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顯赫的隱藏者
可惜的是,儘管阿瑞斯的話語還算煽情,但是對於一個每日勞碌的花匠來說顯然沒什麼吸引力。最終,說服弗林特休息一會兒抽口煙,給這兩個大城市裡過來找樂子的傢伙講故事的是阿瑞斯手中隨風舞動的一張華盛頓。
事實證明,弗林特並不是一個能說會道的人,黛安娜和阿瑞斯的收穫十分有限。
和珀爾家類似,諾威家同樣是外來戶,家族創始人羅伯特·諾威在當時這片土地的主人——歸屬於七省共和國的新阿姆斯特丹堡手上,買下了不少土地。在經歷了與鄰居們的明爭暗鬥之後,諾威家的種植園範圍大體固定了下來。
後來為了促進商業,在傳教士斯普林的勸說下,當時的家主克蘭頓·諾威同意將一片荒地貢獻出來,作為固定市集的場所,也就是現在斯普林菲爾德的前身。
此後的一百多年裡諾威家再無大事發生,一直到內戰時候,小羅伯特·諾威死於戰爭之中,失去繼承人的諾威家迅速消失在了歷史之中。
「您有聽說過關於羅伯特·諾威先生的事迹嗎?我是說那位創始人先生。買下一片土地在那個年代可不是小手筆,也許他是某位豪族的支裔?」阿瑞斯向弗林特詢問到。
「那我就不清楚了,畢竟那位老爺在世的時候,我曾祖父都還不知道在哪呢。」弗林特聳了聳肩,「不過大家都猜測那位老爺應該是個干黑活兒出身的船長,畢竟我父親說過,諾威家沒什麼特別的規矩,比起貴族或者豪紳,更像是暴發戶世家。」
阿瑞斯看了眼黛安娜,她正在一絲不苟地記錄著弗林特的話。只好繼續問道:「那諾威家的種植園裡都種些什麼?」
弗林特笑了笑,「種甘蔗。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但是那些甘蔗並不外銷,除了少部分製糖外,大部分都拿去釀朗姆酒了。諾威家用這種長得不好的甘蔗釀出的朗姆酒有著獨特的風味,聽說當時的不列顛皇室都會過來採購。」
對此嗤之以鼻的阿瑞斯剛想說什麼,就聽到旁邊傳來的咔嚓聲,他看到黛安娜手中的鉛筆從中間斷開,感覺到有些奇怪。
「是柑橘風味的朗姆酒吧?我在紐約克也聽說過。」黛安娜的語氣略顯悲憤,「聽說不少酒類收藏家都喜歡弄上一支。」
弗林特看了黛安娜一眼,回答道:「也許吧,我家是花匠,又不是酒匠。要是老頭子當年偷學了兩手的話,現在我可能已經賺翻了吧。」
「也可能被追得不得安生,畢竟那些私酒販子可不是願意分享財富的傢伙。」阿瑞斯見話題扯遠,提出了新的問題,「諾威家衰敗后,那些財產都跑到哪去了?」
「呵呵,那你就得問教堂里的牧師老爺們了。」弗林特臉上露出不屑的表情,「小羅伯特老爺去世的消息就是他們帶回來的,一同帶回來不是老爺的遺體,而是他的遺囑。遺囑上說老爺決定把自己所有的家產都捐給教會,雖然沒親眼看到,但是用腳趾頭都能想到這裡邊的問題。」
他毫不掩飾自己對教會的不滿,繼續說:「然後那些牧師老爺們就當場解散了全部的僕役,把值錢的東西都帶走了。至於土地則慢慢荒廢了下來,長期種植甘蔗,讓那些土地已經很難養活其他作物了。」
阿瑞斯聽到他這麼說,立刻介面問道:「所以那些土地歸教會所有了?」
「當然,那些牧師老爺們可不會心善到把地送給別人,哪怕是一片荒地。」弗林特站起身,將煙斗在鞋跟上磕了磕,
收回腰間,「不過聽說前幾年那片地賣給了一個外邊的商人,好像建了一個給老爺們找樂子的地方。」從一旁抄起耙子,跟這兩個城裡人聊得有些久了,弗林特得繼續幹活兒了。
