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確定的道路

快十二點了，天氣很好，到處都是溫暖的陽光，能望到的天空也是碧藍如洗。

我在廁所洗好昨夜換下來的衣服，擰乾水后裝在桶里，提著它打開房門，走到門口往左一點的走廊處，準備晾晒衣服。

我先把晾在那裡已經幹了的衣服叉下來，抱著它們走回租房，一齊拋放床上，然後一件件摘下衣架，再把衣服疊好，放在桌子下面用塑膠袋墊好的地板上。

這裡算是我的小衣櫃。

我準備出去晾衣服時，一個人影突然閃進來，看到是陳麗君，我很高興，終於看到她。一上午，我都很孤獨，盼著來個人說說話，但一直都不見人影。現在看到她，覺得真好，親切極了。她一來就說要送我一個禮物。

什麼禮物？

她一個小屁孩能送我什麼好禮物，說不定又在搞什麼惡作劇。

只見兩隻小手緊緊合成拳頭，裡面好像有什麼東西，是什麼呢？

不會是小蜜蜂吧？我問她。

她說不是。

我走出租房，彎腰往走廊的桶里取衣服，她突然說一聲「快看」，就鬆開了手，我連忙閃在一邊，連問幾聲：「是小蜜蜂？是小蜜蜂？」

我隱隱約約看到了兩隻小昆蟲振翅膀飛走，因為太小了，因為飛得太快了，我的注意力又比較分散，便沒看清楚到底是什麼。

「是兩隻小甲蟲。」陳麗君在旁邊解釋說。「剛剛捉的。」又補充說。

我「哦」了一聲，便沒再說什麼。

此時，左邊樓梯口出現了謝杉的臉。

她咧嘴笑著說：「陳麗君，快過來……」陳麗君像沒聽到她說話一樣，在旁邊說一句「我再去捉」，就飛快地跑走了。

我繼續晾曬我的衣服。

沒過多久，我拿著桶和衣叉才走進租房，只聽到背後有急急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兩個小屁孩又來了，把我推到一邊，然後跑到廁所裡面躲起來了。

搞什麼鬼？我一頭霧水。

是躲人嗎？誰要來？

我站在原地痴想，問出了聲：「要躲誰呀？」她們沒有開口回答，大概一分鐘后，只見門口出現了一隻狗，向里東張西望。哦，原來是謝杉的狗。她們叫它「桃桃」。

小狗伸長鼻子往裡嗅了嗅，沒有進來，準備轉身離開時，兩個小女孩就出來了。謝杉一屁股癱倒在椅子里，還喘著粗氣，陳麗君在另一張桌子上拿著毛筆蘸了清水后在水寫布上寫字。

我剛好想起來一件事。

「陳麗君，你吃飯了沒有？」

「……」

「陳麗君，你吃飯了沒有？」

「……」

「陳麗君，你吃飯了沒有？你這孩子，說話呀。」見我問了兩遍，陳麗君都沒有回答，謝杉在旁邊說：「我吃了。」

我又問一遍陳麗君，她才囁嚅著說吃了。

什麼鬼？難道是還沒吃？我沒有深思，接著問：「那好，等一下陪我去萬和超市買東西好不好？如果你願意去，我就不處罰你了，不打你的屁股了。」

陳麗君和謝杉偷我的糖果吃，我說要處罰她們，打她們的屁股，每人四十下。

「好。」陳麗君過了許久才輕輕說。她好像不願意去，但又說好。好吧，我要做好她不去的準備了。我想吃完午飯後去買點水果。天氣那麼好，不出去走走多可惜啊。不過，我又不想一個人出去，因為我滿臉鬍子，不修邊幅，生怕遇到熟人。

