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精心包紮過的禮物
又過了一會兒,他又問:「我已經不在是處男了。周文你覺得我做錯了嗎?」
我拍拍他的肩膀,「已經發生了的事情,肯定是對的。」
他笑了笑,「還是兄弟你好啊。」
和歐陽露分手后,陸豐吸取了教訓,現在調整了找女人的標準,決定穩紮穩打,找一個百分之百純純潔的女人,又有一定經濟來原,最好吃過一些苦,」秉著這個新原則,我們在溫州地圖上巡視一番,不約而同盯住了市區。那裡雲集了高科技行業的jīng英,條件優秀的女人滿地都是。
安澤西打電話來,他已經到雁盪山了。
「是吳麗去接你的吧?」我明知故問。
「是啊。」
陸豐來勁了,「吳麗現在怎麼樣」。「吳麗人挺不錯的。怎麼了?」
陸豐有點不耐煩,「給我說詳細點嘛,胖了還是瘦了,黑了還是白了,穿的什麼衣服,有沒有長得更好看點。周文可是很關心呢。」「周文很關心?」
「那當然,而且不是一點點的關心。」陸豐看著我笑起來。
我一把搶過電話,「你別聽他胡說八道!」回頭對著陸豐揮揮拳頭,「再啰嗦我要rì你了!」
陸豐被市區一所房地廠公司錄取當設計師,剛剛進去身上也沒有多少錢了。他把自己所有的錢加起來,剛好夠半個月的生活費。他苦笑著說:「周文,我決定背水一戰了。」
「對不起,如果不是我,也許你也不會……」我總覺得自己在這件事上連累了他。
「這不關你的事,公司本來就看我不怎麼順眼,」他的語調又歡快起來,「況且,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說不定這還是我的運氣好,到那邊一下子撈到個好女人,那樣的話,還要感謝她呢。」他真是個天生的樂觀的人。
後來的時間飛一樣的過去。
從那次玩具狗的事情,我們都裝做從來也沒有發生過。但我心裡知道,她一定還喜歡我,否則就不會對我這麼好。
荷海燕很得意,「怎麼樣。我沒說錯吧?有我在,一定幫你。」
澤西打過幾次電話來,說他在雁盪山的生活,看上去他在那裡適應得不錯,我暗暗期望他會提到吳麗,但他從來沒有。
有一次,他問我,「你有女朋友了嗎?」
我說:「沒有。」
他停頓了一下,說:「如果身邊有合適的人,不要放過機會。」
我和吳麗好久沒有聯絡,今天她用電子郵件發來幾張雁盪山的照片,
我給他回了一封郵件,問:「你那裡真漂亮」。
第二天,她回信說,「什麼時候有機會來雁盪山,我帶你去。」我喜歡這個答案。我不是個貪心的人,但是我喜歡一切包含著縱容的承諾。機會終於來了。
我的心裡一下子充滿了喜悅。一年了,三百多個rì子過去,吳麗你可還好嗎?
今天終於可以去她那裡了,幾個小時以後我下了車,但我沒有先給吳麗打電話,因為我想給她一個驚喜。
看著地址找到了吳吏的公司,照她的辦公室號碼找到了她的辦公室。
吳麗不在辦公室。那裡的另外一個同事說她下午放假,已經回家了。我在那裡給她打了個電話。
吳麗很驚訝,「你怎麼事先不打個招呼?」她的嗓子有點沙啞。
我說:「我也是臨時想到,就來看看你。你怎麼了?」
「有點感冒。你在那兒別動,我馬上來。」她乾脆地說。
我被他的那句「你在那兒別動」逗笑了,「好,我不動。」
我走到吳麗的辦公桌前,突然間,目光被椅子背上一件薄薄的圍巾勾住,那上面織著元寶針,手工很細。
我見過這條圍巾。去年來浙江之前,在澤西的箱子里,是他打算把它送給李素秋的。
這條圍巾是安澤西買的,我肯定因為我曾經仔細地看。可是,它怎麼會在這裡出現?我的心被這個問號抽緊,人像被粘在椅子旁邊,一步也挪動不了。
過了好一會,我用比較平靜的口氣問另外那個同事,「你知道吳麗的男朋友什麼時候來過嗎?」
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我真的滿心期望他會用詫異的口氣回答「吳麗沒有男朋友啊」,可是,他的答案偏偏是「前不久」,口氣淡然得毋庸置疑。安澤西的確是前不久來的。
我覺得自己的心像被從雲霄飛車上一路甩下來那樣眩暈得痛快淋漓。是真的。可是為什麼是真的呢?怎麼可能是真的呢?曾經多少次想過「她愛不愛我」,卻怎麼從沒想到她會愛上別人呢?因為我不會愛上別人,就以為她也一樣。
剎那之間,我所有的思維活動都終止了,惟一剩下的念頭是「趕快走」。我沒有本事站在這裡心平氣和地同她打招呼。
我像逃命一樣離開了那間辦公室,漫無目的地往前走。
過了幾個街區,我的心開始發痛。感覺像大冷天被推到了冰水裡,最初一段時間全身麻木,過一會,每個細胞都開始發脹發痛,不可收拾。我看看手錶,還有整整一個下午的時間。我決定找點事情做把它打發掉,我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心痛死。
我心不在焉地繼續往前走,一路尋找公車站牌,看有沒有哪一班正好可以去雁盪山方向,直到碰上一個比我更加心不在焉的司機,他一聽我說出「雁盪山」幾字就熱情地叫我上車,但二十分鐘后,我發現自己站在雁盪山外面某個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方。
原來雁盪山並不在腳下,非但不在,而且離得很遠。既然兩者根本不搭界,為什麼要起一樣的名字呢?