還不死心的阿瑞斯又問了有沒有「倖存」下來的諾威家的老物件,弗林特一邊幹活兒一邊回答:「如果有的話,要麼在鎮子上的教堂里,要麼就是被附近的哪家老爺買走了吧。」
看著開始專心幹活兒的弗林特,阿瑞斯張了張嘴,最終還是說出了道別的話:「那就不打擾了,如果你想起來的有什麼諾威家流傳出來的東西,可以去鎮子上的飛行員旅店找我,我這三天都會在那邊的。」
告別弗林特后,黛安娜和阿瑞斯向珀爾莊園走去。路上阿瑞斯詢問黛安娜的看法,黛安娜回答他:「毫無疑問那個花農並不老實,他說的內容有用的消息並不算多,而且幾乎都是能從別的地方查到的。」
「他似乎對教會十分厭惡,而且有意無意地往教會方向引,再加上他手上的繭痕也不像一個農民該有的。」阿瑞斯指了指手心,說出了自己的看法,「我覺得他可能和真的諾威有關,就是你之前說過的那個船隊的人。手心的老繭,我能想到的也就是經常拉繩子的水手了。」
黛安娜點了點頭,阿瑞斯說的沒錯,但是那個人似乎又和紅夜酒吧的人聯繫不深,難道是另一夥船員?那群沒了船長的水手上岸之後,據說並不怎麼團結,不止一夥兒圍到這裡也不是沒可能。
在思考中兩人很快來到了莊園外,和上次不同的是,這一次迎接他們的是一個看上去四十歲出頭,卻頭髮斑白的中年人。
他拄著一根金頂球柄烏木手杖,臃腫的體型在得體的西服襯托下反而顯得有些魁梧,只是不到一米七五的身高讓他英姿盡失,只剩下典型的屬於商人的市儈。
他的身後跟著四個人,其中有上次自己見過的管家和女僕,剩下的那名男僕則是自己從來沒有見過的人。這名男僕停留在自己身上的審視目光,讓黛安娜感到有些不適。
在和帕拉斯·珀爾寒暄了幾句之後,兩人被請進了莊園。現在臨近正午,已經知道黛安娜會來拜訪的帕拉斯準備了一頓豐盛的午宴。
整張長桌上只坐著三人,黛安娜很自然的詢問起珀爾家其他人的事情,帕拉斯則一臉唏噓的說:「我夫人很早就離世了,留下的三個孩子現在都在外邊求學。伯勞被我送去了劍橋,一年能見到五六次面就不容易了。兩個女兒倒是和你算半個同學,在羅徹斯特大學讀書,有機會你們可以在紐約克聚聚。」
黛安娜面帶微笑地回答:「我也很想見見兩位千金,但是可惜的是,老師的工坊已經搬走,我也很少會羅徹斯特了。」
帕拉斯恍然大悟道:「瞧我這個記性,上次和女士見面的時候她還和我說過來著,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我想想,零三年還是零五年來著?」
「您說笑了,老師搬離羅徹斯特已經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而且老師也和我說起過,八七年和雅安先生會見時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見上珀爾家未來的家主一面。」面不改色的回應著帕拉斯的試探,黛安娜心裡已經把這個老狐狸罵了數遍。
「看來你的確是女士的學生,請原諒一位偏遠鄉下人無聊的警惕心。」帕拉斯說著毫無歉意的話,繼續問道,「我很好奇,究竟是什麼引起了女士的興趣?我不記得諾威家有什麼值得女士關注的東西。」
雖然主人不懷好意,但是午宴本身還是十分讓黛安娜滿意。她咽下口中的食物,回答道:「誰知道呢,畢竟『尋域者』們當年可是以在大西洋上狩獵審判庭為樂,他們會有什麼樣的收藏都不足為奇。」
