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龍夫人

1931年3月18日，星期三。

上午10時，龍寶年和老古約在了夫子廟貢院街新奇芳閣見面。

新奇芳閣茶館是二層圍樓式布局，全木質結構，中間是個大天井。

茶館上午多是養鳥的閑客在此聚集品鳥比鳥。還有眾多的夾皮包的不夾皮包的，基本是做皮包生意的生意人在此約談，這些生意大多是地下生意。

龍寶年和老古坐在了南二樓臨街東邊角落的茶桌上，外面街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怎麼就從來沒見你開那挎個斗的摩托？你在警察廳也算個大官了，天天踩腳踏車不嫌寒磣?」老古戲謔的問道。

「那是專給偵探大隊和保警總隊出任務用的，一共才十幾輛。要開也能開，不過來見你還是腳踏車好。」

「看來，國民黨現在也不富裕。」

老古笑了笑，龍寶年也是一笑。

「今天約你主要是兩件事。第一個很急很重要！老蔣擬增調王金鈺第5路軍，孫連仲第26路軍，外加朱紹良的第6路軍和蔡廷鍇的第19路軍，及第5師，52師共計20萬人對我中央蘇區進行第二次圍剿，現在正在加緊集結。你要儘快向上級彙報，讓中央蘇區做好準備。」

「我記下了，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是我們警察廳里又出了個怪事。」

「什麼怪事？」

「有一個本月初新分到我們警察廳的警員，到現在還沒見人影。」

「他有什麼特殊背景嗎？」

龍寶年呡了口茶道：「這人是ZJ省警官學校畢業，直接分配到南京的，並且就分到了我們督察處。」

「不會是沖你來的吧？」老古關切的問道。

龍寶年很肯定的答道：「那倒不會。我問過陳一火，他是立夫要來的人。他的檔案已經存到了我們督察處檔案室，我看過。他是湖南公立法政學堂畢業，在CS市公安局干過兩年，再被保送到ZJ警校的。在警校的各科成績都很優異，他是他們這屆學生中唯一被直接分配到南京的。」

「只要不是沖著你來的就好！」

老古鬆了口氣。

龍寶年搖了搖頭說道：「雖然不是沖我來的，但我估計這人不簡單！」

「上次黨務調查科借調二十個人的事完了后，我套過陳一火的話，曾玉柏以前在湖南公立法政學堂當過幾年老師，從時間上算這個叫雄起風的新人應該是他的學生。」

「奇怪的是，他剛報到就請了兩個星期的假，今天已經超假了，還是沒見人來上班。」

「你是說黨務調查科在上次的事上跌了跟頭，這次特意在你們督察處安插了這麼個人？」

龍寶年想了想道：「應該不全是。往警政系統安插人，繼而達到控制整個國民黨警政系統是他們CC系的既定目標，這是大方向上的。但是這個雄起風既然是曾玉柏的學生，就很有可能繼續調查上次的事。」

「他既然是你們督察處的人，不經過你們督察處就直接跑去調查，他會嗎？」

「我預感有這可能。警察廳是有嚴格規矩的，無故缺勤在年終考評的時候要扣分，那是影響評級和升遷的大事，如果連續無故缺勤六天要被拘役三個月。我不相信一個新人有這個膽子。」

「可現在《星光》報也不再公開宣傳了，他就算去查，又能查到什麼呢？」

「不能大意！我認為有必要通知趙友烈和葛鑫攀二同志就地休眠，

停止和組織發生任何聯繫，一切等我打探清楚再定。」

龍寶年見著茶把式提著太平府大銅壺轉了過來，連忙翻了茶蓋大聲道：「夥計，來兩碟乾絲！」

「好嘞！又好吃又便宜的乾絲來兩份嘞！」

老古見茶把式走了，說道：「行，就按你說的辦！」又關心的問道：「你老婆和孩子習慣南京的生活嗎？」

「沒問題的。」

「你知道我的意思，我覺得你不該把他們接來的。」

「讓孩子在南京上學也是好的。」

「可你這樣就給他們帶來了危險，我是真不贊成你把家人帶在身邊的。」

龍寶年淡然微笑道：「你不是說過嗎？革命是需要本錢的！有他們在，我才更像一個國民黨的官。這也是我的本錢吧。」

老古對龍寶年這種拖家帶口乾革命的做法很感慨，他原本是沒必要冒這麼大風險的。

「我下午就去上海。一來向上級彙報你獲得的這個情報，二來去開會，也去見下老鍾同志。」

「你見到老鍾同志，代我向他問好！」

「我會的！老鍾後天就要去蘇區了，臨行前可能對我還有所交代，我也有話想對他講。」

「老鍾要去蘇區啦？哎呀，我真是太羨慕他了！說心裡話，我是真想去蘇區和敵人真刀真槍的干！」

「我也很羨慕，但是我們現在做的工作同樣很重要，這是黨對我們的信任！」

「我知道重要，但也的確羨慕他們。像我現在這樣每天都生活在謊言中，直面國民黨的各種醜態惡行，還要參與到其中去，時常看到同志們就在我面前倒下，自己卻無能為力，心裡真的不是滋味。」

