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求生存 死裡逃生(三)
正午時分,滿身泥土顯帶疲憊的高雲飛來到被稱之為「鐵門沙」的攔門沙壩,放眼望去,明確有了界線,上游黃濤滾滾,下游細涓漫流,攔門沙壩上水淺魚多,順流而下的魚到了壩上,打出了花樣繁多的「魚花」,沒有重樣的,瞬間消失在細微的波浪里,大魚露出了脊背,在淺水裡「呲呲」地亂竄,劃破水底露出地面,這多半是黃河大鯉魚。逆流而上的魚成群結隊,像頂著風的箭,克服阻力奮力前進,力爭上遊,各團隊花樣百出,造型奇特,獨行的不甘失敗,群游的威風凜凜,這一定是黃河刀魚。這使得高雲飛想起了攔壩「過魚」的場景,找一個水深不過膝有流動的溝渠,用泥土橫向攔截一個土壩,壩前壩后便形成了水的落差,在土壩水平位置開一個一米多長的口子,壓上光滑的木板,木板下壓一長桿植物編成的帘子,用竹簾也行,調好木板上的水深,一般兩扁指左右,有魚就滑過木板掉在帘子上,這很是實用,也很好玩,如果幸運會抓到好多魚的。眼前的黃河鯉魚、黃河刀魚也讓他很是激動,鯉魚暫可不說,現在正值麥收季節,刀魚帶籽回遊,正是最肥美的時候,刀魚本身有油,在那個缺乏食用油的年代,煎刀魚是完全不用放食用油的,當然少放點的話煎出來的刀魚更香,肉嫩刺細,鮮香無比,那個味道用語言難以形容。對了,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得抓緊過河,文先生的信任、文先生的期待、文先生的叮嚀,不能再遲疑了。他已經想好了,滑到深水怎麼辦,這個不用怕,水性很好,可以游啊,陷進淤泥怎麼辦,先是趴下,不能站著拔腿,那樣越陷越深,如果陷在有水的淤泥里就更不用怕了,水有浮力,可以借力輕鬆地拔出了。他邊想著邊摸索的前進。其實他也走過類似的地方,不過那是跟著大人們走的,現在自己要必須勇敢,他這樣給自己壯著膽,鼓勵著自己。
也許是老天有眼,也許是老天幫忙,他真的順利地渡過了「鐵門沙壩」,高興和興奮忘記了疲勞和飢餓,回頭望望,向前看看,不能再多想了,馬上趕路。和黃河那邊一樣,水多、草多、蚊蟲多,啥都多,就是沒有路,顧不上這些了,向西南方向進發!
歷經了無法避免的艱難險阻,終於在一個下午的傍黑,找到這個叫普集庄的村落。按照文先生的交待,他要與一個雜貨鋪的老闆對接,經打聽,全庄共有三個雜貨鋪,他必須一一對待。當來到第二家名叫「春來」的雜貨鋪時,他繼續著先前約定的問話,「咱們庄有沒有一個叫劉祖長的先生?長短的長。」「沒有聽說這個人,不過你可以先在我這裡住下來,再給你打聽打聽」。對方說。就這樣他們走進了雜貨鋪的後院,又走進一個堆滿雜貨的小屋子,不過屋裡確有一個空間,可以容納一個人的起居。半夜十分,他又被指引到一家帶有偏房的土的建築院落休息。
第二天,環顧院落,原來是個四合院,大門開在南面,雖然是四合院,卻又破敗得很,正房是有主人的,是一對老夫婦住著,大概四五間的樣子,比兩面的偏房高不了多少,高雲飛住在三間小東屋,一個裡間與兩個明間有土坯牆相隔,裡間有一小土炕是供睡覺的地方,明間擺放著部分破椅爛凳,朝向院落的窗子還是有的,但仍然顯得非常昏暗。就在這一天來了兩個中年男子,都是莊戶人的打扮,粗作的布鞋,油膩的衣服,有一個還扎了包頭拿著煙袋,介紹其中一個叫劉祖長,他們對高雲飛很是客氣,
問一路上一定是吃了很多苦,遇到了很多危險,一個勁地安慰著,讓高雲飛好好休息幾天,回去時把一封信捎回去,高雲飛也感覺無恙,便把那本重新用油紙包著的書籍交給劉祖長。劉祖長當面打開,「相必是這份文件你路上是看過了?」高雲飛即把在路上遇上土匪的事敘述了一遍,劉祖長又詳細詢問和了解了文先生的一些情況,以及與高雲飛的師生關係,這才放下心來。
