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救一？救萬？

看著窗外的關帝廟，李焰甲突然又有些低沉：「可惜現在的南北拳師們思維都已經定型了，滿腦子的君君臣臣天下大同，稍微離經叛道一點的也不過學自明末復社腐儒散入民間的儒學兒歌，嚷嚷著要限皇權，實則政治素養連白蓮邪徒都不如。」

「這就是李桑你應姓龍的邀請，來收他家兒子作為弟子的原因？」加藤一輝

「是！新拳法不僅僅是拳法，還有我李焰甲救國救民之道，自古未聞哪次改朝換代，哪次革新變法，在脫離了鄉紳們的支持后成功的。哪怕是我朝最為遠見的太宗陛下，在太祖死後也默不作聲地放棄了清算前明地主的主張，拉扯出一句『保天下』的綱領。

龍霸天雖然人不行，但也算是蘇鎮有頭有臉的鄉紳，家裡常年販賣阿片也是家資巨萬，更何況他還許諾我會將家資的一半作為拜師禮。阿片貿易禍國殃民，這民脂民膏用來給龍霸天享受可惜了。」李焰甲答道。

「那李桑，既然你看不慣龍家，何不直接和申海知州一起破了他龍家的家門？這樣整個龍家的錢都是你的，弟子在找其他鄉紳的子嗣不就好了？」加藤一輝不解道，在扶桑，商人從來就是大名養的白手套和儲備糧，龍家所經營阿片生意再成功關係再大，也不過是個蘇鎮鄉下特殊一點的商人罷了，這種商人在江戶砸塊磚都能打死三四個。

「龍家手裡的可不僅僅是一點點錢財，我看重的是他們家和東印度公司間的關係。明悟這錦繡山河拳后，我發大宏願，要靠紡織實業救國，傾銷海外，就不得不依靠英格蘭東印度公司的關係。

我還知道在英格蘭國內，亦有大賢指責東印度公司禍國殃民，名為國企實為買辦，購大順之貨殖，獲大英之民利。

確實，如果不是東印度公司年年給大順拉來一船船銀子，又拉回一船船貨物，英格蘭又如何會急得跳腳逼迫大順允許阿片貿易？

還不是我大順泱泱中華，只有阿片不產，想要就得需要依靠英格蘭提供嗎？

我通讀西洋哲人著作時也看過一句話，『savetheone，savetheall？』

救一？還是救萬？

加藤兄弟，你問我為什麼要收龍家兒子為徒，這就是理由。為了我大順五萬萬國民，神州天下傾覆在即，我不得不收他為徒！」李焰甲擲地有聲地答道。

突然，遠處的火光打斷了李焰甲和加藤一輝的交流。

武逸仙通過風水氣眼阻止了龍家大院燃燒時發出的動靜，但是可不會阻擋光線的傳播，此時的龍家燃起了竄天的光焰，正好被深夜不睡的李焰甲和加藤一輝看到。

橙色的焰火印在了窗戶里李焰甲的臉上，熊熊的火舌燒在他的瞳孔里，過於濃烈的顏色覆蓋住了李焰甲整個面部陰影，一時間讓加藤一輝看不出來他到底是什麼心態。

「李桑，看樣子你的弟子和銀子都沒了，如之奈何？」

李焰甲沒有回答加藤一輝的問題，反而沉默地看著，一直到龍家大院的火勢變小，他才轉而看向關帝廟前的空地問道：「加藤兄弟，白天的鬧劇你也看到過了吧？那鍾李氏給恩人磕頭的時候，有三個小孩回了頭。

其中一個乞丐打飛了鍾李氏的刀，一個小孩打吐了鍾家小孩還了他清白。

那麼最後那個富家子，你說他為什麼要回頭呢？」

「你是說，今天這事是他做的？那我們要不要把他找出來？然後……做掉？」加藤一輝問道。

「為什麼要替罪大惡極的龍霸天報仇？價值是在流通中實現的，但是只有勞動才能產出價值。加藤兄弟，人只有活著的時候才能勞動才有價值，已經死去的龍霸天不值得我再去報仇！

相反，我改主意了，東印度公司怎麼樣都能搭上線。這公司都賣國了，沒有龍家的關係一樣會進大順的布匹。

反而現在很少能見到這麼有勇有謀的小孩子了，加藤兄弟麻煩你知會一下本地鄉紳，幫我把這三個孩子找來，我要收他們為徒傳授強身救國的道理。」

……

第二天一大早，侯府書房，一大早就傳來了朗朗的讀書聲。

不過很快讀書聲就被老僕急切地敲門聲打斷：「少爺，壞了，龍家昨晚被人滅門了。

昨晚我拿了老爺的拜帖去拜訪知州大人，今天龍家就被人滅門，這是否會？」

「好的，我明白了。」放下手上的論語，侯錫山只是閉目思考了一會兒就對老僕說道：「李叔，這樣，你去把我昨天準備禮盒拿出來。」

聞言，李叔又跑去庫房，將昨晚包裝的精美禮盒帶來書房。

拿到禮盒，侯錫山將其拆開，從裡面抽出寫給龍老爺的致歉信撕掉，又把禮盒裡面的小黃魚撿出。

隨後他又去庫房拿了二十兩銀子重量的碎銀，又讓老僕去廚房端來一碟點心，一起封入禮盒，隨後讓老僕送給鍾家。

「龍家沒了，這禮物就沒必要送了。可是昨天我受了鍾家嬸子的三個響頭，這是果。現在你把這些拿去給鍾家，然後指點他們去衙門把鍾四贖出來。

現在苦主沒了，十兩銀子應該足夠他們放人了，剩下十兩你囑咐鍾家嬸子為鍾四好好補補身體。」

聞言，老僕李叔一臉感動地端著禮盒離開了書房。

其實作為公子的老輩子家僕，李叔覺得自家公子什麼都好，但就是太好，太有古之君子之風了，容易被人欺之以方。

就拿龍家這件事情來說，如果換成是侯老爺發善心，絕對不會先去拜會知州舉報龍家。

而是會先和周邊勢力一起約好了瓜分龍家的勢力后，再陡然發力一棒子幹掉龍家，事後還不會有平民百姓察覺是侯家動的手。

也怪蘇鎮是小地方，連鄉紳們都透露著股小家子氣，看來是時候跟老爺反應一下，還是別讓少爺在蘇鎮老家治學了。

侯家是申海實業大鱷，少爺上學自然也得是申海的學校才能配得上少爺的身份。

至於侯錫山明知道這個時候去鍾家會讓人懷疑自己是龍家滅門的黑手，還是因為鍾李氏的三個響頭做了。

李叔是感動的，畢竟誰不喜歡自己的領導是在世扶蘇呢？

送走了李叔，書房裡繼續響起了朗朗讀書聲。

半晌，房門又被李叔敲開了。

「我不是叫你去送禮了嗎？」侯錫山被兩次打擾了讀書有些不悅。

聞言，李叔搓了搓手向侯錫山介紹道身後的長隨：「少爺，有貴客相請。」

說罷，李叔身後的長隨上前遞上請帖：「侯公子，李先生今晚在望蘇樓擺下收徒宴，請您赴宴。」

與此同時，在蘇鎮外的荒廟外，一家客棧上房的門外，兩個長隨恭身相邀：「小友，貴人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