「我能理解你！現在中央又說要搞城市暴動，我覺得這是不切實際的，我得好好跟上級去反映一下。這樣，等我二十號送了老鍾回來，我們再好好聊聊，談談如何把NJ地下工作給經營好。」

「好的！」

……

龍寶年下班回到百步坡警官公寓的時候，臨近傍晚六點。

公寓一樓最左的房間里飄來陣陣香味。

龍寶年一進門就愣住了，只見家裡的客廳里坐滿了人。除了自己老婆，孩子，還有督察員小劉，公寓門衛老王頭，巡視員小伍。

這裡面除了老王頭，小劉和小伍都不是本地人。

小伍叫伍佑升，今年二十三歲，是中央軍校第八期警政科畢業，從警才一年。小夥子濃眉大眼的很精幹。

小劉本名劉豫西，其實年齡並不小了，今年三十歲，民國十七年內政部警官高等學校畢業，從警三年。人雖是生得牛高馬大，但是機警，幹練。

龍寶年，劉豫西，伍佑升是警察廳督察處唯三住在警察廳公寓的人。劉豫西倒是已經定購了房，不過還在修建，要今年下半年才能交付。

一兒一女兩孩子見龍寶年回來，高興的喊道：「媽媽，爸爸回來了！爸爸，媽媽今天請了叔叔，伯伯來家裡做客，說要讓咱們家好好熱鬧熱鬧！」

「當家的，你回來了呀！今天買了條魚，我把老王，小劉，小伍請了來品嘗下我手藝。」龍寶年老婆笑盈盈的迎了過來，接過了龍寶年手裡的公文包。

三人一見到龍寶年忙起身打招呼，劉豫西和伍佑升還特別說明自己也是剛回的公寓。

龍寶年連忙笑著回應：「柳眉，這樣就很好嘛！我昨天才說想接他們幾位過來一起聚聚的，沒想到你今天就幫我約好了！不錯，不錯！」

說完，一手一個抱起一雙兒女跟幾位客人閑聊起來。

三個人都是第一次來龍寶年家做客，未免有些拘謹，龍寶年看在眼裡，一個勁的要他們隨意點，不要客氣。

「當家的，你看他們幾位，還都提了禮物過來，搞得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了！」

柳眉身穿一席墨綠色綉黃菊花織錦緞旗袍，腳踏一雙銀白色綴水晶小方框高跟鞋，腰間系白色印粉色小花圖案圍裙，指著茶几上三捆禮品盒含語帶笑的望著眾人。

這還是龍寶年說的那個模樣還行，沒什麼見識的鄉下女人嗎？

柳眉自然不是那樣！那隻不過是龍寶年當時不想和自己那個封建大家庭發生經濟往來的一種說辭，當然也可以說是一種謙遜的說法。

他和柳眉的感情其實是很好的，也不算是包辦。

但龍寶年和他家老爺子鬧翻卻是真的。因為他是獨子，他家老爺子希望他子承父業，並不樂意他去參加革命。

能去上黃埔還是柳眉做通的老爺子的思想工作，柳眉其實是個很開明的女子。

龍寶年在黃埔接觸了革命思想后，對自己那個封建家長製作風的父親就有些不滿了，對家裡的財產更是不屑一顧。

不過現在，他想法變了，他要利用一切可用的資源為組織工作，為實現一個共產黨員的理想努力奮鬥。

家裡有了女主人，家中頓時就有了光彩。

公寓的牆壁粉刷一新，地面也用進口油漆刷了個遍。

老式的傢具一律換成了市面上最流行的，各房間的門也自己掏錢給換了，還把隔壁一間公寓找廳里要來，打通了做龍寶年的書房。

雖然現在他們的公寓房還是不算大氣，但已是顯了闊氣。

這一切都是由柳眉一手操辦的，包括找陳一火要房子。

當然，這都是龍寶年的主意。

柳眉也很快就和另外幾個太太們混得忒熟，這倒不用龍寶年去怎麼教，她天生有這自來熟的本事。

不僅是和一些太太們，就是龍寶年的下屬，也很快就認可了他們這位既時髦，又沒長官太太架子的嫂子。

這不，龍寶年昨天才說了個想法，她今天就幫他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