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伶俐識機緣

五十九.伶俐識機緣

玄慈方丈聽了鄧百川所言,合十為禮,對慕容復說道:「慕容施主若是有何憑證,但請說來,鄙寺促成今日之會,只為辨明真相,還無辜死者一個公道。天日昭昭之下,眾多英雄豪傑俱在,任誰也不能在此指鹿為馬,憑空構陷。」

慕容復低頭沉思不語,包不同忿忿不平,低聲說道:「公子爺,這等事黃泥巴掉進褲襠里,咱們哪裡去尋憑證?」

王語嫣見慕容復現下窘迫至極,又見李逍遙虎視眈眈,輕輕拉了一下慕容復衣袖,慕容復詫異回頭。王語嫣低聲說道:「表哥,若不然,便讓我試一試?」

慕容復奇道:「哦?表妹,你有何辦法?」

王語嫣嚅囁半天,擠出幾個字來:「盡人事,聽天命。咱們儘力而為便是,若是實在不行,那便……那便……」她想說「那便如蕭峰與阿朱一般同生共死」。但又想到他們二人已結為夫婦,連孩子也懷上了。自己與表哥尚未婚嫁,以此自比,似乎又有些不妥。她越想,心中越是羞怯,便說不下去了。

慕容復不置可否,一旁鄧百川說道:「且將死馬當作活馬醫罷。大不了今日便大打一架,武林中終究是拳頭大的道理才足。」他目光中帶著鼓勵,看著王語嫣,溫和說道:「王姑娘,還莫要慌亂,咱們身正不怕影子斜。」

王語嫣垂著頭,緩步走了出來,她抬頭看去,眾多武林豪傑上百雙眼睛齊刷刷盯著自己,心中不由的慌亂。一旁段譽見了,連忙走到王語嫣身前,為王語嫣擋住眾人目光。他回頭說道:「王姑娘莫怕,不論你想說什麼,我都是信你的。」

王語嫣見段譽護在身側,彷彿又回到了杏子林中,她侃侃而談,段譽笨手笨腳的護她周全,為她出謀劃策。此時,待在段譽身旁,她終是放下心來。鼓起勇氣,抬頭看向玄慈方丈。柔聲道:「方丈大師,可否容小女子辯白一番?」

玄慈見王語嫣立於百餘人前,渾身抖得不停,好笑之餘,也佩服小姑娘勇氣可嘉。他雖然長相醜陋,但氣質甚是和藹。微笑道:「這位姑娘貴姓?」王語嫣見玄慈態度和善,心中又輕鬆了幾分。說道:「我姓王,是慕容公子表妹。我想為我表哥說幾句話,可以嗎?」

玄慈笑道:「自然是可以的,少林寺並非龍潭虎穴,豈有不許人說話的道理。王姑娘有何話說,儘管暢所欲言。」

王語嫣回過頭來,向著武林群雄說道:「請問,誰是那位不幸身亡的伏牛派柯老爺子的親友?」

人群中站出兩人,正是「金算盤」崔百泉與柯百歲的大徒弟「追魂鞭」過彥之。崔百泉說道:「柯百歲是老朽師兄,這是他的大徒弟,過彥之。」

王語嫣向兩人福了一福。問道:「江湖中都說柯老爺子死於慕容家的『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之下,想必是天靈蓋上中了伏牛派百勝神鞭的一招『天靈千裂』所致。只是不知,屍身腹部太乙、天樞兩處穴道,是否有青腫痕迹?」

過彥之聞言,臉色劇變,崔百泉見了,說道:「彥之,師兄的屍首,是你入殮的,你實話實說便是,這是為師兄沉冤昭雪的時候,卻沒得那許多忌諱。」過彥之點頭,面色怪異的看著王語嫣,顫聲說道:「確實不錯,我為先師入殮時,親眼所見。只是此事只有我一人知曉,你…你是如何知道的?」

王語嫣柔聲道:「伏牛派的鞭法,雖是軟鞭,但威力卻極其剛猛,這招『天靈千裂』鞭梢自上猛擊而下,威力奇大無比,

但手握鞭尾卻要將自身胸口一眾要穴盡數護住,僅以手腕發勁,實在是難練至極。」她嬌嬌弱弱,隨口之間居然將伏牛派武學不傳之秘說的一清二楚,崔百泉與過彥之面色蒼白,不知如何是好。

眾人見了崔百泉與過彥之的臉色,也知道這小姑娘所言非虛,竟然三言兩語便將伏牛派的武學絕技說了個通透,不由的紛紛暗自心驚。接著,他們又聽到王語嫣接著說道:「若要破解此招,只需先行點中了腹部的太乙、天樞兩處穴道,使鞭之人,勁力立時散亂,軟鞭難以操控,頭頂便直接暴露在對方面前,這時,對方隨手一招,皆可擊碎使鞭之人的天靈蓋了。」

