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小蘭怎麼啦

黃一諾坐在回程的汽車上，肚子已經餓的咕咕響。

只能哀嘆生活之多艱！來回趕車，中間也一刻不停地忙活。

別人家的夏天都是大蒲扇、綠豆湯、冷水泡過的西瓜、痱子粉。

他為了省一斤糧票，硬是跟五叔挨餓到現在，午飯都沒捨得吃。

從縣客運站下車，黃一諾特意去候車室看了時間，已經下午三點多了，沒有手機手錶真的很不方便。

沒做停留兩人來到南城黑市，看見黃子恭自己一個人蹲在牆腳下，也不跟相鄰的商販交流。

黃一諾從後面走過猛然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把他嚇得跳了起來。

黃子恭回頭看見是他和黃懷信，才笑著說道，「你們回來了。」

黃一諾過去看了下幾個大竹桶，估摸著剩下的黃鱔和泥鰍重量，「這估計也就剩二十斤不到了，連送帶賣，我們趕緊回家。」

太陽曬了一天，街道空氣悶熱不已，擺攤的商販走了不少，來買東西的人已經沒幾個了，在黃一諾的堅持下，剩下的全都半賣半送，送得黃子恭和黃懷信倆人心疼壞了。

回去的路上，三個人悠閑地坐在牛車上，走到半道，在上次的地方歇息，黃子恭又賊兮兮地把錢掏出來，和黃懷信蹲在一起，兩個人你一分我一毛地數了好幾遍。

還沒等黃子恭開口，黃懷信就急吼吼道，「五十五塊三毛四，還有二十一斤糧票和五斤肉票，乖乖，我累死累活掙一年工分也沒你這一天賺得多啊。」

說到後面這半截，明顯有點泄氣了。

黃一諾玩笑般接了一句，「五叔，沒事，哥吃完肉會給你留一碗湯的。哈哈～」

黃懷信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直接走過去給了他一個爆栗，「臭小子，沒大沒小，你給誰當哥呢。「

黃懷信跟了侄子一天，見識到了黃一諾不一樣的一面，看著他稚嫩的臉龐，有些不可思議。

黃一諾跑了一天都懶得走路了，回到牛車上躺著。

到了鎮上，黃懷信守著牛車。自己和黃子恭拿出四斤肉票，又割了四斤豬腿肉，還將所有糧票都買了大米，分了兩斤肉和五斤大米給黃子恭。

另外又買了兩瓶米酒，五包煙，一斤糖果條，三十個編織袋，這樣又花了二十二塊錢，看著一大疊錢，沒一會就少了三分之一，可把黃子恭心疼壞了，這錢也太不經花了。

黃子恭跟著也沒推託，黃一諾買什麼，他就過去直接提著。

黃一諾他們剛到家，甚至都來不及打水洗去手和臉上的灰層，就給黃一舟緊緊黏住了，圍在身邊打轉，二哥二哥的叫個不停。

小五黃玉蘭也是小尾巴似的跟在後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們三人，怯怯地隔著一小段距離不敢靠近。

黃一諾摸著黃一舟稀疏的頭髮，問道，「在家有沒有聽話呀，淘不淘氣？」

黃一舟仰著小腦袋，碰碰跳跳地問道，「我很乖，你昨天答應給我買糖果條呢？」

哦呵，這傢伙居然不是想我了，只是想著跟自己要吃的。

黃一諾只好返回板車上糖果條的紙包裹，抓了一把給他。

得了糖果條愣是沒放手，不是過年過節，可吃不上一點東西。

瞧他這小模樣，黃一諾忍不住笑了，隨即又正色教育他道，「吃多了牙疼，以後一天不準超過兩顆知道不？不然就有毛毛蟲長你牙里，吃掉你的牙齒，把你牙齒咬空，變黑爛掉，今後都咬不動雞腿了..….」

