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出發
離火從未用這麼冷這麼厭惡的口吻說過話。
這讓陸凌雲不禁放下手上正整理的東西，扭頭看向他，「你，不高興？」
問話之間，離火已收斂起適才不小心外泄出來的些許戾氣，再次恢復成往日那超然於世外的清冷模樣，「沒有不高興。只是有一點遺憾和厭惡罷了。就好像，」
好像什麼，他沒繼續往下說，但陸凌雲就是覺得，他沒往下說不是因為沒詞可說，而是原本想說的話，攻擊性針對性太強，作為一個外來客，理智和教養讓他及時住了嘴。
但他不喜歡他這樣，他希望他能把這裡當成他的家，把他當成真正的家人，他可以在他面前肆意地宣洩情緒，可以任性地發些小脾氣，甚至他們之間可以爭吵，吵完再和好……
總之，家不就是一個能讓人完全放鬆下來的港灣么？
如果在家裡還時時刻刻綳著，那豈不是很累？
但他想了想，還是什麼都沒說，他覺得，他需要時間來適應這個於他而言完全陌生的環境。
這個小插曲在雙方皆刻意迴避的情況下很快翻了篇。
不一會兒，車內三人又開始像之前那般說說笑笑。
到家后，陸家連帶著程家，一同享受了一把購物的快樂。
一會拿起這個問問價格，然後驚呼一番，一會拿起那個比劃比劃，然後感嘆一番，直到離火把那套衝鋒衣穿好下樓，今日份的快樂終於達到頂點。
不，有個人不快樂。
看著陸雯雯盯著離火放光的眼睛，程嘉寶心裡是又酸又澀。
但很快，陸凌雲遞到陸雯雯面前的厚厚一摞雜誌，又把雯雯的注意力從離火身上拉了回來。
雯雯翻著雜誌又驚又喜，「呀，全新的，都是這個月新出的呀，哥你，」
陸凌雲趕緊一指程嘉寶，「他買的。我們出趟門，他連跟鞋帶都沒捨得給自己買，除給嬸子買了套護膚品，就是給你買雜誌了。」
陸雯雯抱著那厚厚一摞雜誌，看著程嘉寶感動得都要哭了，「嘉寶，」
陸凌雲一拍她，「去，喜歡就收好嘍，回屋慢慢看，哦，對了，嘉寶，買雜誌不是還贈送了口紅嗎？你找找看，我剛才好像在沙發上的那個袋子里瞅見了，找出來幫雯雯拿回屋。」
程嘉寶趕緊笨手笨腳的去翻，陸媽媽拿起兩塊男女皆適宜的淡藍色細格子棉布，「嘉寶媽，走，到我屋裡去，我有好些衣樣，咱倆正好用這布一人縫件短袖衫。他們小年輕有小年輕的好看，咱們半老徐娘收拾收拾也照樣能讓他們眼前一亮。」
隨即還不忘叮囑離火，「離火，乖，洗洗手回房間睡覺去，這幾天都沒撈著好好睡個午覺，明天又要早起，現在趕緊多睡睡多儲備點精氣神。」
嘉寶媽邊跟著陸媽媽進屋邊感嘆，「你可真是把他當自己兒子那般疼。」
陸媽媽在梳妝台前坐下，「當年的事，你也不是不知道，你說，老天爺到底咋想的？反正我打第一眼看到這孩子就喜歡，我就想著，當媽的弄沒了自己的孩子，得多傷心，我就當我是在替另一位母親疼愛孩子，也希望我的孩子投胎轉世后，他的新媽媽也能對他好。」
說著說著，眼圈便紅了。
嘉寶媽緊著勸，「我看離火這孩子挺好，是個知恩圖報的，這就是老天爺看不過眼，給你補償呢，不然怎麼就偏偏你家凌雲把他給救了？我聽我家嘉寶說，當時醫院裡的大夫都說了，再晚一兩個小時送去，就是華佗再世都救不回來了。所以啊，凌雲媽，你這福氣，在後頭吶。」
一夜轉逝。
第二天天不亮，陸家人便都起來了。
匆匆吃過早飯打開院門，程嘉寶的車已經等在了院門外。
看到陸凌雲和離火手裡的包嚇了一跳，「你們這是打算參加野外生存訓練么？」
「嗯哼……」
心有靈犀的他頭也不回地趕緊順著陸凌雲的咳嗽聲改口，「這也太周全了，真好，這下不管遇到什麼情況都不用發愁了呢。」
陸媽媽從半掩著的院門後走出來，手裡端著兩個大大的不鏽鋼飯盒邊遞給程嘉寶，邊表揚，「就是。還是嘉寶懂事，這窮家富路窮家富路的，可不就是出門在外一定要準備的齊全一點兒？寧可用不到，也不能用的時候沒有。再說了，反正你們有車，又不用自己背著去。」
可車又開不到山頂上。
當然，這話不能說，也不敢說。
不但不能說不敢說，還要積極響應，「嗯！嬸子說的沒錯。」
陸媽媽樂了，瞅了眼在後備箱那兒忙活的陸凌雲和離火，壓低聲音叮囑道，「嘉寶啊，嬸子知道你是個好孩子，離火沒出過遠門，也不知道他這身體扛不扛得住爬山，你稍後幫你凌雲哥照看著點，晚上嬸子燒你最愛吃的排骨哈。」
程嘉寶看了眼一直站在陸媽媽身後不錯眼盯著離火那頭的雯雯，壓著心中酸澀點頭，「嬸子您放心，就一個小破山，我和凌雲哥背都能給他背個來回，肯定錯不了的。」