「那可能要讓女士失望了,據我所知,這裡曾經出現過的諾威家只不過是一群無家可歸的水手用來聯絡感情的地方,並非是那位『神之敵』的後代。」帕拉斯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貌似不經意地說,「也許你可以拜訪一下鎮子上的紅夜酒吧,經營那裡的是下船的水手。」
吃得差不多的黛安娜放下了餐具,擦著嘴角回答道:「感謝您的建議,不過老師的想法並不是我應該揣摩的,她安排我來這裡查閱資料,那麼我需要做的也就是查閱資料而已。感謝您的款待,不知我是否能借閱一下您的書房?」
「當然沒問題,這是本來就說好的。」對於黛安娜的態度,帕拉斯似乎並不在意,他拍了拍手,飯廳的大門被打開,走進來的正是之前的招待過黛安娜的管家韋斯萊。
「韋斯萊,帶兩位去我的書房。」帕拉斯對管家交待完,轉過頭看向已經起身的黛安娜和她身旁全程沒有開過口的阿瑞斯,說道,「我也想多招待你們一會兒,但是最近鎮子上出了點事,下午我還需要去拜訪一下鎮子上的教堂。如果有什麼需求,可以和韋斯萊說。」
「能和您見上一面已經是萬分叨擾了,在查閱完資料后我們就會告辭。」黛安娜禮貌的回應完,和阿瑞斯一起離開了房間。
他們並沒有看到身後房間里帕拉斯變得陰沉的面容和突然出現在他身旁的男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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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院長辦公室里,搬開書架露出後邊牆壁,已經用遮眼帶將右眼蒙上的墨丘利正仔細地觀察著這處隱藏門的細節。
根據侯癆的「遺言」,加上公寓里自己收到的那封留言信,卡迪亞斯的本體很可能已經離開了斯普林菲爾德。既然主人不在家,自己破解這扇隱藏門的時間就足夠充裕了。
閉上已經開始滲血的左眼,摘下遮眼帶的墨丘利長舒了一口氣。牆面正中的空白處早就被他按上了一張白紙,現在白紙上多出了一個殘缺的古怪圖案,這是比對著牆壁上殘留下來的魔力繪製而成的。
依靠著自己的神秘學知識,墨丘利很快將其補全。它原本應該是一個標準的符文,但是由於部分線條被拉伸扭曲,已經完全變了副樣子。
這種通過變換線條來保留符文原本效力的手法還是蠻常見的,只是看著這個舞會假面似的圖案,墨丘利覺得卡迪亞斯的品味多少有些奇怪。
除非閑著沒事畫錯圖案玩,不然自己手上的這個變異符文應該就是這扇門的鑰匙了。考慮到房間里並沒有可以作為觸媒的材質,自己在牆面上也沒有發現除了魔力殘餘以外的痕迹。墨丘利相信,構建鑰匙的材質就只是魔力而已。
猶豫了片刻,墨丘利抬起手,用魔力在牆壁上繪下了這個圖案。在最後一筆完成之後,整面牆消失不見,露出了向下的幽邃階梯。
看樣子卡迪亞斯並沒有給自己找麻煩,提著從牆上取下來的油燈,墨丘利站在了一扇普通的門前。
確認沒有任何陷阱之後,墨丘利開門而入,裡邊是一處面積大概三十平米左右的房間。一張床被塞在牆角,旁邊緊貼牆面擺放著一張書桌。大量被隨手丟棄的紙張布滿房間,上邊雜亂的鞋印表明了當時主人焦急的情緒,一旁半開的衣櫃里凌亂的衣物佐證了這一點。
『看樣子卡迪亞斯離開時有些著急啊』這樣想著墨丘利隨手撿起幾張紙,上邊的內容卻讓他面露古怪。
『該死!我討厭僧侶!不管是那個教會的!不管是不是教會的!這些東方出來的道士都是瘋子嗎?腦子都在飛升的時候搖成果醬了吧!』