黃一舟被嚇唬地瞪大眼，

忙把嘴張開，仰頭對著他道，「二哥快幫我看看嘴裡有沒有蟲子。」

賴氏正蹲在院子里曬苞米，聽著兩人沒營養的對話，止不住笑，嗔道，「你無聊不無聊，還嚇唬你弟弟，沒個正形！」

「娘，給，好甜，二哥說吃完了還買。」

「趕緊柜子里放好，你都吃多少了，還吃飯不？」賴氏一把奪了包裹，放了柜子上。

小玉蘭也啊啊啊地跟著她四哥，看著好吃的糖果條一邊流口水一邊流眼淚，哄都沒哄。

家裡孩子多，哄孩子簡直就是閑的，農村孩子也沒那麼嬌氣。

黃一諾把東西分好，安排黃子恭順便去還牛車，和五叔提著東西走進屋裡。

叔侄兩人脫了上衣在井水邊沖澡，看著泄洪的小丫頭，趕緊用毛巾給她抹了把臉。

「別哭了，明天二哥給你買糖，大白兔，牛奶味的曉得不。」

「二哥最好了，明天可別忘了。」小丫頭站在那懵懂地想著牛奶味是什麼味呢，遠處的黃一舟聽到有糖吃，立馬就不哭了。

換好衣服走進老爹的廂房，看桌子上擺的鹹菜還有稀飯，現在炒肉做飯是來不及了，不禁皺了皺眉頭對黃懷信說道，「五叔，現在只能隨便對付一口了，晚上再弄點好吃的，讓您和我爹好好喝一杯。」

「對了五叔，這裡十塊錢，兩包煙，吃完飯，麻煩您去生產隊一趟，錢是給大隊的，煙您幫我送給懷德二伯，然後跟他說下，明天我們要借四輛牛車。」

「多大個事，上個月二皮家借牛車拉石頭，一口氣用了一個月，也才給了三塊錢，哪裡要這麼多。」

黃懷信還要推回來，坐靠在床上的黃懷禮插嘴道：「扒口飯就趕緊送去吧，禮多人不怪，求人辦事，想著占集體的利益這樣不好，會被戳脊梁骨的。」

還沒吃完飯，就陸續有以送黃鱔或者拉家常的名義，過來要昨天黃鱔泥鰍的錢，鈔票一到手，又得了黃一諾「有多少，收多少」這句話，大家高興壞了。

這年頭賺閑錢的去處可是基本沒有啊，而且一次性送黃鱔超過200斤加2分錢。

賴氏和黃懷禮在裡間屋躲著算賬，結果一算出來，兩口子都嚇了一跳，把收黃鱔泥鰍的錢去掉，今天凈賺三十九塊錢。

賴氏心裡不禁隱隱想去算一個月能賺多少，但是又覺得自己太貪心了，就是這兩天賺的錢，她就該阿彌陀佛了。

回到家五點多，黃一諾一家可忙活壞了，黃一諾帶著賴氏和五叔在院子里上稱，老爹黃懷禮在屋裡記賬，弟弟黃一舟在上稱之前把小的，死的挑出來，建華村的黃鱔鰍算遭殃了，到傍晚掌燈時，就收了三千四百多斤，畢竟一條黃鱔怎麼也有三五兩，真心不算多。