「我不能去，

我媽媽在家。」謝杉說。

我不再說話，轉身走進廚房弄午飯。沒過多久，她們兩個就離開了。我感到有些失落。我猜測陳麗君去玩了，等一下也不會過來了。唉！嘆完氣，我繼續用水淘洗大米，先煮飯。

給荷蘭豆摘掉兩邊，放在一個不鏽鋼碗里，再加水清洗。

這次午飯，炒兩個青菜，沒有肉吃。

大約半個小時后，我匆匆吃完了午飯，卻怎麼也等不來陳麗君，有些著急。

怎麼辦呢？這個小傢伙，說好了一起出去，居然不來了。

我一時怨她，一時又為她辯解。她畢竟是個小孩子啊，算了，她不想跟我出去，就算了吧。那我要不要出去呢？要不要一個人出去呢？我癱坐在椅子上，哪裡都不想去。

那接下來幹嘛呢？

我胡思亂想著。

很早很早之前，我就開始想著這個春節怎麼辦。如果我一個人回家，爸爸媽媽肯定會托別人給我介紹女孩的，我肯定躲不掉相親的。可我真的不想去相親。

那怎麼辦呢？除非找個女朋友。

可是……

學校的同事里沒有我喜歡的女老師，沒有適合我的女孩啊，怎麼辦？

不如租個女朋友回家吧，天真的我還為這個想法暗暗高興，現在想起來，感覺真幼稚。

我想到了老易。

雖然我們都叫她老易，其實她不老，一點都不老，而且還相當年輕，比我小了好幾歲，好像是96年出生的。

個子一米六多，身材苗條，發育良好，瓜子臉長頭髮，是學校里公認的美女老師。男老師們，已婚的未婚的，都喜歡她的胸，常常盯著看。高高聳起的兩峰，對荷爾蒙旺盛的異性有特別巨大的誘惑力和殺傷力。

但很奇怪，沒有單身男老師追求她。

所以，她一直單身。

她算是我的半個朋友。

一年前我們就認識了。當時，她跟另外一個女老師，我們宿舍三個男老師，五個人玩得比較好。有時，一起「聚餐」，大家出錢買吃的，在操場找個地方堆起來，圍坐著，一邊吃東西，一邊聊天。有時，一起騎行，每個人都有一輛自行車，選一個目的地，或十公里，或二十公里，然後在一個周末的上午高高興興出去。

後來，那個女老師辭職了，我宿舍的兩個男老師也換了，五個人，只剩老易和我。

我們有過交集。

我對她有過想法。

如果她願意嫁給我……如果我們生活在一起……不過，我都只是想想而已。

一來，她是湖南人，我是廣東人，兩人家鄉相距太遠。即使她同意，她爸爸媽媽是什麼意見我不知道，但我爸爸媽媽肯定都不會同意。我的爸爸媽媽，尤其媽媽，一直告誡我不要娶外省人。娶了外省人，回一次娘家都不知道多麻煩。交通不便，花銷也大。加上飲食習慣鄉村習俗等都不一樣，結婚了也難於把日子過去。

二來，我太孤僻了，性情乖戾，雖然平時能寫一兩首小詩，好像有點小才華，但臉上滿是痘痘，長相不好看，顯老顯丑，估計她看不上我。

但是，我還是想找她幫個忙。

我打算開出這樣的條件：給她買幾件衣服，買一塊價錢一千以上的手錶，再給兩千元現金。然後請她以女朋友的身份陪我回家過年。

是的，我想租個女朋友回家，老易是我心中的人選。

我是想著請她出去吃一頓飯，然後再跟她說這件事。但不知道怎麼搞的，她發來一條這樣的信息：我很好奇你請我出去吃飯到底是什麼事，能先告訴我嗎？

起先我沒有看到。後來看到了，又沒心情回復了，然後就一直沒有回復。當我終於選好時間，下定決心，要去做這件事時，我給她發了一條邀請信息：老易，今晚，我請你出去吃飯，可不可以？

我忐忑不安地等待著。

那時，已經過了下午的五點，離學校食堂開飯時間不到半小時。我等了很久，感覺等了很久，心緒早亂成了一鍋粥，熱血沸騰，又期待，又緊張，又害怕。直到看到她的回復，一切都冰冷下來——不好意思啊，現在才看到信息，我們已經叫外賣了，就不出去吃了。

租女朋友的事吹了以後，我只能想其它辦法。

期末考試越來越近，寒假越來越近，春節越來越近，我的擔憂越來越大。怎麼辦呢？我是家族裡的第一個大學生，可我快三十歲了還一事無成，光宗耀祖始終是夢，實在是無顏面對「江東父老」。

