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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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庄攬洲面沉如水,平靜道:「我倒是不知道,只一面之緣,裴先生竟如此了解我。」

面對男人言語間的步步緊逼,裴錯玉卻是泰然自若,「只是略有猜測,可說不上是完全了解,不過若是接下來我們同行的話,當然是接觸的越多,我對庄先生便越了解。」

青年的眼中含著笑意,半點不懼男人審視的目光,他的一隻手夾起那份宣傳單,落落大方的邀請道:「庄先生不是也對我很感興趣嗎,我一會要去翡翠市場買塊毛料,不如一起?」

他這話著實不按常理出牌,對面打量的眼神有一瞬的凝滯。

庄攬洲只是瞥了一眼那張宣傳單,甚至沒有否定裴錯玉所言的那句「感興趣」,他問:「裴先生去翡翠市場只為了買一塊毛料?」

「沒辦法,答應過一位朋友,要親手開塊毛料為他做一對袖扣,」裴錯玉一臉無奈的神情,語氣中卻帶著一股縱容的意味,他自我調侃道:「若是開不出好料子,說不定我還要在市場現買一塊翡翠充當臉面呢,到時候庄先生可沒拆穿我。」

對於這個說辭庄攬洲不置可否,並沒有表現出信或不信,他只是隨手抓起桌上的佛珠站了起來,「走吧。」

裴錯玉有些訝然,問:「庄先生這是答應了?」

庄攬洲頎長筆直的身形站定在原地,他一手插在口袋裡,微微側身斜睨了裴錯玉一眼,似笑非笑道:「就像裴先生所言,我的確對你很感興趣,若這個時候面對裴先生的邀約還要拒絕,是不是就顯得太不解風情了?」

裴錯玉愣了一下才慢慢反應過來,看著男人轉身的寬闊背影,他低笑了一聲自言自語著:「庄攬洲這個人,有點妙啊。」

而他們這場博弈的勝負,就看誰的段位更高了。

他當然知道,庄攬洲對他的興趣與風月無關,只是以為他是他這局棋盤裡的一個變數,但庄攬洲的妙處就在於他可以居高位發號施令,也可以在有需要時走下神壇與你逢場作戲,還讓你感覺不到半點算計的氣息。

薛緒站在一側,就見那畫家站在攤位前挑挑揀揀,他的容貌過於出眾,在這種昏暗的環境下竟還有種閃閃發光的錯覺,惹得一群人頻頻回顧,連握著石頭的手都優雅的像是在捧著藝術品。

他的眼角微微上挑,讓那張雍貴沉淡的容顏瞬間鮮活起來,像是在羊脂玉上點了一抹紅砂,銳利的艷色顯得咄咄逼人、動人心魄。

*

林城是一個地理位置極為特殊的地方,他一半在梧州邊界另一半與乘州接壤,而乘州恰好又有玉石礦,這也是林城翡翠市場的來源。

他說完,就拿起鋼筆抄下了兩塊原石的號碼,然後瀟洒的走進了翡翠城的貴賓休息室。

翡翠城是珠寶商交易所,裡面大部分都是未開光的原石與毛料,裴錯玉站在其中一個攤位前挑挑揀揀,拿起一塊老象皮的石頭觀察起來。

庄攬洲坐在沙發上剛處理完手邊的事,一抬頭就見那浪蕩畫家走了進來,他微微挑眉,瞭然的目光略過對方手中的號碼:「裴先生選好了?」

一直抵達翡翠城,薛特助還是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他就打了個電話回來家主身邊就有了個人呢?還是那個身份不明的畫家,最重要的是他還要按照要求家主的吩咐,陪同這位裴先生挑選原石。

裴錯玉點頭,「你說的有道理。」

而偏偏,裴錯玉就喜歡庄攬洲身上那股危險又強勢的壓迫感,越是久經權勢的上位者征服起來才越帶感,至於對方有心調查自己,這不是更好嗎?

他從來不會懼怕麻煩,相反的,他很擅長將對方的探究欲,轉換成風月場最好的感情推進劑。

「一般。」

他在不動聲色的控場,牢牢地將局勢掌握在自己手中。

這樣的人,必是富有底蘊的名門望族才能養出來的貴公子,可就是腦子不好使,眼看他拿起了一塊巴掌大小的原石,薛緒忍不住皺眉,「上手就摸這種小料子,裴先生是一點都不懂行啊。」

裴錯玉似是察覺到了他的目光,放下石頭朝這邊走過來,「薛先生不看好那塊料子?」

裴錯玉答非所問:「庄先生平日里的運氣怎麼樣?」

不過也正是因為一城分兩州的緣故,導致這裡成為一個不好治理的三不管地帶,再加上城內勢力魚龍混雜,才會形成如今這種荒涼又出名的局面。

薛緒以為他終於聽勸,結果就聽這人嘆了口氣,裴錯玉下一句便是:「可惜我已經答應了朋友要親自為他做一對袖扣,看來要賭一賭運氣了。」

大料子切一刀裡面沒有玉石也不要緊,因為還有迴旋的餘地,但小料子一刀下去是空的那就廢了,再想轉手賣也不可能有人接盤。

薛緒委婉道:「您若想買玉石可以直接買成品,林城市場里的原石不是假貨就是被淘汰下來的,本就不好挑選,何必買來掃興?」

裴錯玉看了一眼男人修長大手上的佛珠,問:「庄先生信佛?」

庄攬洲看出他又要出招,卻是不動聲色,「年輕接掌家中勢力時行事乖張鋒芒太盛,祖父信佛,叮囑我常年戴佛珠可化解一些不必要的戾氣。」提起年少奪權時的血腥往事,他卻是輕描淡寫。