這天天氣又不好,雖然是八月份,卻沒有太陽,一陣陣的風吹過來,感覺倒像冬天。我瞪著偏僻的街景,覺得這個城市很可惡。
我只好繼續往前走,想找個地方買點吃的。中午只吃了一包速食麵,肚子很快又餓了;而且,我在傷心的時候,總是特別想吃東西。
我找到一家便利店,可裡面找來找去都是些垃圾食品,惟一還能勾起點食yù的只有水果。
於是,我買了一大袋子,就在那裡大口地吃起來。水果吃進嘴裡,水果非常甜,有點像被辜負了的愛情。
吃完水果,我回到涼風颼颼的馬路上。不知走過多少個街區,我覺得自己全身都在痛:顯然,穿著皮鞋在城市走路是很愚蠢的選擇,我的腳被鞋子擠得發痛,我的肚子在痛,剛吃下去的水果也讓我的胃隱隱作痛。
到了一個紅燈,我在街沿上坐下來,脫下鞋揉兩隻發腫的腳,一面打開包想拿點紙巾墊在鞋子里,突然,我jīng心包紮過的禮物。
我盯著那禮物看了一會兒,奔到最近的一個電話亭去給吳麗打電話。那個瞬間,我下定決心,一定要見吳麗一面,就算她對我沒有感覺,就算我從此徹底死心,就算這是這輩子我們見的最後一面,我既然來了,總要見他她一面才對得起自己。
吳麗還在辦公室里,「你在哪裡?」她聽上去很焦急。
我把我所在的路口相交的兩條街名告訴她,「不好意思,本來看你生病,不想再麻煩你。可是現在迷路了……」
「我馬上來,」她正要掛上電話,又補上一句,「這一次,站在那兒千萬別動了。」
我照她說的,站在街角一動也不動,把從前的點點滴滴從記憶的角落裡挖出來,腦子裡翻過來倒過去一個問題:怎麼會是安澤西?他居然還把以前給李素秋的圍巾送給吳麗!換成我,就不會這樣做。我絕對不會把另一段感情的紀念品去送給一個我愛的女人。
我愛的女人,我會給她最好的、惟一的感情。
吳麗打車來了。她微笑著跟我打招呼。我把身子站直,朝她招招手。無論如何,我希望在她面前顯得jīng神一點。
我們聊了幾句,我吸口氣,問她,「你怎麼不跟安澤西一起?」一邊轉過頭去朝她微笑。
她看著我,好一會兒沒有說話。我接著朝她微笑。天上都是烏雲,但我心裡已經在下雨,卻努力地把陽光鋪排在臉上。我希望她知道:你不愛我,其實,我也不愛你,所以,不要緊。我不要她可憐我。
她淡淡地說:「我假期有限。」
然後,我們都沉默了。
我隨手翻開她的袋子,裡面掉出幾包東西,仔細一看,都是吃的東西。
「嘗嘗看吧,很好吃的。」
「安澤西很喜歡吃吧?」
她點點頭。
我搖搖頭——她已經搶了我喜歡的女人,我去搶她喜歡的零食,有什麼意思?
過去的一年裡,我很多次琢磨吳麗究竟是個怎樣的人,而短短几分鐘已經回答了我所有的問題,她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女人。
一個普通的女人,會愛上一個男人,然後在買上她喜歡的零食,很簡單。
過去一年裡所有的期待和揣測,統統是一場自作多情。多麼讓人沮喪的結論。
我以為她送我一瓶星星,而對她而言,那不過是一瓶美麗的星星。她沒有做錯什麼,要說錯,她惟一的錯是不愛我。然而,到了愛情的軌道上,還有什麼對錯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