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3 章 綺思
沈寧意下意識後退一步,卻是下肢不穩,直接往後坐倒在地,謝扶涯被她這一摔激得神色清明了一陣,當即又將長青劍祭出,在掌心狠狠地劃了一道。
上青劍削鐵如泥,殷紅粘稠的鮮血登時便從傷口溢出,謝扶涯卻眉毛都沒皺一下。
他只停住步子,又往後退了一步。
這位「虞師妹」本就身帶異香,現下自己靈力皆無,身上用來阻隔她味道的結界自然也維持不住了。再有經過剛才之事,他眼下便也再不能用八棱銅鐘來束縛她了。
方才一見,她身上的異香被汗水激發,越發濃烈,她流出的血卻更是腥香難掩,差點令他受了蠱惑。
他五指曲起,用指尖用力按壓掌心傷口,以那刺痛換得些清醒。
又在心中默念了兩遍清心咒,方才自從他看到腳下倒影中的「她」說出「留下」后,看這位「虞師妹」的目光難免便更複雜了些。
自己是不是真的誤會了她?
謝扶涯指尖深陷掌心,血滴便順著指間縫隙一滴滴地落在腳下冰面之上。
沈寧意此時也扶著牆站起了身來,經方才一事,她逗弄他的心思也少了許多,現下要先想的是如何帶他出去。
此時兩人周身靈力盡散,謝扶涯又身有情.毒,若不將自己這個引子和他隔開,他再強撐下去,只怕修為有損。
「謝師兄,你還好嗎?」
上青劍往空中一拋便消失不見,謝扶涯試著用手擋在鼻尖,那香氣卻仍能從唇中鑽入,好似長了爪牙的蛇,沿著他的褲腿衣角就靈台中竄。
謝扶涯沒有回答她問題,卻向她扔來一瓶葯來,還有一些包紮用的絲布。
沈寧意抬手接過,見謝扶涯又後退了一步,不知從哪裡掏出一個小小丹爐,又拾出一盒火柴和幾根柴火,架在爐下,又扔出一米粒大小的圓丸扔入爐中。
那是那蜘蛛精的內丹,還差一點便能煉化,沈寧意倒沒想到謝扶涯身上還有煉丹爐,柴火也一應俱全。
但這樣煉化,起碼得用三天三夜不止。
沈寧意上前一步,謝扶涯卻又往旁邊靠了一步,臉上的潮紅並未消散,氣息卻是堪堪穩住。
他終於說話了:「別過來。」他聲音沙啞地厲害,一出聲便帶著低低的氣音。
沈寧意步子一頓,卻是步子一調轉,朝那小小煉丹爐走去,謝扶涯還未來得及阻攔,只見這「虞師妹」一腳將那煉丹爐踢翻。
她的手上覆滿鮮血,皮開肉綻,形容可怖,她卻毫不在意地伸手往那才燒得發燙的丹爐中去夠出那米粒大小的內丹。
常有旁門左道的修鍊者從妖丹汲取修為,卻不知妖丹之中妖力與人經脈相衝,在筋脈中逆轉,傷筋斷脈。尤其行過惡的妖物的內丹更有惡氣,極易令人心生心魔。
是以有正統修鍊體系之人少有用妖丹修鍊,若收到妖丹便是將其煉化成氣,回歸天地之間。
但謝扶涯不知道,破術一門本就逆天而為,其內從妖丹汲取妖丹修為試圖衝破經脈再重塑的人也不勝少數。
這妖丹只剩一絲,應該於她無礙,正好為她排除淤血,況且謝扶涯一直這樣兩人也沒法出去。
思慮半晌,那妖丹在她兩指間停留了一刻,便被她放入了口中。
沈寧意迎著謝扶涯難言的神色笑了一下:「謝師兄,你應該知道每次門中帶回的妖丹大多送到破弘門煉化吧,這其實就是我們的煉化方法。」
謝扶涯當即面色一變,隨著一聲「得罪了」,他步子一移,衣袂一飄,已在飛速間行到了沈寧意身前。
一隻手掌伸出用力握住了她的下頜,令她被迫張嘴,但沈寧意嘴內空空,卻是早已經將那內丹吞咽下去了。
謝扶涯發覺這位「虞師妹」看向自己的眼神很奇怪,和之前都不同,那雙眼定定的,沒有什麼笑意,就像透過他在看別人似的。
謝扶涯放下手,只覺觸到她皮膚的指節都像發燒一樣燙了起來,她的眼睛亮亮的,又沉靜又靈動,眸子中只倒映著自己緋紅的臉。
她的皮膚在輕紅色光暈下顯得潤氣,摸起來黏手又軟,那張臉小小的,幾乎能被他的手掌輕易覆蓋。
那張沾了血色的嘴被迫張開,其內的玲瓏小巧的潔白小齒沾了刺眼的血跡,其內那隻舌頭看起來也軟軟的,小小的。
那露出的一截脖頸也沾了血色,卻纖細筆直,窄窄的,自己一掌或許也能握住。
謝扶涯指節暗暗地在衣袖之下摩挲了一下,垂著眸子將心中那點被毒.素勾起不該有的綺思按下去。