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我必須做點什麼。

我決定了，寒假不回家，呆在租房裡，寫一本叫《剩男》的小說。當然，故事主人公是以自己為原型。中國的剩男越來越多，這是一個值得重視的大問題，值得反映的現象，值得創作的題材。大齡剩男，心理世界是怎樣的呢？他們有著怎樣的悲歡離合？他們過著怎樣的生活？他們有著哪些不為人知的秘密呢？他們的人生路該怎麼做呢？

這些問題，我想在書中進行描寫，進行闡述。

我的寫作計劃是每天碼字不少於五千字。如果寒假是一個月，那我就可以寫十五萬字。十五萬字，算一部長篇小說了。光想想，我就覺得挺不賴。

我甚至做著白日夢——如果它成了我的成名作，那……

總計劃除了碼字，還有看書。我到噹噹網網購了七八本書，加上之前還沒看完的，共有十多本。看完它們是我的「寒假作業」之一。

住進租房，需要的生活日用品，我慢慢地都買齊了。在萬和超市後面的雜貨鋪，老闆是一個身材很高大的本地人，國字臉，年齡在五十左右，他身上最大的特點是說話像殭屍，或者木偶，就是一字一頓地說，臉上可以說毫無表情，給人的感覺就是隨便碰一下就會倒，就會散架。

我在他這裡買了電磁爐，炒菜用的鍋，煲燙用的鍋，還有一個電線長達五米的排座。這是租房沒多久就買了的。主要是方便周末可以自己弄點飯菜吃。如果我要住進來，必然要洗澡，但房間里沒有熱水器。

怎麼辦呢？

我在這裡買了一個熱水棒。

往水桶里灌好水后，把熱水棒放進去，注意：要它完全淹沒在水中，然後充電即可。

我又在萬和超市買了兩雙拖鞋，一雙是洗澡用的，可以淋水；一雙是晚上用的，不能淋水。晚上用的也叫「毛毛鞋」，起保暖作用。

之前買的兩張才幾十塊錢的棉被太薄了，氣溫隨便降一點，就不夠用，我便多買了一張。

2017年01月15日，我把該準備的基本都準備好了。

當天晚上，我就入住租房。

這樣，16號，便成了我寫作計劃開始的第一天。

為了寫作計劃順利進行，光物質準備還不夠。還要打點好家裡的一切，尤其是爸爸媽媽，該怎麼「對付」呢？我給他們買了禮物，寫了信。我有兩個姐姐，一個哥哥。他們都結婚了。哥哥和嫂嫂都在同一個城市工作。他們的一兒一女在老家，由我們爸爸媽媽即他們的爺爺奶奶幫忙照看。

我找哥哥要了嫂嫂的微信號，加她為好友。

「嫂嫂，今年過年我不回家了，想請你幫個忙。我剛剛給你的紅包是兩百元，是給侄女侄子的壓歲錢。過年時，你幫我給他們。謝謝了。」

「你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不回家過年？」

「不要擔心。什麼事都沒有。我只是不想回家相親。我有事，先下了。88。」

「你在外面家人會擔心的。」

「有什麼事，可以好好商量啊。」

……

「我要上班了，晚上再聊。」

嫂子一連發了好幾條信息，我都沒有回復。哥哥知道我不回家過年後很生氣，來信息質問我：「你們一個個都這樣，有沒有想過爸爸媽媽的感受？你都這麼大了，能不能懂事點？」

我怕跟他吵起來，乾脆不回復。

可能是收到了快件，讀到了信，也可能是哥哥或嫂嫂告訴的，爸爸在午飯前打來電話。我一看來電顯示那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號碼，按到靜音，就是不接。等手機不再振動，我取出手機卡，裝在袋子里，放在一邊。

