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一章 彼岸現影
嘴這玩意其實是最沒用的東西了,最原始的生態環境中用屁股吃飯的動物又不在少數。發聲器官的唯一功能就是傳達意志,然而意志真的僅靠兩三句話就能表達清楚么?
正常人之間發生的悲劇多?還是啞巴之間發生的悲劇多?
當然,這話說得完全就是思維滑坡了。只不過在這個美麗溫和的花園世界里,百分之百的情況下拳頭都比語言更為實用。
什麼時候碰上不平事,躲在影壁牆後面幫腔嘴上兩句也能算是正義了?
道德淪喪…真是個笑話。
人本來就承擔不起自己制定的道德基準。
為什麼在雲響決戰的緊要關頭,我會突然大發牢騷抱怨這些有的沒的小家子氣呢?抱歉…只是有感而發。
你們應該沒聽到赤目上人…或者說是在楊御成主導下的女媧神相與老天師之間的對話吧?也難怪你們都在撓著後腦勺發傻呢。
簡單總結,大致如下:
陳:「天下,蒼生,大義…」
楊:「你*數據刪除*誰啊?」
陳:「忍耐,理解,未來…」
楊:「你說你*數據刪除*呢?」
陳:「自我,辯證,錯誤…」
楊:「你除了滿嘴*刪除*,腆著個*刪除*一天到晚*刪除*你*長刪除*之外還干過*刪除*什麼能算半點人事的正經活計?我*長刪除*…」
陳:「……那便手下見真章吧。」
陳:「焰轉———…」
下接天上掉下個陳惜命。
諸位看官大概能明白我為何總是會在章節間隙中大量留白了吧?並不是我覺得這樣很酷,或認為關鍵信息已然羅列充分…
有的時候事物的進展太過平淡,落筆成文你看著無趣,我寫著也無趣。有些時候故事裡發生的情況,交纏的言語都太過污穢降格,我就算想寫也過不了社會公理那一關。
蠻橫,慕強,固執己見,這一直都是我們這個文明的核心主基調。
我不是想去抨擊那些描繪世界有多麼美好的欺瞞者,或是擺個粗糙神龕出來跪在跟前自我催眠的神經質。畢竟若人人都得面向真實風景,那這日子根本就沒法往下過了。
換個方面講,若人人都能做到客觀務實,這世界也不會爛成現在這幅鬼樣子了…但可能么?人類可是生來便要互相折磨的倒霉物種。
如果你能真正理解「有的人有的事就是講不了道理的」這個道理的話,那麼世間發生的一切反而都會變得合理起來,幽默不幽默?
人生就是一場大型喜劇秀,是否哭著進來不是大家能選得了的。你該做的事情就是聽,看,笑,笑到死為止。
如果存在演出需要,沒準還會有幾個幸運觀眾會被拉上舞台配合表演…怎麼就沒人置疑那群時代的主角是不是老天爺安排好的托兒呢?
大反派們總是會說:世間垃圾太多。
捫心自問…
他們說的有問題么?
舞台攏共就那麼大點,撐死了能同時站下幾人?人人都想跳上去,踩塌了誰負責?
還是來點愛與勇氣的希望之詩吧。
成功獲取到準確信息的屠神紅符越飛越快,雖是好事,卻苦了後面那群一邊躲避虛子的撲抓,一邊配合著上下分離的赤目上人做出特技動作埋頭猛追的絕頂高手。
類似岩羊雪豹那種腳掌生有特殊結構的動物都能輕鬆攀附在近乎垂直的絕壁之上,生理機能遠超常規生物模型的修行者們努力一下也不是做不到,但消耗的體力可就另當別論了。
再大的油箱都有燒空的時候,更別提許多人趕來參加這場超硬核越野聚會之前壓根都沒功夫進行補給休整,連續數日沒能吃上一頓飽飯的也不止義軍隊伍一行。
飛速穿行之間,黑霧蓮花已替眾人擋下了三次突如其來的白光炸閃。但稍微有些戰鬥經驗的修行者自然能夠看出,這來頭不明的遮光影壁絕不會是源源不斷的上天恩賜。
每擋下一道白光,那影花綻放的態勢都會縮水三分,凋零起來也會比先前更加迅速…再擋一次,它應該就開不出來了。
紅符已然加速,年輕人都在拼盡全力,跟不上腳步的反而是我們這群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老頭老太太么?拖後腿的反而是我們么?
