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對於裴時慍的話,蘇韶棠不置可否。
頌雨樓的糕點在京城是一絕,蘇韶棠沒有客氣,不過出門前她才用過膳,倒也沒什麼胃口。
桌上擺了幾盤糕點,應季的桃花糕,在蘇韶棠手邊還有一盤輔食,切得方方正正,有著股淡淡的酸香味,她一連用了三四塊。
見狀,裴時慍不著痕迹地一怔,半晌,他臉上才重新掛了笑。
他彷彿朝蘇韶棠看了一眼,視線稍偏下移,很久又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
裴時慍將那盤糕點朝蘇韶棠推遠了點:「此乃山楂糕,性涼,夫人少用點。」
蘇韶棠覷向他,口中埋汰:「又要請客,還不許人多用。」
裴時慍噎住。
蘇韶棠鬆了手,懶洋洋地靠在位置上,陽光正好不刺眼,曬得人昏昏欲睡,她自覺和裴時慍不熟,不咸不淡地問:「你找我做什麼?」
姨娘被她逗樂,忍不住扭過頭去笑。
這張刺繡是沈玉案派人尋來的,由九位多福老人綉成,所用針線錦緞都甚是名貴,最重要的是寓意極佳。
但嫁人後,蘇韶棠每次回侍郎府,都是在午時左右來,頂多在府中用個午膳,就匆匆離開。
蘇韶棠才不想和他說,今日醒來后還未見到沈玉案,她朝皇宮的方向看去:「你離京一事,珺陽公主也知道?」
蘇韶棠詫異:「你要走了?」
蘇芙和姨娘一起離開,出了正院,蘇芙忽然小聲說了句:「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總覺得姐姐嫁人後,和府中生疏了好多。」
蘇韶棠在侍郎府用了晚膳,廚房備了長壽麵,親眼見蘇夫人吃完,等熱鬧散盡,蘇韶棠才請辭離開。
仍是嘗到一腔酸澀。
她離開后,裴時慍獨坐在頌雨樓上,靜默地看著她鑽進馬車,馬車漸行漸遠,就如同他們二人一樣,從來都不是一路人。
一時無言,蘇韶棠最終只是端起杯盞,輕聲:「願此去,一路順風。」
那是種沒由來的直覺,府中姐妹,她最了解蘇韶棠的脾性,蘇韶棠往日嬌慣,和蘇夫人感情甚篤,也愛粘著蘇夫人。
錦盒拆開,裡面是一張刺繡,由數百個福字綉成福字。
就像母親一樣。
許久,裴時慍伸手,將那片山楂糕拿起放入口中,裴時慍囫圇咽下。
蘇侍郎不在,府中只有女眷,蘇韶棠拎著錦盒進來時,蘇夫人滿臉的笑,挨著她手臂坐下:「今日宮中發生了這麼大的事,你還跑這一趟作甚。」
蘇韶棠沒有再久留,她還要去侍郎府給蘇夫人慶生,轉身離開。
沒叫蘇韶棠擔心,蘇夫人道:「侯府中沒人,晚膳后就在府中休息吧。」
裴時慍捏了塊山楂糕,扔進口中,被酸得眉眼都皺在一起,讓人忍俊不禁,他嘖了聲,道:「和我無關。」
他一貫愛看戲。
她態度疏離,裴時慍看得懂,他聳肩:「再過不久,我就要離京,想起我和夫人也是相識一場,總得告別一番。」
姨娘低聲囑咐:「這些話可不能在夫人面前說。」
滿室的人也都不斷誇讚,蘇韶棠被誇得渾身不自在,蘇夫人笑著打斷眾人的話,等刺繡掛好,眾人安靜下來,宮中發生那麼大的事情,哪怕是慶生,只要見不到蘇侍郎他們回來,府中的心都是懸著的。
她說得合情合理,蘇夫人有些惋惜,但也不再勸解。
她忽然垂眸看了看姨娘,姨娘只生了她這麼一個閨女,知道她的親事攥在夫人手中,姨娘一貫謹小慎微。
蘇夫人派人將她送到府門口。
裴時慍:「沈玉案沒告訴你?」
聽懂了他的意思,蘇韶棠抬眸看了他一眼。
盤中的山楂糕只剩下一片。
裴時慍怔住,驀然一笑,抬杯一飲而盡:「承你吉言。」