穿著鞋子，半躺在床上，心情糟糕透了。一想到此舉會嚴重傷害爸爸媽媽的心，我便感到痛苦不已。

但我已經無路可退。

我必須逼一逼自己。

我必須做點什麼。

我必須寫點什麼。

我已無路可退，我已無路可退，我已無路可退……

我在心裡一遍一遍地念叨著。

本來是打算到了晚上才停用手機，現在不得不提前了。我乾脆把手機也關機了，丟進抽屜里，就讓它在這裡過寒假吧。

寒假期間，我不再使用手機，不再上網。

突然覺得，生活在這個世界，要想消失，真的好簡單。

只要把手機丟了，差不多就可以斷絕和所有人的聯繫。

午睡醒來四點多，帶上籃球，我一個人跑去后操場玩籃球。

校園很靜，操場很靜，很靜也很空，只有幾棵老榕樹站在那裡，風來就落落葉，風走就想想事。我總覺得心裡堵得慌，恨不得放聲大喊，但我不能大喊，只好沖，只好跑，只好跳，只好通過拍打籃球，大汗淋漓來發泄心中的情緒。

玩了差不多一個小時，終於累了，頭有點暈。

回到宿舍休息了一下，接著看電視劇《鄉村愛情》。

徹底斷網之前，我還要做一件事。

我登錄QQ，真的看到了小青的最新動態——逛了一上午，累。下面還配有一張她拍的圖片，圖上是幾個好看的袋子，估計裡面裝著逛街時買的衣服鞋子之類的東西。

我趕緊點贊。並且打賞131.4元。

這是寒假前的最後一次打賞，所以賞金比較高，之前一直是0.52元。

晚飯沒有胃口，在食堂胡亂吃了一點。天暗下來后，出去走了走，回來後繼續看電視劇。百感交集的心情，紛繁雜亂的心緒，我為自己感到悲哀，為即將到來的寒假感到悲傷。十點過了，十一點過了，零點過了，快一點時，我不能再拖了，決定還是睡吧。

小青是不會再發信息過來了。

她已經屏蔽了我。

她說：「一見到你就生氣，不想跟你說話。」

她說：「你喜歡上我就是一個錯誤。」

想著她之前說過的話，我好想哭，但還是強忍著淚水。

我發表了最新簽名：Q，521，寒假快樂，保重自己。

發表完畢，我終於狠下心，用力點擊滑鼠關掉QQ，「啪」的一聲重重的關掉電腦。

鋪好棉被，關掉燈，睡覺去。

轉眼間，到了寒假第五天。

我吃完午飯後，一直等陳麗君那個小屁孩，但她一直沒有出現。

不想午睡的我，決定看電影。

我於是想到了小青說的「好好看，真的好好看。」

到底好不好看，我也來看看電影《從你的全世界路過》就知道了。

影片笑點很多，主要是鄧超主演的DJ電台主播「陳老師」帶來的。他的無厘頭，他的搞怪，他的語言，都那麼詼諧有趣。沒看一會兒，我就笑了。怪不得小青說它好看。而且，裡面有很多經典台詞。

我特意在日記本上寫下兩句。

一句是楊洋主演的茅十八說的：探索宇宙真理已經夠累了，我沒有時間說假話。

電影里，有一天晚上下班后乘坐地鐵，實習生幺雞問「陳老師」（鄧超）：「愛情是什麼？」

「陳老師」（鄧超）回答：「愛情就是愛上了，然後搞出很多事情。」

我笑了。

這樣闡釋愛情似乎挺與眾不同的，挺有意思的。

看到一半，我就不想看了。

關掉電腦，睡覺去。

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不知道過了多久，意識越來越模糊，等我再次睜開眼睛，已經過了下午三點半。

外面還是有很多很好的陽光，房門雖然關著，但底下有縫隙，漏進來很多金黃的溫暖和希望。

掀開被子，離開溫暖的被窩，我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完以後，嘴巴里的不舒服才有所減輕。

發燒才好，身體又出現了新毛病。

白天也好，晚上也好，上廁所的次數很頻繁。

白天倒沒什麼，晚上就麻煩了。

本來睡眠質量就差，現在更差了，總是被尿意刺激得醒來，然後不得不跑去上廁所。

另外，口渴的頻率也很高。

常常感到口乾口咸。

是不是該去醫院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