離得近了,他便更能聞到她身上的味道,或許是因為她將那內丹吞入了,他身上的情.毒便也沒那麼厲害了。
那濃香變得若有若無,在鼻尖騷.動著,和著淡淡甜腥味,悄悄地撩過他的周身。
謝扶涯冷靜了許多,但沈寧意的情況卻有些不妙起來。
那內丹進了肚,她先是感覺那熱度順著喉嚨落入胃裡,整個肚府都有些暖熱起來,那暖熱彷彿沿著四肢去往周身各處,先是貫穿全身的熱意,隨即便是胸口猛地一跳。
她神思一震,只覺神魂都被颳了一下,喉嚨中又湧上一股血腥,從唇邊又漫出血來。
緊接著周身各脈都彷彿有如無數馬車飛碾,痛得她難得微微蹙起了眉,扶住一旁的牆又吐了一口血。
謝扶涯當即掏出一粒丹丸,抬起沈寧意的下巴,就著手指塞進了她的唇中。
好似怕她吐出,他還用手緊緊合上她的唇,不小心沾了她嘴邊血跡的大拇指,輕輕按在了她軟軟的殷紅唇瓣上。
沈寧意痛地有些晃神,那妖物內丹里夾雜著的熱好似從她周身各處一點點收回,再一寸寸地攀爬到腦中。
「......你為什麼不說?」她晃神了一瞬間,抬著有些迷濛地雙眼問他。
謝扶涯愣了一下,感覺手下的人喉嚨吞咽了一下,似是將葯吞了下去,他想要收手,卻被她的手按住了。
她的手滾燙似火,兩隻手緊緊握住了他的手腕,讓他的手動彈不得,謝扶涯唯恐太用力會傷了她,只擰著眉問道:「說什麼?」
說什麼?
她無非是心裡有些疑惑,想要親口問一問賀汀,為什麼從一開始就知道她是誰也不說,心傾她也不說,是不是故意要死在她懷裡令她愧疚。
當初無方之上的續衡山他是不是故意燒的,如果有誤會,為什麼毫不解釋地逃了,又再也沒有回來過。
到底是喜歡她,還是只有一點喜歡她?她不明白,若是從一開始就心傾於她,為何從來不說,除非是不夠喜歡,才能找到那樣多的借口來保持緘默。
謝扶涯臉上的緋紅才消減了一些,就算現下形容窘迫不堪,那雙眼卻也絲毫不沾凡塵煙火,高高在上地看過來,好似俯視眾生的天神。
沈寧意覺得自己靈台從來沒有那麼渾濁過,她理智尚存,謝扶涯眉心那點紅印像是某種勾人的亮光,混合著那妖丹的餘熱將她的理智生生壓了下去。
不管了。
想那麼多也不是她的本色。
她忽然抬眼對著謝扶涯笑了一眼,手指順著他的手腕往上爬,按住他那根大拇指,好似虔誠又天真的,用雙唇主動貼合過去,吻了一下那根手指。
啵地一聲,好似水底一點水泡一下升到水面,在謝扶涯心裡輕輕地破開了。
「為什麼不說?」她的聲音好似呢喃,謝扶涯怔忪一刻卻被她這聲喚回了神。
他心下有種直覺,她將他當作了別人。
他沉了沉目色,鴉睫半垂,微斂著眸子,又被迫她仰起頭看他,大拇指按了按她的下唇,他嘴角卻微微勾起,好似蠱惑地低聲問她:「我是誰?」
這位「虞師妹」卻好似根本不吃這一套,就算被抬著下巴,仰著頭看人,她的目光中卻還是有著不服輸,好似掌握一切的人是她,在上方的也是她。
她用一隻手牽起他垂落在身側的手,掌心覆在他手背上,拉著那隻手來到她的臉側,她偏著頭將臉倚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你是你。」
好似乖巧地伏在他掌心,那雙眸子卻亮晶晶的,狡黠明亮,總讓他忍不住憂心她有什麼壞心思。
掌心一陣溫軟,他沉默半晌,又開口誘導問道:「那你想要我說什麼?我都告訴你......」
她在用長長的睫毛蹭他的掌心,一雙眼卻緊緊勾住他的視線。
「我想知道......」
她的動作停了,雙目一眨,那雙眼好似漸漸笑起來,謝扶涯面色一沉,還來不及收手,便聽眼前人說道:「我想知道師兄還想在這裡和我磨蹭多久?」
話音剛落,謝扶涯想要收回的手卻陡然停住了,他也笑了起來,眼中卻冷冰冰的:「自然是要等虞師妹先演個過癮。」
沈寧意放開了他的手,又笑問道:「師兄好了吧?」
謝扶涯輕哼一聲,睨她一眼,便也整了神色,出聲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那牆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