聲音無法傳達,念想束縛心底,焦急之情卻在無形中蔓延到了眾人心頭。
情感確實是可以超越時空的…不論好壞。
奔行在隊列跟前,理論上來講就算是事後團滅分鍋時,基本也會被自動略過的吳聆其實才是最急的。並非是他有著強人一倍的責任感和正義感,而是源自體內的拆解壓力。
與其他被退化二十載后仍能保持高效行動的例子不同,觀霞山主的上中下三息丹田已然隨著催動修為而逐漸開始膨脹崩裂了。
這不是他本人的問題,而是在於人類的生理結構。天下修者何其眾多?登天門路也有八百千條,一路苦修歷戰終成大道的實誠人說到底也只在少數,大家多少都搞了些貓膩。
沒啥可說的,潛規則嘛,懂得都懂。誰都想成為高手,誰都不想把太多時間耗費在同一件機械重複的無趣工作上…
你揪著我說我投機取巧,我還要說憑啥你那邊就天材地寶不斷供呢!有意思嗎?
只要達成攬入重夢這項既成事實,以往的種種不光彩不就是說洗便能洗乾淨的小污垢么?我是沒為江湖同仁做過貢獻還是吃你家大米了?反問,你的屁股洗乾淨了么?
有些事說開了就不美了,將突破前一個時代道德底線的價值觀搬上檯面,強行推為真理與正義也是這幫投機取巧者們最擅長的事。
世界確實變爛了,堅持自我的成本已經拉到了常人無法負擔的天價檔位。你要麼不斷強化自己再踩著別人的腦袋上位,要麼就原地一躺隨波逐流,它怎麼玩你怎麼玩。
我只說一點。
鐵君子吳聆的修為沒有摻雜一絲雜質,一塊苞穀皮大小的瑕疵都沒有。
哪天賀諫倒了,他便是板上釘釘的雲響正道之首了。你認為我是在宣揚埋頭苦幹才能得證真理的積極思想么?很遺憾…並不是。
努力未必能收穫成果。
有的時它甚至會反過來要了你的命。
那些靠外物堆積起來的內虛修者在肉體產生劇烈變化之後,是可以主動或被動地散去一部分流竄靈力的。
畢竟那本就不是他們自己的東西,需要的時候拿起來,不需要便丟到一旁,人類不就是這麼一步步摸著石頭淌過來的么?
就像自己吞下了自己的肉,完美相合的基因序列不可分割。吳聆體內用以維持境界的磅礴靈力連一絲都擠不出去,而隨著肉體退化丹田容量開始劇烈收縮,結果會發生什麼事?
自己把自己撐爆可不是句玩笑話。
此刻越奔越快,越飛越猛的觀霞鐵君子實際上已經走到了迴光返照的生命盡頭。
他並不害怕在生命結束時仍然解決不了眼下的危機,而是害怕自己會把隊友們一起帶去地府門房喝那碗不知滋味的孟婆湯。
早些年的戰亂時代確實是存在不少修者自爆的駭人見聞,不用往高了說,一個在沉浮境界混過幾年的無名小卒把自己點炸了都能結結實實地轟塌一座三層小磚樓。
吳聆是見過那場面的,重夢自爆時的天崩地裂之景他也在極近距離下切身體驗過好幾次。而此刻的問題就在於…現在的他已經比年輕時見過的那群廉價重夢強上太多倍了。
能量多,動勢大,展現出來的效果自然就會翻著倍地往上瘋漲。他雖然不會無聊到沒事閑的計算一下自己的爆破殺傷範圍,但身體畢竟不是別人的,大概水平還能不清楚么?