晚飯後,高雲飛早早地躺下了。過了好長時間,正在他似睡非睡的時候,外間屋裡進來了一個人,點了油燈,接著又有四五個人的腳步聲音進來了。高雲飛屏息地聽著,不一會兒,在昏暗的光線中傳來領讀《關於建立共產組織的聯絡文件》的聲音。高雲飛第一次知道了馬克思主義、共產主義等辭彙,也就是這部最早的建立共產組織的聯絡文件精神,在這片新淤地上播下了革命的火種。之後他們討論了下一步如何發動暴動,組織農民打擊地主豪紳和資本家等事宜,用現在的話來說,高雲飛聽了很受教育和啟發。
這樣一連幾天都是那個叫劉祖長的,在組織帶頭學習討論,好像其他人不認字似的,而且這個劉祖長雖然也是農民,但還有些氣質,瓜子臉、皮扶白凈、關鍵是牙也刷得白,像個文化人。於是高雲飛在想,劉祖長這個名字可能不是真實姓名,是不是某個組織的劉組長。
一轉眼十多天過去了,這是高雲飛第一次單獨離家外出,比計劃拖延了好幾天,家裡人倒好說,以為我在學校呢,文先生肯定是擔心著呢,東西送到了沒有,人安全不安全啊!不行,抓緊往回趕。於是乎與劉祖長等辭了別,踏上了返回的征程。
高雲飛沒有真奔學校,決定先回到家中,他想回家取些食物和生活用品,以確保今後讀書之用。他一路跋涉回到家裡的時候,是個天朗氣清的上午,他以為家裡的勞力這時候應該下地幹活去了,然而卻都在。「這些天到哪裡去了?」他爹瞪著大眼怒氣未消地問著。「沒去哪裡,一直在學校呢」,高雲飛心裡很不踏實地回答著。「放你娘的狗臭屁,學校那邊我早就去了,文先生早就連夜逃跑了,他是個革命黨人,學生也解散了,哪裡還有什麼學校?」父親邊說邊上來對著高雲飛就是兩個耳巴子並捎帶了兩腳。在全家人的逼問下,高雲飛很不完全地說了一些文先生要他去外地送東西的事情,父親繼續怒罵道:「你這是老鼠日貓腚傻作不要命,這是要殺頭的事,以後你哪裡也不要去了,老老實實在家種莊稼吧!」。高雲飛排行最小,母親很是心疼他,說:「小啊,聽你爹的話,不願幹活幫我打理家務也行」。沒等母親說完,父親又氣憤地說:「不行,必須干農活,不然以後怎麼生存?」話題一轉「我託人給你介紹了一門親事,是東邊王家屋子的,過幾天再去定實一些,你老大不小了,也該走正路了,再這樣下去我非整死你不行。」大哥也附和著說,「以後別叫咱爹娘操心受怕了,就你小就你好,又不用你受大累,我要是你該多好啊。」高雲飛以默默無語結束了這場驚心動魄的家教。
之後的一段時間裡,高雲飛確實沒有遠離這個毫無生機、充滿壓抑的小庄落。父親盡一切可能把他控制在自己視線範圍內,除特殊情況安排他與三個哥哥一起下地外,大多數時間帶在身邊,無論幹什麼,總是形影不離。這樣的過了好長時間,或許一二年吧!那時國民黨「北伐軍」擊潰了山東奉系軍閥張宗昌,進駐了濟南,從此,山東處於國民黨的統治之下了。高雲飛也已二十來歲的年齡了,他始終不能安分務農,父母幾次勸其結婚來拴住他的心,也未能如願。他的心在騷動,他不想甘心於這樣一輩子。人這東西就是這樣,只要想做的事,總會有機會、有理由、有辦法的。高雲飛借著與他人鬧掰了的時候,逃離了家鄉。他決定先是到三合庄走一遭,聽說三合庄已經非常繁華了,具備了鎮級規模,有集市、有廟會,還有駐兵呢。
他到三合庄的時間是在一天的下午。他信步地遊盪著,他想去看看讀過書的地方現在怎麼樣了,邊不由自主地朝那個方向走去。原來讀過書的那個大院門前有一條小路,兩邊也各有一條,他佯裝從大門前走過,門是敞開的,斜著眼向門裡瞅了瞅,有人在裡面活動。他來到院一邊的小路另一邊的半截院牆,躍上牆頭眺望,院里確實有人,還不止一個,是男人,從院里到屋裡出出進進的,有的手裡拿著棍棒擺划著。他看了一會兒也沒搞明白,跳下牆沿著牆下的小路向北,到大街上去了。這幾年,三合庄都是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但是固定的格局他還是很熟悉的。
高雲飛東遊西轉地折騰了一下午,由先前的激動和興奮也變得稀鬆平常了。臨黑的時候,他想好先到單家羊肉館吃點飯,再到庄西面馬車店對面的那個旅店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