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在原地的繃帶精
「太宰治。」赭發的夥伴平靜地看著少年太宰治,他蔚藍的眼閃著星星點點明光。
勢不可擋的黑夜一點一點地侵蝕了紅霞,印照著他的赭發如火焰灼燒般的殷紅。
【你得活下去。】
少年們之間實在是太默契了,默契的少年太宰治都能猜得出永夜中也想要說的話。
對求死的人說出這樣的話。
中也是笨蛋。
少年太宰治心想。
他的夥伴很少很少很少會連名帶姓地喊他名字。
反而是外號取了一個又一個。
青鯖,死魚。
青花魚,翻車魚,白眼魚。
繃帶精,屍體精,作死精......
正如少年太宰治變著花樣給永夜中也編造了千奇百怪的外號和形容詞那般,赭發的夥伴有來有回地給少年回饋了無數個外號。
就連初遇,也是永夜中也禮貌地喚他姓氏,他挑釁地喚了名字為開始。
這麼說來,被呼喚全名還是第一次?
相處了那麼久,沒想到有朝一日,第一次聽到夥伴喚自己的全名會是這樣的場合。
而當自己的全名出現在永夜中也的口中時,中也另他熟悉的聲音落在耳邊竟然也顯得那麼陌生。
陌生到恐慌的情緒在少年太宰治還未察覺之時就已經蔓延上了表面。
太宰治的自控力有多強?
他可以在被怪物咬碎腳裸時一聲不吭地繼續跑跳,面上連痛覺都顯露不出來,還可以笑的和遇見了開心事一樣。
笑笑笑,就知道笑。
真不知道是誰教他的。
這麼看來,多少對我還是有些在意的吧,這個沒心沒肺的青花魚。
永夜中也想著。
「不要露出這副表情啊。」赭發的夥伴笑的張揚,他蔚藍的眼在逐漸被黑暗吞沒的世界之中璀璨又明媚,不帶一絲陰霾拔出自己腰側的暗影劍,用一種輕鬆地好若正要進行一場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狩獵一般,語氣輕快地正如多數時刻少年太宰治說話的口吻:「不要一副我正要赴死的表情呀。」
為了將身負重傷的夥伴背離危險,永夜中也雖然不舍,但也無奈地告別了跟隨自己七八年的重劍,背上少了重劍的重量,一時很是不適應。
我值得嗎?那是你的家人留給你的唯一東西吧。
當時,少年太宰治問。
死物和人又如何能夠對比呢?永夜中也反問。
黑色的衣角從少年太宰治的手指尖滑落,好似是為了重新抓住夥伴打消永夜中也單人作戰的打算那樣,少年前傾著上半身,不甘心地再一次伸出,卻不出意料地揮了空。
這一揮空,麻木的雙腿差點將他整個絆倒。
除非奇迹的發生,否則他的傷勢不是一時半會兒就會癒合的。
但是現實沒有奇迹,因為奇迹不現實。
「等一下中也!我讓你放下我不是為了......咳咳咳咳咳咳咳......」
少年太宰治的喉嚨因為發燒變得乾澀,焦急另他語速加快,一口熱氣嗆在喉嚨里,無法抑制地咳嗽了起來。
他咳的十分用力,幾乎是帶著要將內臟都咳出來的力氣,半天才艱難地攝取到了新鮮的空氣。
「太宰你也有這樣狼狽的時候,真想找個畫布把現在的場景記錄下來啊。」
赭發的夥伴這樣說著,這樣一如往常地嘲笑著,毫不留戀地踩上了白色的蛛網。
少年太宰治太虛弱了,而只要與他接觸,永夜中也就會被封印了異能力。
在平時這是好事,因為少年太宰治的異能力是所有異能力的剋星,
而永夜中也的異能力經常會因為力量過於龐大和暴虐,難以控制而產生暴動。
這個巧合另二人成為了一對互補互助的搭檔。
但不得不說,少年太宰治的異能力在某些時候真的就是一個搗亂的存在。
比如現在。
若是繼續背著少年太宰治,被封印了大半實力的永夜中也根本無法靠一雙腿跑過整個森林的蜘蛛與嗅覺敏銳到千里之外都能輕易追捕的獵犬。
丟下少年太宰治一個人逃跑是不可能的。
永夜中也根本就沒有考慮過半分這個可能性,而少年太宰治說的「就算不用『那個』也能逃脫。」反倒是提醒了他還有一個最後最後,才能使用的底牌。
離了少年太宰治的接觸,紅色的異能力被解放了出來,永夜中也帶著足以驚動整個森林的氣勢,踏著蛛網朝【遠古織影者】的位置高速移動。
蜘蛛傾巢而出,被挑釁了的蜘蛛女皇勃然大怒,它甚至主動講利爪撕扯開自己的肚皮,製造出了數名實力強勁的蜘蛛守衛。
永夜中也引導著怪物往自己的身邊行動,他要儘可能地將怪物聚集,再一網打盡。
有些話他很想說給少年太宰治聽,但是想了想,又覺得說出口反而更像是遺言一樣,最終還是一如他們平日的相處那般,說出一句故作嘲笑的道別。
遺言?
