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國王召見

相反的，如果身體有狀況，內心和靈魂也不會穩定，身體會更差。

所以專業「阿人」的診斷，都是從花時間和病人問診開始。

詢問對方生活、習慣和行為，抽絲剝繭找到到問題點，再徐徐導入合適的醫療對治方案。

一段不開心的感情、負面消極或內疚、痛苦的過去，這些都會讓人生病。

多莉請來的這位「阿人」薩卡尤斯坦，來自醫學世家，從小對醫藥有極大天賦，是她的遠房表親。

由於伊西的母親多雅塔布仍在昏迷，薩卡沒法對病人問診，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對伊西問診。

「您母親近日可曾受到驚嚇？」

溫文儒雅的薩卡，不僅面色和善，聲音也給人安定感，深受病患和家屬的喜愛。

「阿人，不瞞您說，前幾日我和母親親眼目睹，野人殺進城邦，殘害無辜，我的父親和哥哥也在這場戰役中喪命。我和母親一路從科潘，逃到奇琴伊察。」

「嗯！太陽神的旨意，我們這些子民無法看透。與其對抗，不如順勢而為，接受一切變化，讓內心靜下來。」

薩卡認為醫病醫心，不盡要照顧病患，病患的家屬也得照顧；他安撫伊西的同時，也在療愈她內心的傷痛。

「這一路，您母親可曾痛哭或是情緒經常低落？」

「母親未曾顯現痛苦的情緒，只是面容獃滯，常常靜靜的望著叢林角落。」

「她既未與你聊過那場變故，也未曾宣洩情緒，全部的傷痛都放在內心；這樣自我折磨，全身該流通的氣必定堵住，很快就會影響中樞神經，讓神智陷入昏迷。我先為您母親把脈，再觸診。」

瑪雅的疾病診斷，分成脈診、手診、聽診、觸診；手診就是看手相，聽診就是用手敲擊病痛之處聽聲音；觸診則是一手按肚臍，一手按胸腹，感覺腔內的跳動。

仔細感受多雅胸腹狀態的薩卡，忽然緊皺眉頭，再次按住多雅的肚臍和胸腹，全神貫注探取腹腔傳來的聲音。

他那嚴肅冷峻的神色，讓伊西的一顆心懸在半空，眼底下的黑眼圈也變得更明顯；如今的她，憔悴疲憊、憂心忡忡，臉上已不復見16歲少女該有的花漾年華。

她擔心母親，擔心未來，擔心很多事。她的擔心都寫在顫抖的聲音里：

「阿人，是不是母親這幾天缺乏營養，過度傷心，所以，所以您剛剛必須再次觸診？」

「伊西小姐，您母親的情況恐怕比您所知道的還要嚴重。」

伊西那張蒼白無血色的小臉，如今更為慘白，嘴唇更是乾枯黯淡；但是，她還是鼓起勇氣，問出重要問題：

「是什麼情況？阿人，您但說無妨。」

「你母親的腹腔，有一顆雞蛋大的腫塊，必須儘快移除，否則死神阿普切很快到來。」

一天收到一則不幸，身心具疲；一天收到兩則不幸，身心崩潰。伊西的身心再也承受不住，她暈倒了。

破曉時分，窗外彩鳥啁啾，第一道曙光像金色的流雲，輕輕撫過伊西切爾的臉，就像母親用手掌輕撫她時，那樣溫暖那樣柔軟；

原本微蹙的眉頭，漸漸鬆開，滿足的神情浮在眉宇之間。

但幾秒之內，那份滿足與快樂被恐懼的情緒趕走，她倏的睜開雙眼，赤腳跑到母親的床邊。

她的母親多雅塔布正安然地睡著，庫庫秀拉在另一側的小床上歇息；伊西就這麼靜靜的看著母親安睡的臉龐，直到多莉躡手躡腳地近來，示意她到外頭說話。

「伊西，昨晚薩卡說，你母親的手術最好在這兩天進行；不過，這筆費用不低，主因在於操刀者是他的師兄，人稱怪醫阿契，對開刀手術的收費一向很高。」

伊西摸了摸一直綁在胸前的小包，內心一陣低吟：

「我終於明白，為什麼當初月亮女神在我的夢裡反覆叮嚀：帶上翡翠和貝殼；原來都是為了這一刻，倘若當初我置之不理，母親可能活不過秋天。」

她吸一口破曉后的清涼空氣，輕柔又從容地開口：

「多莉，只要能治好母親，我願意奉上更高的費用。」

多莉了解伊西的性子，她在心中思忖：

「伊西不做沒把握的事，也不說沒把握的話；既然她已經下決定，肯定是有法子。手術這樁事，暫且先擱著，不過國王召見這件事....」

定定心神，多莉的語氣從關心換成凝重：

「國王來旨，召見你。」

原本從容的神色漸漸變的黯淡，伊西曉得國王此番召見，並非單純安慰她這個親侄女，而是為了另一樁事：他的親信，他最寵愛的貴族埃克曲瓦對她退婚。

「我梳洗準備一下，待會兒就去宮殿。」

瑪雅人的宮殿是用石頭砌成的，沒什麼華麗的場景，就連國王的王椅也是石頭雕琢出來的。至於排場，就看每個城邦的實力和國王的喜好。

奇琴伊察的國王宮殿，一向很有特色，最大的特色莫過於王椅周圍的擺設，深具氣勢。

王椅位在七個台階上，台階的左右兩側架了一列長毛象的碩大胸骨，寬大的王椅鋪上幾張少見的獸皮，王椅的上方牆面，擺了兩顆猛獸頭骨。

這一切都在宣告一件事：國王是個勇猛又強悍的戰士，獸皮和獸骨見證了他的勇猛和強悍。

年事已高的國王「馬布達切爾」，眼神依舊犀利；端坐在王椅上的他，神情淡漠，看不出他對眼前的侄女伊西到底多關愛。

「伊西，站起來說話。」

「是，我的王。」

伊西緩緩的從跪姿改成站姿，頭依舊低垂，不敢和自己的親叔叔四目交接。

「我的兄長已被戰神科卡塔和死神阿普切帶走，連帶三位侄子也一併帶走；聽到這消息的第一刻，我向玉米神祈禱，希望祂能保佑你和你母親一路平安，順利到達奇琴伊察，偉大的玉米神終究還是回應了我的祈禱。」

國王那番貌似感人又虔誠的講話，讓伊西切爾原本平淡的心湖，瞬間結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