雯雯這時又把視線轉了過來，「嘉寶，下面那個飯盒裡是按照你的口味攤的蔥油餅，裡頭夾了我媽做的辣椒醬和小鹹菜，等會兒到地方了別忘了吃。不然等到晚上就不好吃了。」
程嘉寶的心再次歡悅起來，嘴角壓抑不住的往上翹，「欸！好，我知道了。那個，等，等下個月賺到了錢，我再給你買雜誌。」
雯雯不高興的翻了個白眼，「說的好像大早上起來給你攤煎餅，就是圖你幾本雜誌一樣。」
程嘉寶慌的趕緊想哄幾句，卻被收拾好後備箱的陸凌雲一把推進駕駛室，「雯雯，你又不是不知道嘉寶不是那意思。一天天的可著他欺負有意思么？媽，行了，你進去再補個回籠覺，等到了地方我會記得給你打電話的。」
說話間又轉過車頭推了把離火，「快上車。」
隨即自己打開副駕駛的門鑽了進去。
拉開車門臨上車前，離火沖著陸媽媽問，「阿姨，黃金吊墜，您喜歡心型的，還是上頭有蓮花圖案的？我覺得蓮花好看，您覺得呢？」
陸媽媽不明所以的應和，「嗯，我也覺得蓮花更好看。」
離火鑽進車裡探出頭，沖她揮揮手，「好的，我知道了，您進去吧，雯雯姐，再見。」
待車駛離村口，程嘉寶這才敢接著吐槽，「哎我說，你媽到底咋想的？咱們從小靠山長大的，又是眼下這個山裡頭啥都有的季節，要我說帶瓶水帶塊餅都多餘，結果好嘛，不知道的人以為你們這是要去爬長白山呢。」
陸凌雲沒接茬，沖他翻了個白眼後放下椅背把帽子往臉上一扣便開始補眠。
程嘉寶倒也不以為意，看了眼後視鏡，找正看著車外風景的離火聊天，「離火，你不是說風水也是易經分裂出去的一小支么？那你說說我們浙江的風水咋樣？」
「浙江乃是一塊難得的風水寶地。」
程嘉寶立刻來了精神，「真的？」
「嗯！」離火點頭，語氣不容置疑，「山龍水龍共聚並結穴於此，而且，還不止結了一處超級寶穴。原本山水二龍結穴已是頂格的好風水，待你縱觀整個浙江地圖便會發現，以錢塘江這條水龍為界，又恰好形成了上青龍下白虎之勢。所以浙江千百年來出了無數能臣志士，正所謂人傑地靈，且財運亨通，地富民有。」
雖然自覺自己是個窮人，但聽了這話的程嘉寶還是高興地合不攏嘴，「哥哥我慚愧，拉了浙江人民的後腿。」
離火淡然安慰，「不要急，我們很快就會有錢的。雖然只是些小財，但知足常樂嘛。」
「行，等哥發了財，哥請你喝豆漿，喝一碗倒一碗。」
離火很認真的搖頭，「不可浪費。浪費吃食，是要帶來厄運的。」
程嘉寶哈哈一笑，「成，聽你的，不浪費，咱每天喝一碗，喝到膩為止。」
被吵到的陸凌雲一把扯下蓋在臉上的帽子，「離火，抓緊時間睡一會兒，不然的話，等會兒爬不動山了，別指望我把你背下來。」
離火還沒說什麼，程嘉寶率先不滿道，「哎，哎，知不知道司機最恨什麼？最恨他開車的時候別人睡覺，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很影響我的駕駛情緒？」
陸凌雲翻個身把背沖著他，「說的好像你第一天開車我第一天坐車似的，你要困了就放音樂，實在不行靠邊停，換我開你睡。」
哼！
要不是看在雯雯的面子上，老子一定一天和你絕交八百回。
心裡不服氣地腹誹著，程嘉寶倒也真的就此乖乖閉上了嘴巴。
所幸兩小時出頭點的距離對他來說小菜一碟，並沒嘴巴里嚷嚷的那麼難熬。
當他們的車迎著初升太陽，緩緩駛進離香爐峰最近的山下停車場時，一個頭戴小紅帽的黑壯年輕人咧著大嘴沖他們這邊，邊揮著手裡的小旗子邊喊，「嘉寶，嘉寶，這邊，這邊」
陸凌雲驚呆了，「你還找了導遊？」
「沒，就我高中同學，人現在做戶外徒步，還挺賺錢的，我昨夜裡問了問他路線啥的。」
回話之間，車已停在了那壯漢指定的停車位上，一拉車門，壯漢先笑道，「這是我包下來的車位，隨便停，不要錢。」
隨即便看到推開車門走下車的離火，立刻十分誇張地捧臉驚呼，「哇﹌」
程嘉寶趕緊制止，「你要敢把『小哥哥』三個字喊出來，咱倆就絕交。」
壯漢砸吧砸吧嘴，「這位，呃，美少年，願不願意給我的徒步社拍兩張宣傳照？」
程嘉寶揮手，跟趕蚊子似的，「拉倒吧你，他這模樣這氣質，像需要徒步的么？你把他照片一掛，人還以為你轉行做下凡了呢。」
壯漢剛想反駁，眼睛不經意間撇到不遠處剛巧路過的一個人影，臉上笑意頓時收斂起來，不由分說撂下程嘉寶他們，快步衝到那個清瘦的年輕人面前，「小余，你，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