算了吧。
總覺得想到這是遺言,就已經抱著自己會輸的想法了。
生命不是遊戲,輸了就會死。
人都是會怕死的,會覺得大不了還不是因為沒有了其他的選擇,比起無用地害怕和恐懼,倒不如奮力一搏。
【汝......】
【容許陰鬱之污濁......】
他用投擲匕首的手法投擲出了暗影劍。
黑色的長劍精準地穿過百米來遠,如同少年太宰治常用的黑曜石子彈那樣,刺穿了正在呼喚同伴的座狼的頭顱。
座狼哀嚎一聲,歪歪扭扭地倒在地上。
狼嚎戛然而止,失去頭狼的獵犬卻目露凶光地沸騰了起來。
野獸們嗅著空氣,低聲喘/息嗚咽著,低聲齜牙吠叫著,總算是將垂涎的視線從少年太宰治的身上挪開,轉而化為復仇的怒火。
比起獵食,還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更符合獵犬的行為準則。
永夜中也的父母都是普通的人類,要說唯一有什麼不普通的,那就是永夜中也的母親在懷孕時就被黑暗裡的瘋狂光環感染了。
那名可憐的孕婦異變成怪物后,腹內的胎兒本該因為母體的死亡失去養分和氧氣的供養在還不明白什麼是痛苦時就窒息,亦或者被連接著母體的臍帶運輸了污染的污濁而一起異變。
總之,他本該死去,常理來說,他不該出生的。
但人類的求生欲有時便是如此強大,那胎兒不僅沒有因此夭折,反而在母體學會了吸納空氣里的瘋狂光環。
如同一隻破蛹的蝴蝶,既可以是人類的新生兒,也可以被稱為怪物的孩子的他,撕裂了異變成怪物後母親的腹部,形如未開化的野獸一般誕生在這個世界上。
他被視為怪物被驅逐過,也被視為人類教育教化過。
世界如果有神的話,那一定是一個熱愛鬧劇的惡趣味神明,就像捏造怪物一樣捏造了他,再給予永夜中也一個人類的身份。
污濁,大概就是神明贈與他的禮物吧。
不顧本人的意願,給予的一份對少年人求生欲的嘉獎。
隨著解放詞的誦讀,異於人類又不同於怪物的污濁靈感蔓延開來,如鮮血一般暗紅的斑紋自身體的最內端攀爬出肌膚的表面,宛如一道道裂痕,將完美的容器劃出斑駁的痕迹。
這樣,這個森林裡所有的怪物,都在這一刻將目光遠離了少年太宰治。
黑暗之中無數道猩紅的血瞳驟然睜開,貪婪地緊緊地鎖定了永夜中也身上逐漸磅礴的氣息。
那是怪物的眼睛。
蜘蛛森林,只是蜘蛛女皇的地盤擴展了這片森林,而不代表著這片森林裡就再無其他怪物了。
很好,將所有怪物都吸引過去的話,依照少年太宰治的聰明才智和意志力,他一定可以活下去的吧。
至於自己......
永夜中也忍不住對著已經不在他身後的夥伴自言自語:
「其實每次釋放污濁的時候,我都很害怕。」
「害怕我會變成怪物,害怕我會傷害到其他人......你也知道,我會失去理智,這具身體里作為怪物而誕生的那一部分會趁著這個機會搶佔我的所有。」
「它渴望破壞,渴望戰鬥,渴望鮮血。」
「這與我的初衷不符。」
「所以,我害怕它。」
「還好你不在,不然被你聽到這麼懦弱的聲音,不知道要被你抓著逮住嘲笑個多少次。」
「除此以外......還有......」
「死亡。」
「我想,我並不如自己想象的那樣對死亡不屑一顧。」
「死亡,很讓我害怕。」
「但是一想到我的夥伴在我的身後。」
——我便無所畏懼。
【......勿復吾之覺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