準，人家只會認為是我家阻著離火，不讓他好好算！」
「不會吧？」
雖是反問，但程嘉寶的語調聽上去沒一點兒底氣。
「哥，不會的。」
離火的聲音倒是一如既往地沉穩。
陸凌雲回過身去一瞪眼，「你又知道了？」
不等離火解釋，程嘉寶先插嘴道，「唉，原本你們一個個的都走了我還挺捨不得，現在看來，你和離火離開是對的，不然啥事都來找離火，就算這次你大伯一家不會那麼想，也架不住以後找上門的人會這麼想。」
一直沒開口的龔梓這時說了話，「明天就去我那兒吧？以後每天訓練也方便。」
「訓練？」程嘉寶不解。
「哦，為地質勘探做準備，」離火趴在椅背上解釋，「畢竟以後我們要去的地方，可全都比會稽山難走多了。」
此時車已入村，程嘉寶一邊降下車速，小心翼翼地防範著隨時可能衝出來的孩子，一邊點頭回應，「倒也是。」
陸凌雲卻眉頭一皺，剛想回頭說什麼，卻見前方小道上突然衝出幾個人，打頭的正是他大伯，手上抱著個三四歲大的孩子，後面則跟著頭髮凌亂的大伯母、堂嫂，以及幾位熟悉的同村。
程嘉寶立刻把車停下，還沒來得及下車，抱著孩子的大伯已衝到近前，急得聲音都變了調，「嘉寶，幫個忙，去醫院。」
「大伯，」離火推開車門，「給我看看。」
陸凌雲暗自咬牙，這孩子怎麼一點兒不長記性？敢情他剛才那些都白說了？
「離大師，離大師，你可算回來嘍～」大伯母激動的語無倫次哭道，「這孩子就在你說的地方，可他魂沒了，魂沒了，不管我們咋喊都沒反應。」
這叫小寶的孩子渾身上下全是土，眼睛微微睜著，也有呼吸，可一張臉卻始終木木的，好像無知無覺一般。
離火也不廢話，抬起右手食指，直接點在孩子額頭中央，然後徐徐往下划至眉心，同時口中郎朗詠頌，「一畫開天地。」
當最後一個字落下，孩子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嚎啕著反身撲進向他伸出雙臂的媽媽懷中。
在場之人驚的，一時之間竟忘了該說些什麼。
離火叮囑陸凌雲大伯，「醒雖醒了，但還是去醫院做個全面檢查更穩妥。」
離火這個時候說出來的話，就沒人不應。
更何況也不差那麼幾個給孩子檢查身體的錢。
等程嘉寶載著大人孩子去醫院，村道上便只剩下拎著一大堆東西的陸凌雲他們仨，以及沒能擠上車的大伯。
大伯看看他們仨手裡的東西，「你這是？」
「哦，給爺爺奶奶買的。正好大伯您在，咱們一起拎家去，對了，我爺爺奶奶知道小寶丟了的事么？」
「咋不知道？但這會兒應該也知道孩子已經找著了，對了凌雲，我聽村裡人說，你找了個吃公家飯的活？」
村裡頭就是這樣，放個屁都能瞬間傳遍整個村子。
更何況那天商先生過來時，還鬧出了點小陣仗。
陸凌雲當下也不遮著藏著，下巴朝走在最前頭的離火點了點，「他會看風水，被地質勘探的看上了，但他身體不好，所以把我倆都要了過去，算是互補。」
大伯語氣很是複雜，「難怪你闊綽了呢。」
「像我們這種活兒危險的，單位都會提前發安家費，我想著過幾天這一走，可能中秋啥的也趕不回來給我爺過壽了，所以索性把東西提前補上。」
大伯面色好看了些，「那你在外頭可要小心點，也別太拼了，你要出點事，你爸你媽可咋辦？」
陸凌雲微笑點頭，「您說的對。誒，離火，往這邊，這邊才是去我爺爺奶奶家的道。」
說著，快走兩步，插到離火和龔梓當間，「拐個彎，門前有個石獅子的，就是我爺，不，我大伯家。」
他大伯這時才想起，自打這個比明星還好看的大男孩被四弟家的給救下，就沒去過他們家，更沒和他們這一邊的人打過交道。
隨即又想起這麼多年，兩家人的僵局……一時之間真是五味雜陳。
走在前頭的陸凌雲突然轉過身問，「對了，大伯，報警了么？」
他大伯忙點頭，「報了。從你家一出來，我們在找小寶的路上就把警給報了，不過派出所今天都在忙另一起案子，後來又聽我們說孩子找著了，就說稍後晚點兒再過來。」
其實他大伯都有點想給派出所打電話，讓他們的人不必過來了。
他覺著多半是小寶在沙堆下玩，然後不小心被塌了的沙子給埋了起來。
畢竟他們找到小寶時，小寶身上只有薄薄的一層沙子，若非被嚇得丟了魂，小寶自己就能爬出來。
不知不覺間，竟和前頭三人拉開些許距離。
他也不著急，慢悠悠地踱著步。
站在院門前，陸凌雲放聲喊，「爺爺，奶奶，我來看你們啦。」
院門沒關。
視線卻被影壁擋住。
「誒～」爺爺硬朗的聲音自影壁後傳來，然後應該是對著奶奶在說，「是凌雲那孩子。」
陸凌雲眼底頓時潮乎乎的。
站在堂屋前的兩位老人看到他們仨手裡的東西一愣，看到離火和龔梓，又是一愣。
爺爺眉頭微皺，「不年不節的，咋又拎這麼多東西過來？」
奶奶則上前半步盯著離火的臉細細打量，「這就是你救回來的那孩子吧？都說長的跟小神仙似的，還能掐會算，嘖嘖，我看比神仙還好看吶。欸？這位是？你同學？」
「不，他是我們的同事。」
抓住重點的奶奶又驚又喜，「同事？原來人家說的是真的？你真的吃上公家飯啦？」
「嗯，」陸凌雲點頭，「這不公家給了安家費，所以我買了點兒東西孝敬您和爺爺，」
「快，快進屋，正巧他們都不在。」
正巧？
正巧……
剛進家門沒來得及從影壁後轉出來的大伯，沉著臉慢慢收回才要邁出去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