珺陽公主給他提供一場好戲,他就留在京城,而現在這場好戲將要落幕,他自然也就要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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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郎府中。
蘇韶棠不喜歡在外面休息,聞言,只是搖頭拒絕,找了個理由:「沈玉案在宮中,也會派人回府的,我得在府中等消息。」
而京城眾人忌憚的那紙婚約,不過是當初崇安帝逼迫鎮北侯的一道計劃,裴時慍從未放在眼中過。
蘇芙翻了個白眼,嘀咕道:「我又不是傻子。」
蘇芙伸手摟住姨娘,低聲說:「等我以後,也將姨娘接去府中一同住。」
蘇夫人翻看許久,歡喜得不離手,招來婢女將這幅刺繡掛上。
蘇夫人嗔怪她一眼:「侯爺有心了。」
姨娘拍了下她的手臂,低聲道:「大小姐嫁人後,自然心思要多放在侯府。」
蘇韶棠和她道:「還是沈玉案尋來的。」
每次滿打滿算,蘇韶棠在府中都不會待超過兩個時辰。
蘇芙聽不得這些,她也總覺得蘇韶棠並非這個原因才不願待在侍郎府的,要說蘇韶棠剛嫁人時,和安伯侯可不是現在這般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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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韶棠可不知道蘇芙對她的看法,要是知道,也只能說句小姑娘心思挺敏[gǎn]。
回了侯府,只有她一位主子。
裴時慍要離京,態度明朗,顯然不打算再管珺陽公主,那珺陽公主就只是紙老虎,蘇韶棠已經可以預見這次宮變的結果了。
三日後。
蘇韶棠剛醒來,就聽見外面傳來動靜,蘇韶棠勾頭一看,從楹窗中看見沈玉案跨步而來。
他穿一身雪青色長袍,髮帶在陽光下似乎都泛著流光,他走到了游廊之處,光影交錯間,溫潤的眉眼半隱於陰影之中,似有了幾分凌厲鋒銳。
很快,沈玉案就跨過門檻進來,陰影從臉側褪去,又恢復了溫雅之色。
他見到室內情景,顯然訝然:「夫人醒了?」
蘇韶棠被他說得不自信,轉頭看了眼沙漏,剛好辰時。
她輕瞪向沈玉案:「在你看來,我平日都是何時才醒?」
沈玉案說錯了話,忙笑而不語。
在宮中待了三日,沈玉案面有疲倦,他緩緩道:「松箐,打熱水來。」
他這些日子都待在宮中,若不沐浴,夫人只怕不會許他沾床。
熱水很快打來,松箐伺候他在凈房洗漱,水聲不斷,聽見動靜,絡秋和絡春這幾個小姑娘臉頰臊得通紅。
沈玉案這一沐浴,顯然是要準備休息,如此一來,蘇韶棠也不急著起來。
蘇韶棠揮手,讓她們都退下去。
絡秋等人忙忙退了出去。
地上都鋪了絨毯,這是夏日,赤腳踩上去也不會很涼,蘇韶棠懶得穿鞋,就直接下了床榻。
蘇韶棠走近凈房,她撩起了一角珠簾,凈房中煙霧繚繞,六扇屏風被熱氣哈得全是水霧,蘇韶棠停在這裡,猶豫著不想往前走了。
凈房沒鋪地毯,紅木板被浴桶中的水濺濕。
蘇韶棠不想踩得一腳水。
沈玉案無意間抬頭,就見屏風後站了一人,她剛換了衣裳,衣裳做工精美,紋綉繁複,赤紅的顏色絢麗如火,哪怕隔著屏風也格外顯眼。
沈玉案眼中閃過一抹笑:「夫人要進來給我擦背?」
松箐動作一頓,驚嘆地看著侯爺,侯爺何時都敢使喚夫人了?