雖然今天依然是沒結現錢，可昨天送黃鱔的人，今天都實打實的拿著了錢，所以記賬一點阻力沒有，只要確認好總賬，明天這個時候直接過來拿錢就好。

也有一些小孩子送黃鱔過來，黃一諾心裡清楚，這以後孩子才是主力，一旦大人去上工了，哪有時間抓蝦逮魚的。

看著送過來量少的，比如三五斤的，直接現款現結，也不記賬了，送過來多的，給一部分現錢，剩下記賬。

這可把一些小孩子激動的一陣歡呼，決定以後不午睡了，直接去抓泥鰍黃鱔。

這一天建華村裡的大小孩子，基本每個人手裡都握有三兩塊錢，平常家長給零花錢也就一分兩分的給，什麼時候見到過這樣的「巨款」啊。

村裡有的家長對孩子說，錢爹娘幫你存起來，以後給你娶媳婦用，小孩子哪有這麼好騙啊，在這些錢的「收編」問題上，孩子再怎麼鼻涕眼淚都沒用，大部分家長都是武力鎮壓。

還有一些家長拿著柳條滿村追著孩子打，不少孩子都暗下決定，下次抓了泥鰍黃鱔直接賣，也不往家裡放了，這樣就能偷偷的存點零花錢了。

終於忙完了，黃一諾把黃子恭、黃懷信、杆子和大牛聚到了一起，「我們夜裡一點鐘就走，回去趕緊睡。大家也放機靈點，以後不管誰問，都說是幫水產供銷廠代收的，曉得不？」

賴氏一邊摺疊衣服一邊說道，「會不會太早了。」

黃一諾搖頭說，「太晚了，牛車不讓進城裡，只能天黑進去。」

說完又交代屋裡的所有人，在外面說話注意點，統一口徑就說是幫別人收的，不要說送貨到哪裡，這年頭機靈人真是太多了。

最後，黃一諾把五家人的大竹桶都收集到一起，只有二十多個，還不夠！

一個巨龍竹製作而成的大桶，可以裝四十斤左右的黃鱔泥鰍，編織袋不能裝太多，也是裝四五十斤一袋，還要隔一段時間拎著泡一下水，要不然會死很多。

還要再借或者租三十個大竹桶才行。眾人商量了一下，決定回去找熟人租，一個竹桶一天給五毛錢租金，應該能解決這個問題。

安排好所有事情后，黃一諾就和母親到灶房準備晚飯，今天燒了一鍋大米飯，一碗油麥菜炒肉，一碗紅燒肉，一碗辣子黃鱔干鍋，還做了一盆泥鰍雞蛋湯，每道菜份量都很足。

黃一諾撒入切好的蔥絲，裝碗起鍋。

扭頭朝外面院子喊了一嗓子：「一舟，小蘭，快來……」

外面沒動靜。

「這倆傢伙，怎麼回事？讓他們嘗菜這樣的好事都不回來？」

黃一諾說道，扭頭往灶房門口去，探頭到外面看了一眼。

這一看，把他嚇了一跳。

只見黃一舟馱著小妹，蒼白著臉驚慌地朝後院這邊奔來。

黃玉蘭腦袋趴在黃一舟的肩膀上，黃一諾沒看見她的小臉，可是卻看到了滴滴答答的血從她的臉上滴下來。

大部分沾在黃一舟的肩膀上，紅了一片，還有一部分掉在地上。

以至於黃一舟一路跑過來，身後留下一連串紅色的血滴！

「一舟，小蘭這是怎麼啦？」

黃一諾喊了一聲，跑了過去。

黃一舟聲音帶著哭腔，「二哥，小妹的鼻子流了好多血！」

「別慌，先進屋再說！」

這邊的響動驚動了灶房裡的賴氏，賴氏出來看到眼前的情景，嚇得嗷了一嗓子差點栽倒在地上。

把黃玉蘭馱進屋，屋裡的老爹五叔，還有杆子叔大牛叔見狀，都驚了！

「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一舟你是怎麼做哥哥的？」

黃懷禮急得拍打著床沿，差點沒從床上滑下來。

黃懷信也心疼得一張臉都扭曲了，抄起旁邊賴氏做衣服的剪刀，就要衝出去。

被杆子大牛兩人攔住了。

「老五，你別衝動，先聽一舟說完是怎麼回事，再去也不成！」

黃一諾吩咐母親打來一盆熱水，擼起袖子趕緊給小玉蘭止血。

屋裡所有人都沒說話，圍在旁邊看著。

黃懷禮把黃一舟喊到了床邊，「怎麼回事？你別哭，快說啊！」

黃一舟抬起袖子抹掉臉龐上的眼淚，哽咽著道：「爹，是小姑打的……」

「什麼？」黃懷禮的眼珠子差點瞪到了地上。

「你小姑不是在鎮上你二伯那裡嗎？什麼時候回來了？」黃懷禮問。

黃一諾已經給小玉蘭簡單的處理了鼻子，沒一會就蘇醒了，賴氏把她摟在懷裡哭。

黃懷信聽到肇事者是妹子黃懷蓉，他沒有衝出去，心裡愧疚不已，一張臉黑得跟鍋底似的！

「小姑怎麼回來的我不管，一舟，你別慌，怎麼回事，你從頭再說一遍！」黃一諾一邊擦拭著手裡的血，走過來問道。

「一諾，小蘭的鼻子怎麼樣？」黃懷禮又問。

「謝天謝地鼻骨沒斷，就是流了好些鼻血，吃了苦頭！」

黃一諾說道，視線轉而又落回弟弟黃一舟身上：「一舟，你接著把你聽到看到說出來，小姑是為什麼打的小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