……
『尊老愛幼是道德的一部分,是人道主義的體現。一定是在這裡待太久了,天天在教會眼皮子底下行動,壓力太大了。這樣不好,這樣不好。他都半截入土了,我跟他較什麼勁。』
……
『和平萬歲!嗯,和平萬歲!卡迪亞斯,你已經是一個成熟的神秘學者了,專心研究,別老想著和人慪氣。』
……
『對人類來說,總有一些困難是無法跨越的,正因如此我們才會踏上尋求知識的道路,成為一名神秘學者。惹不起我還躲不起了嘛,大不了不出去就是了!』
……
『能讓那個老混蛋怕到連夜跑路的傢伙,還真想找機會觀察一下。不過對於年輕的我來說這裡已經太過於危險了,留下兩個樁子關注一下後續就好了。說起來勞拉那邊一直沒有回信,作為朋友該擔心一下了,嗯,這就去找她。』
……
墨丘利放下手中的紙,地上其他的紙張也都是卡迪亞斯的一些閑散記錄,似乎並沒有什麼太大的作用。但是上邊記載的內容還是讓他舒爽了不少,看樣子這個坑了自己一把的傢伙和侯癆的關係相當不錯,而且確認了卡迪亞斯已經離開,同樣讓他鬆了一口氣。
先不管地上散落的東西,墨丘利走到了書桌旁,這裡同樣有一些記錄有文字的紙張。卡迪亞斯走得很匆忙,並沒有來得及帶走所有的研究資料,只不過剩下的這些對卡迪亞斯來說也說不上重要就是了。
不過,墨丘利還是翻閱了起來,畢竟他有些好奇,能讓卡迪亞斯頂著那樣大的壓力依舊留在這裡的究竟是什麼。
『諾威家完了,雖然只是群狐假虎威的傢伙,但是看著老朋友的家底又少了一份,我還是有些心疼的,畢竟之後沒人贊助我在這兒的活動了。
不過,教會這麼明目張胆的把讓那條瘋狗出來放風,不怕塞勒姆的那幫傢伙知道以後集體發瘋嗎?有時間給勞拉小姐寫封信好了,我記得她好像去馬薩諸塞湊熱鬧去了,我想她一定會對這個消息感興趣的。
哎,要不是這裡有這麼有意思的觀察對象,我也想去湊湊熱鬧啊,這種大場面可是好久沒見過了。』
墨丘利看完這段文字,心中的疑惑不減反增。諾威家的覆滅並不簡單這件事他早有預料,但是卻沒想到竟然和教會有關。從時間來看的話,應該是內戰剛剛開始的時候。
對於檔案館的資料並不准確,墨丘利毫不意外,只是前邊的內容讓他有些疑惑。「教會的瘋狗?和塞勒姆的魔女有仇?」墨丘利默念著這段內容,隨後猛然意識到了什麼,「該死!那個帕伊·格林亞是『狂獵之牙』?」
這個意料之外的情報並沒有讓他高興,畢竟如果他猜的沒錯的話,那麼那個神父很有可能就是鎮子上最危險的人物了。相較於教會的封號,他另外兩個外號更加響亮——「塞勒姆屠夫」、「魔女的死敵」。
那群至今仍被限制在塞勒姆,輕易不能外出的魔女們,對這個傢伙開出的懸賞是:任何一件她們能做到的事情,且會對幹掉這傢伙的人提供永久性的人身保護。
沒有多少神秘學者能對這個懸賞不動心,畢竟在殺光了領地內所有神職人員之後,還能逼迫教會承認魔女的地位,這就已經不是一般勢力能夠做得到的。
可惜動心是動心,墨丘利不覺得自己有能力在這上邊做什麼文章。倒是卡迪亞斯這個傢伙竟然認識一位魔女,這傢伙的交際圈之廣泛,讓他多少有些意外。
繼續翻找這些文字,很快他又有了發現。
『好吧,雖然他是個十足的瘋子,惹人厭的老混蛋,腦子壞掉的原始人,但是他的洞察力和博學還是值得稱讚的。沒想到我竟然以這種方式被浸染了,不過切割下來的部分也算是不錯的收穫了,雖然要跟那個老混蛋共享這一點讓人不是很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