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對不住了!
光湖裡並不大,只有四十來戶人家,公孫牛與杜喜說話的功夫,就到了目標人物的家門口。
這是一座簡陋的農家小院,未修牆垣,僅用半人高的竹籬笆圍了起來。大門的位置,放置了一個槐木做的柵欄門,站在外面向裡面望去,一覽無餘。
此刻,早就踩好點的公孫牛和杜喜,正在這戶人家門口那棵光禿禿的老槐樹下分配任務:
「老規矩,吾進去拿雞,汝在外面守著,若有人靠近,用箭矢將之逼退,若來人眾多,汝先行撤退,之後在河邊會合。」
杜喜鄭重點頭,二話不說,就把從燧中帶出來的箭矢上了弦,一個側身,藏於老槐樹后,猶如一個訓練有素的殺手,冷目打量四周黑漆漆的巷陌。
公孫牛見狀也不再耽擱,壓低斗笠,走到柵欄門附近,仗著蠻力,一腳把門踢出去三米遠,像回自己家似的,邁著大步走了進去。
自打前兩天嗇夫一行人被殺得屁滾尿流,他偷雞就再也沒有遇到過明顯的反抗,只不過,不知為何,屋中之人開始頻頻向他丟鞋。
公孫牛還記得昨夜,剛從雞窩裡抓出兩隻母雞,還沒等站起來,一隻散發著惡臭味道的草鞋直奔面門拍來。
他當時大意了,忘記閃躲,剛好拍在臉上。
雖然已經過了一天,公孫牛鼻孔里似乎還回蕩著那股腐酸、臭烘烘,聞之上頭的氣味。
昨夜吃雞的時候,雞肉彷彿都變了味兒,咬一口,就乾嘔一次。他身為九尺男兒,當然忍受不了這種屈辱,和杜喜吃完了飯,便徑直折回那戶人家,將丟鞋的老頭兒從被窩裡拖出來,對著臉猛扇三個巴掌,隨後又把丟向自己的草鞋塞進老頭兒嘴裡,讓其含了半個時辰,方才善罷甘休。
公孫牛快步走進農家小院,彎著腰,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四處張望,熟練地尋找雞窩。
或許是身上的氣味過於異常,拴在圂(hùn,廁所)旁柱子上的大黑狗忽然醒了過來。
黑狗先是卧地低吟,突然齜牙咧嘴,對其一頓狂吠:「汪!汪!汪!」
找到雞窩的公孫牛,惡狠狠地瞪著黑狗一眼,殺氣森森,低吼:「給乃公閉嘴!」
「嗚……」
黑狗一哆嗦,狗腿瑟瑟發抖,一頭插進平日里刨出來的土坑中。
主人家好像被吵醒了,搖搖欲倒的小破廬中傳來小聲交流乃至哭泣的聲音,但那扇房門一直緊閉,終究沒有打開。
公孫牛順利地從雞舍中拎出兩隻母雞,又揣了幾隻雞蛋,扭頭就去與杜喜匯合:「到手了,撤!」
杜喜收起手弩,雙目凝豆,死死地盯著撲騰亂跳的雞,猛地咽下一大口口水。
「今晚去哪兒吃?」
「河邊吧,殺起來方便。」公孫牛道:「釜帶了嗎?殺雞拔毛的時候要用。」
「一直背著呢!」
杜喜嘿嘿一笑,拍了拍凸起的後背,二人耳畔縈繞著金屬清脆的回聲。
「那就好,直接去破洞。」公孫牛果斷地說,「今晚吃完雞,咱們去其他『里』轉一圈,再找戶沒人的屋舍住下。這光湖裡養雞的人家被咱們偷得差不多了,倘若偷光了,以後吃什麼?讓他們再養一段時間,咱們一個月後再回來。」
「言之有理。」杜喜小雞啄米似的點頭,雖然他沒讀過書,但也知道竭澤而漁的道理。
狗洞距離此地不過兩百米,二人輕車熟路穿過重重巷口,沒幾分鐘就到了一座巨大的乾草垛旁。
杜喜小跑上前,看準一個位置,三下五除二,把一叢叢秸稈草拔出來,一個大洞瞬間露出來。
「把釜給吾。」公孫牛把青銅劍從劍鞘中拔出,握於右手,左手則接過煮飯用的銅釜,緊緊握著側面的銅耳,「吾先出去,若汝遲遲沒聽到吾的回應,記得立刻跑,找個地方藏起來。」
「注意安全。」杜喜道:「吾依舊在草垛上,用手弩掩護。」
「好。」
公孫牛點點頭,拿著當盾牌的銅釜,長劍,像一隻光滑的泥鰍,滋溜一聲鑽進狗洞,
杜喜為了掩護,把兩隻雞放在了地上,一手扶牆,一手按住兩米高的草垛,在二者夾角中,笨手笨腳地往上爬。然而,其剛爬了一半,耳邊忽然傳來一道破空聲,接著,牆外的黑暗中便響徹著凄慘的哀嚎。
「啊呦!」
是公孫牛的聲音!
還沒等杜喜追問,又是一道破空聲。
只是這次,似乎射在了銅釜上,只傳來一道「呯」的清脆聲。
「牛兄,發生什麼事了?」
杜喜心情急切地朝兩米多高的里牆外呼喊,在慌張之下,他竟一時間不會爬草垛了,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也只是在原地蹦躂。
他呼吸之間,里牆之外又響起公孫牛憤怒的咆哮聲:
「兩個只會偷襲的卑鄙小人!」
「吾與爾等拼了!」
「伯恢,給汝手弩!」
「燧長!快後撤!這廝要拚命了!」
杜喜隱隱約約又聽到兩道破空聲,只不過這次公孫牛卻沒有慘叫,好像偷襲的人開始急了。
「燧長?難不成塞中的人追來了?聽這架勢……牛兄好像受傷了,吾該怎麼辦……」
他急得心都卡到嗓子眼兒了,渾身發熱,額頭上冒出豆粒大小的汗珠。
「牛兄說了,如果沒回應,吾就自己跑!」杜喜猶如熱鍋上的螞蚱,原地來回踱步,布滿血絲的雙眸瞪著二人之前一直住的空屋,心裡似乎已經有了選擇,自言自語,給自己洗腦,「被塞中來人抓住就死定了,吾得趕緊藏起來。對。對!藏起來!」
他有了主意,握著手弩的左手猛烈發顫,顫抖的目光看著腿側竹筒中的幾根弩箭,又看了一眼剛抓的雞,想起與公孫牛一起吃雞的日子,哆哆嗦嗦地道歉:「牛兄!對不住了!」
驀然!
他拔出劍,對著雞各捅了一下,殺雞滅口。
杜喜眼神冰冷,心變得狠辣。
見劍尖上的雞血滴下,咬牙,心一橫,一頭扎進狗洞,褐衣頃刻凌亂……
「吾亦不能棄汝於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