裴錯玉並未繼續往下追文,他贊同的略一頷首,說:「信佛的人一般都會有特殊氣運眷顧,庄先生不介意的話,幫我選一塊石頭?」他將兩個號碼放在桌上,抬手做出邀請的姿勢,一個是十七號,一個是三十九號。

薛緒跟在後面走進來,一看那兩個號碼就腦袋疼,都是小料子,救都救不回來。

「你的身上只有百無禁忌的自在,沒有對神佛的敬畏。」庄攬洲戳破了裴錯玉的內心,他搖搖頭,似有些無奈,卻又帶著幾分縱容的意思,隨手拿起三十九號的紙條遞給薛緒,淡聲道:「幫裴先生取走這塊料子。」

裴錯玉笑道:「我不信神佛,但我相信你的眼光。」他將銀行卡遞給薛緒,「勞煩薛先生了,讓加工師傅直接開料吧。」

薛緒嘴角一抽,心想這塊石頭雖然還不到六位數,可若到時候一刀切下去都是石頭那可就夠掃興了,不過這公子哥兒有錢任性,他也沒必要繼續勸。

薛特助應下來,推門走出去的時候順手招了一個小工給自己帶路,大門緩緩關上的瞬間,裴錯玉正巧轉過頭去,外面的情景在他眼前一閃而過。

同一時間,無數的畫面突然出現在他的腦海中,裴錯玉只覺得大腦像是被針刺穿了一般,他悶哼一聲,身體一個踉蹌向後跌去,在他即將摔倒的時候卻被一雙大手穩穩地扣住了腰肢,緊接著是一道低沉溫和的嗓音落在耳邊:「裴先生?」

裴錯玉順著對方的力道坐下來,細長的手指緊緊的抓在男人的手腕上,因過分的疼痛而微微痙攣,在這種情況下,他的唇角仍擠出了一個淺淡的笑意,啞著嗓子道:「庄先生,借你的手臂靠一下,馬上就好。」

庄攬洲俯視著懷中的畫家,他的面容因疼痛而一片雪白,額頭的冷汗像斷線的珠子滾滾落下,失去了平日里那份遊刃有餘的肆意自在,像極了脆弱的病美人等待愛人的垂憐。

作為莊家的掌舵人,他素來都是運籌帷幄、將一切掌握在自己的棋盤中,而眼前的美人就是他這場林城之行里唯一的變數,是他越是探究越是看不透的模樣,而現在這個人就在自己的手中,如果想控制住變數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

貌美的畫家擰著眉頭似在喃喃自語,他抬手,指腹在對方蒼白的唇瓣上壓了壓,一抹艷色悄然浮起但緊接著便又消失不見。

庄攬洲淡笑著收回了手,再也沒有任何動作,靜等身邊人恢復清醒。

黑白棋盤就是要和有段位的棋手對弈才會有意思,莊家的掌舵人自有掌控全局的底氣,並不屑於用一些下作的手段贏得勝利。

*

庄攬洲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平復了裴錯玉大腦中的刺痛,他閉著眼,終於有力氣翻看腦海中多出來的記憶。

他看到的是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穿著素白破舊的T恤守在貴賓室的門口,他稚嫩的五官已經看出漂亮的雛形,在有貴客走出來時他會立刻迎上去,男孩操著一口林城本地的口音像客人問好,伶俐的領著對方朝賣場走去,很快他就得到了第一份賞錢。

那不是他,是這個世界的原身年幼時的經歷,珠寶商們賺的盆滿缽滿的時候,林城本地的孩子卻要靠做小工來賺取生活費。

第二個片段是原身在破舊的小縣城裡努力讀書的模樣,他望向黑板,眼中滿滿都是想要走出林城的渴望。

第三個片段是一份來自梧州的資助,上流豪門總是不吝於用慈善來彰顯自己的善心,林城許多孩子都受到了資助,但只有少數幾人抓住機會考上大學走了出去,原身就是其一。

這是裴錯玉第一次看到原身的記憶,而不是通過系統的講解來了解這個人,不像原著里描寫的那般缺愛戀愛腦,也不像他剛來時旁人眼中愚蠢無知的形象,他看到的原身是一個頭腦清晰、懂得改變命運的聰明人