不止他,蘇韶棠也是一怔,說起來,都是沈玉案伺候她,她倒真沒給沈玉案擦過背。
凈房中煙霧繚繞得看不清,那人穩穩噹噹坐在浴桶中,蘇韶棠起了分興味:「也不是不行。」
沈玉案錯愕。
松箐不等這兩人回過神,麻溜地扔下錦帛,對蘇韶棠一躬身:「那屬下就先退下了。」
他這一走,房間中就只剩下蘇韶棠和沈玉案兩人。
蘇韶棠拎著裙擺,赤腳踩進了凈房中,越過六扇屏風,就見到凈房裸著身子的人,水滴順著理肌滴落而下,精壯的手臂橫在浴桶邊上,他肌膚冷白,被熱氣熏出一抹紅,透著些許活色生香。
蘇韶棠呼吸輕滯了下。
沈玉案看在眼中,沒忍住低頭笑。
蘇韶棠倏然回神,被笑得臉頰漲紅,裙擺不慎滑落,沾到了地上的水,她惱羞成怒地埋怨道:「都怪你。」
沈玉案含笑:「待會重新換一套。」
強行鎮定下來,蘇韶棠咬了咬唇,她上前,拿起剛才被松箐放下錦帛,沾了點水,去替沈玉案擦背,她力道不大,擦過沈玉案後背后,手指不由得輕蹭上去。
兩人再親密的動作也不是沒有,但只是手指碰到沈玉案後背,就有點讓蘇韶棠心跳緊促。
沈玉案不知為何也沒有說話,凈房中一時間安靜下來。
蘇韶棠眼瞼輕垂,一顫一顫的,再次不慎碰到沈玉案後背時,手指不由得蜷縮在一起。
等無意中摸到沈玉案腰背中的那道傷疤,蘇韶棠才堪堪回神,這次不是無意,而是下意識地伸手摸了一把。
剎那間,蘇韶棠就察覺到沈玉案身子緊繃。
蘇韶棠眨了眨眼,她腦海中陡然閃過一個念頭——崇安帝的孝期應該過了吧?
也不知是不是察覺到她的想法,她的手腕倏地被人抓住,蘇韶棠只聽見沈玉案啞聲問了一句:「待會再換衣裳?」
不等蘇韶棠回答,驟然手腕上力道收緊。
下一刻,她整個人都彷彿凌空而起,然後落入水中,赤紅的衣裳襦裙都是被浸濕透,緊貼著身子,渾身黏糊難受,蘇韶棠抬頭,撞進沈玉案眸中,只見他視線落在她衣襟處,眸色稍暗。
女子肌膚白皙,著一身紅裝,襯著這般亮眼的顏色,當真是人比花嬌,尤其是她驚慌失措下抬眸,杏眸中仍有些揮之不散的驚慌,似是林中驚鹿,配襯著衣襟前的那大片瓷白,只叫人心中貪慾漸深。
繁瑣負重的衣裳被褪去,不等涼意襲來,身前人就壓了下來。
蘇韶棠驟然噤聲。
浴桶中不斷傳來動靜,水聲不斷,似濺了許多出去。
沉沉浮浮間,蘇韶棠咬唇側眸,只見凈房中狼藉一片。
水蔓延到脖頸,她只能無力地攀著身前人的脖頸,下一刻,她被人抱起,水線又迅速下降,衝撞之間,水面不斷盪開漣漪。
過了不知多久,羞人的動靜終於停下。
蘇韶棠被人打橫抱起,用一襲外衫將身子蓋住,沈玉案抱住她回了床榻。
蘇韶棠像個鵪鶉埋頭在他脖頸間,沒眼去看凈房中的狼藉。
說好的替沈玉案擦背,她可沒想到會鬧成這樣。
等到錦被重新裹身,蘇韶棠才堪堪敢抬頭,就聽沈玉案溫聲:「你先睡,我去凈房中收拾。」
她那一身赤紅雲織錦緞襦裙,是剛做出來的,綉紋繁複,只這一套衣物,就得數千兩,在京城也買得下一座小宅子。
斷不能就這樣扔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