她看向李逍遙,說道:「李公子,你能以無招勝有招,這天下間各家武學招式變化,統統逃不過你的法眼,我剛剛所說,不知是真是假?」李逍遙點點頭,說道:「不錯,便是我親自持劍,若要破招,也不過如此罷了。多日不見,王姑娘你武學見地更加精深了。」

王語嫣微微一笑,對崔百泉與過彥之說道:「貴派軟鞭,長達四尺二寸,要在長鞭襲來之前點中這兩處穴道,要麼使用兵器,要麼指力驚世駭俗。這位過公子曾親自檢驗,也證實了小女子所言非虛。那麼不論是哪種情況,都不可能是我表哥殺了柯老爺子。」

一旁包不同說道:「著啊,慕容家若要用兵器,自然也是四尺二寸的軟鞭才行,可這樣,也就不需要去點你穴道了。若是空手,先以指力傷人,再殺人栽贓,這般指力,便是少林寺幾位專修指法的高僧也未必能行。」

玄慈默想了片刻,點頭道:「不錯,老衲不善指法,其餘玄字輩師弟中,擅長指法的幾位師弟,雖可做到隔空出指,但在生死相搏中遠隔四尺二寸出指傷人,實在是力有不逮。」

大家看向慕容復,他不到三十的年紀,便是自娘胎里開始苦練指法,也未必能超過一群年過五旬,專修指法的少林寺玄字輩高僧。

崔百泉呆立當場,喃喃說道:「莫非,真的不是他?」

鄧百川向玄慈方丈拱拱手,連聲道謝:「多謝玄慈方丈仗義執言。」他看著崔百泉,說道:「崔先生,貴派柯老英雄慷慨大方,救人急難,我家公子也是仰慕的緊,你們在河南立派,我們在姑蘇隱居,從未見面,更談不上恩仇,我家公子實在沒有理由去殺害柯老英雄。」

崔百泉與過彥之,本是存著必死之心前來,想著拼掉性命,也要讓姑蘇慕容氏名聲掃地,誰知此刻聽了王語嫣一番話,心中竟然一片茫然,兩人相顧無言,默不作聲。

段譽見王語嫣臨危受命,幾句話之間,竟然將慕容復身上嫌疑洗去大半。他看著王語嫣自信滿滿,神采飛揚的樣子,心馳神往,難以自矜。轉念想到從此慕容復感念王語嫣相助之情,他二人成親后必然琴瑟和諧,恩愛有加,又心酸不已,目中含淚。

王語嫣見伏牛派之人不再說話,心中雀躍,但她畢竟害羞,之事滿臉通紅,但雙眼逾見明亮。她接著說道:「至於其他如青城等派的高手被殺一事,當初在聽香水榭,我與包三哥都與你們分說清楚了,你們可還有什麼要再問的么?」

武林群雄中,一群人低下頭,默默後退。眾人見了,一片嘩然。一名黑衣老者說道:「姑娘,請問少林玄悲大師之死,又該如何算呢?」

王語嫣抬頭看了他一眼,說道:「原來是沅陵『排教』的向老先生當面。」向老先生一愣,說道:「姑娘見過老朽?」王語嫣搖頭道:「小女子不曾見過,但是向老先生手掌發黑髮亮,手掌骨節粗大,皮膚卻不粗糙。這是『鐵砂掌』練到及至,返璞歸真的表現,天下間能如此的前輩高人。只有『排教』的十大排頭之一的向老先生了。」

向老先生搖搖頭,說道:「一群苦哈哈跟老天爺掙命吃飯,隨時便要掉進沅水裡去見龍王,哪裡配稱『前輩高人』。當年玄悲大師曾與我『排教』有大恩,無數排工子弟,因他得了性命。現今玄悲大師無故身亡,我們這幫苦哈哈別的沒有,為恩人拚命的勇氣卻是不缺!」

他說到此處,滿是水銹的臉上猛地睜大了眼睛,直直的看著慕容復。慕容復身側的公冶乾皺著眉道:「向前輩如此看我家公子,莫非心中已經認定了我家公子便是殺人兇手不成?」

向老先生死盯這慕容復,緩緩道:「不管是誰,咱們『排教』數十萬子弟,都與他不死不休。便是『排教』中人死絕了,這個兇手也得給老子嘎卵!」他心中悲憤,說到後來,連家鄉土語都冒了出來。