他甚至覺得,如果換做是他身處在這種環境中,也會做出如他看到的原身記憶片段那般行為。

裴錯玉並不是想靠這些過去來騙取庄攬洲的同情,更不屑於如此,真正讓他有些心緒不寧的是,這個記憶片段里的原身和他的性格太像了,有一瞬間他甚至覺得他們就是一個人。

可是這不可能。

因為原身是小說故事裡的一個人物,而他裴錯玉有自己的來歷生平,他出生在Y國,父母雙全,受過最良好的教育享受過揮金如土的人生,他是藝術圈最著名的風流渣男,也是眼光最毒辣審美永遠在最頂端的收藏家。

裴錯玉在通過講述故事來梳理原身的生平,慢慢的,他終於冷靜下來,無論他和原身到底存在哪種聯繫,現在獲取的信息都太少了,他可以慢慢查,不需要著急確定,越急越會出錯。

或許是因為觸碰到了某種記憶開關,裴錯玉才突然獲取了這些支離破碎的片段式記憶,那麼想獲取更多的信息,就一定要再找到新的刺激開關。

他揉著眉心慢慢睜開眼睛,恰好對上一雙深不可測的黑沉瞳孔,頓時一愣。

裴錯玉的嗓音啞的一塌糊塗,「庄先生,剛才真是抱歉,麻煩你了。」

庄攬洲仍舊是那副清心寡欲的穩重派模樣,只上下打量了他兩眼,「神志清晰,看來是沒什麼問題了。」

裴錯玉疲倦的坐在沙發上,避重就輕的自我調侃:「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往事,不是什麼精神疾病,庄先生放心,千萬別怕,我不咬人。只是今天接連欠了庄先生兩份人情,很難還啊。」

「那你準備怎麼還?」庄攬洲難得有興緻開玩笑:「若是一會將打了眼的廢料送給我,我可是不收的。」

裴錯玉狀似無奈的嘆了口氣,「那可沒辦法了,我的全部身家都用來買了那塊石頭,若開出來一堆廢料……」他低笑一聲,「再想還庄先生的人情,就只能自身相許了,庄先生若不想要就把我抓去賣掉吧,隨你處置了。」

他說著雙手一攤,懶散的向後一靠,行雲流水的動作優雅從容,側首看向庄攬洲時含著笑意,還有股與生俱來的浪蕩多情。

庄攬洲深深的看了畫家一眼,自從他清醒過來之後便又恢復了那股風流本色,相比之下,還是之下脆弱的窩在他懷裡時病懨懨的模樣更討人喜歡。

就在這時薛緒興沖沖的推門進來,聲音有些結巴:「裴先生,你那塊原石切開了,裡面、裡面是玻璃種的紫翡,玲瓏剔透沒有一點雜質,罕見的簡直是鳳毛麟角!」

裴錯玉一挑眉,「這可真是意外之喜,那既然如此,庄先生不如一起去看看吧,由我們共同挑選出的原石到底切出來什麼樣的成果?」

*

一塊不到六位數的原石料子結果開出了玻璃種的紫翡,這在翡翠城內引起了不少轟動,一時間有不少人試圖找到裴錯玉買走那塊料子,價格更是持續飆升的近乎離譜,但都被他拒了回去。

薛緒艷羨的看著他手裡那塊剔透的紫羅蘭翡翠,好奇的問:「看料子大小,除卻給你朋友做一對袖扣外還能剩下一些,您打算用來做什麼?」

裴錯玉轉頭看向庄攬洲,笑道:「庄先生,第一次見面時我就想說,你有一雙我平生見過最是漂亮的手。」沒有半分狎昵的意味,他的讚美完全是發自內心、對美欣賞,令人升不起反感之心。

莊家主平日里受過最多的讚美無外乎是「城府極深」、「生性涼薄」、「心狠手辣」這一類的用詞,當然或許也只有他自己覺得這是讚美,像裴錯玉這種「欣賞」他反倒是第一次見。

他的神色淡淡,倒不覺得冒犯,從容的照單全收,「那我要多謝裴先生的厚愛。」

裴錯玉看了一眼他的手,笑眯眯的提議道:「這塊紫翡是我們一起挑出來的,剩下的料子給庄先生做一枚戒指怎麼樣?」他頓了頓,在男人開口前又補充道:「當然是尾戒,一定很適合你。」

薛緒的表情都微妙了起來,不知道為什麼,明明這畫家每句話都很正常,但他總能感覺到一種似有若無的撩撥氣息。

好在翡翠城的經理上前打斷了這股曖昧,他熱絡的和幾人打著招呼,著重想要拉攏裴錯玉,熱情的表示:「裴先生如果想自留的話,我們有技藝精湛的工匠師傅,您想做鐲子還是項鏈都沒問題。」

裴錯玉把玩著手裡的紫翡,唇角的笑意加深,他道:「不必了,我準備將這塊翡翠拿回去自己動手雕琢。」他看了一眼庄攬洲,「畢竟自己打磨出來的戒指才有誠意,不是嗎?」

「倒是不知道,裴先生還有琢玉的技藝,那就拭目以待了。」庄攬洲神色淡淡,令人根本無從判斷他的真實情緒,他摩攃著手中的青金石佛珠,黑沉的眼眸落在畫家的身上,平靜的語氣卻是意有所指:「只不過,裴先生,有些話說多了,可就收不回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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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流美人綁定狗血系統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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