公冶乾怒道:「萬事抬不過一個理字,真兇尚無定論,閣下怎可如此武斷?」向老先生性如烈火,一掌拍了過來,低聲吼道:「殺錯了老子賠你性命便是!」公冶乾左掌立於胸前,右掌強橫一拍,二人雙掌相對,竟是兩個牛脾氣,誰也不肯變招退讓。

王語嫣只聽得「嘭」的一聲巨響,耳膜幾乎震破,兩人雙掌交擊出,一股勁風撲面而來,她不會武功,只是低聲驚叫了一聲,便呆立當場。一旁段譽連忙上前,面向王語嫣,以後背為她擋住了這股掌風。

公冶乾右掌甫一與向老先生手掌接觸,便感覺猶如貼在一塊烙鐵上,他眉頭一皺,左掌忽的竄出,擊在右掌手背,兩人順勢分開,公冶乾正欲追擊,卻感到手心一麻。那向老先生放下雙掌,仍然盯著慕容復,說道:「娃娃,我要是你,就莫要動手了。」

慕容復急急看去,公冶乾滿頭大汗,右掌紫黑,全身顫抖不止。慕容復怒道:「老匹夫,你竟敢下毒?」他不待向老先生回答,一掌拍出。向老先生見他一掌拍來,仍然不躲不閃,右掌推出,欲要接慕容復一掌,慕容復怕他有毒,連忙變掌為爪,使出了一路「鎖筋扣骨手」,用擒拿功夫與他近身相搏。

誰知這下正中向老先生下懷,慕容復每每抓住對方關節肢體,向老先生皮膚滑膩無比,輕易掙脫,對方「鐵砂掌」每出一掌,皆勁力純厚,掌風凝而不散,慕容復不但不能將對方擒下,反而屢屢遇險,難以得手。

王語嫣見了,連忙說道:「表哥,莫要擒拿,他身上抹了排工防晒的魚油!」慕容復連忙撤招後退,向老先生揮掌直進,慕容復換了一路「游龍戲鳳」的掌法,與他游斗,這才穩住陣腳。

那向老先生連連出掌,慕容復一連變了三門掌法,只是游斗,不與他對拼掌力,待三十招后,向老先生氣力難以為繼,出掌時終於慢了一慢,被慕容復用了一招崑崙派的「三分天下」,拳、掌、指齊出,向老先生勉力格擋,終於還是被慕容復一指點倒。

向老先生委頓坐地,慕容復也不為己甚,對向老先生拱手道:「前輩,多有得罪,玄悲大師之死,在下也深感遺憾,但在下委實冤枉,還請前輩賜下解藥,讓在下救我部屬。」

向老先生閉目不語,不論慕容復如何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他統統就是一句「你殺了我吧。」作為回應。

王語嫣走了過來,柔柔的說道:「向老先生,剛剛你與我表哥交手,他著急公冶二哥中毒,是以並未如何留手。我請你平心而論,我表哥與你相比,武功如何?」

向老先生聽她說話細聲細氣,柔弱可憐,想起家中孫女也才這般年歲,睜開雙眼,說道:「慕容公子果然名不虛傳,武功招式浩如煙海,變化無窮。老夫輸的不冤。」

王語嫣說道:「你乃是前輩高人,又與玄悲大師相熟,不知你的『鐵砂掌』與玄悲大師『大韋陀杵』掌力相較,誰更純厚一些?」

向老先生慘然笑道:「我這『鐵砂掌』,修鍊之時,需不斷用肉掌在燒熱的鐵砂中抽插拍打,那鐵砂不純,內含少量毒質,便不斷滲入體內,與自身內力融合。我們苦命人能得一絕技護身已是萬幸,哪裡還顧及的了中不中毒。便是無毒,沅江上的排工,又有幾個能活過四十歲?」

他閉目沉思片刻,說道:「十二年前,我曾與玄悲大師切磋,當時我與他對了七掌,我仗著掌毒之利,勉力支持到第七掌才敗下陣來,十餘年過去,他乃佛門高僧,有少林的神功秘籍相助,我乃沅江邊垂死掙扎一排工,現在恐怕我非他三掌之敵了。」

王語嫣笑了一笑,輕聲說道:「那如此看來,我表哥更不可能殺了玄悲大師了。」她不待旁人詢問,自顧自說道:「玄悲大師所修的『大韋陀杵』攻守兼備,精妙至極,若要勝他,就非得以強橫功力泰山壓頂,摧枯拉朽。我表哥勝了向老先生,憑的是招式精妙,武學技藝不凡,可不是憑空多出了百十年內力,一力降十會,以蠻力屈人之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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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龍劍光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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