一旦沒撐住這口氣,那麼方圓五里之內的所有人絕對都會被他一炮帶走。剩下的外圍追隨者大概率也會被震爆餘波直接推走,或拍到赤目上人的軀幹上,或一頭栽進靈幕。
最難受的是…他喊不出來。
沒人知道最前面領隊的導遊是枚威力超群的人型摔炮,他們只是在跟著紅符,跟著自己,一邊分析局勢一邊認真盡職。
也許赤目上人會殺掉所有人,畢竟祂是神是天災。但你能接受在隕石落下之前,便親手終結大夥的恐懼與絕望么?
如果能辦得到,那你也算是號人物了。
所幸,幾乎是足足繞了赤目上人胸口一整圈的屠神紅符終於停下了。更幸運的是,這位置既沒有虛子也沒有白玉琉璃的碎片。
二話不說,定位剎車,雲響天穹符倏然迸發耀眼紅光,發出了大概只有趙撫蘭本人才能夠理解真義的波狀信號。
天降神兵,數十重夢同時爆發傾瀉而出的憤怒與急躁可不是三言兩句就能形容清楚的。
合力一擊,號稱不破不滅的赤目上人甚至仰著脖子倒翻了過去…很難說是死線節點被破從而波及到了祂的本源,還是眾人施加的力量已經完全足夠推翻擎天豐碑了。
光輝漸散,又有成名高手數人悠悠隕落。他們是用盡了力氣,還是被同伴的攻擊所傷,亦或是有人趁此關節暗中搗亂?
無所謂了。
赤目上人…死了嗎?
一點破盡,紅符悠悠一閃,繼續馬力全開嗖得一下躥到了眾人的視野盡頭。
這回沒算錯,但死線卻並非只有兩個節點,這倒也在預想之內。
問題是…大夥追不上了。
紅符本就不是實物,能量轉換等諸多針對自身的利用水平都是將近百分百的效率。
而人類呢?有胳膊有腿有腦子。腦子會累,手腳會累,緊繃的神經也會累…
就是集體愣神的這麼一小會功夫,紅符已經不在任何一個人的視線之內了。
壞了。
沒人能說得出話,沒人能表達得出自己心中的焦急台詞。燈塔熄滅了,小船卻依舊在狂風暴雨之中顛簸不休…該如何是好?
心神震蕩最大的,自然就是最焦急吳聆。若不是有新井咲華在旁搭手,他差點就一個颯爽翻身落進隨神軀劇震滑滾而來的虛子集群里了。
人力終盡,這就是世間鐵則。
但「人們」的力量,應該是無限的…
遠方傳來詭異巨響,神軀再次顫抖旋轉,搞得吳聆一行都下意識地擺好了臨戰架式。
又過半刻,空爆擴散,神軀錚鳴。那盪盡寰宇的恐怖衝擊波,就連在這片完全沒有物理規則可言的扭曲空間中都顯示得一清二楚。
再過一陣,劍嘯九天,神軀肩頭的突出部分甚至直接撞到了翻湧靈壁上。兩者之間爆發出了遠超人類認知的激烈摩擦,明明無天也無地,黑暗之中卻飄起了絢爛的彩虹雨…
是他們。
成功躲過死亡風暴進入神軀範圍內的人遠比大家想象的還要多,我們不是孤獨的。
紅符所到之處,總有英豪接手。
如烽火連連傳遞,如四季輪迴生生不息,西極雲響不會永遠停滯冬日。
雪擋了路,那便掃雪。
龍擋了路,那便屠龍。
早些明白這點道理,早些將力量合至一處,我們也許就不會妄走那麼遠的彎路了。
紅符連破,死線疾崩,勝利的凱歌已然吹響前奏,一切都在迅速好轉。
我們要贏了,不再是外強中乾的宣稱,不再是權衡利弊得出的無奈決策。
人,又一次勝過了神明。
果真如此么?
呼…天地驟暗,一腳踩空,仍在竭盡全力壓抑丹田激蕩的吳聆拖著咲華的肩膀便如同滑翔至盡頭的紙飛機一般轉著圈朝下栽去。
起先他還以為是自己分心踏錯了腳,焦急回頭望去方才發現,視野中的所有高手都在跟下餃子似的嗖嗖墜落…
人們跳得歡暢,赤目上人卻從未反擊過。
不,或者該說…
祂之前壓根就沒注意到周圍有人。
啪嗒,原以為自己就要這麼永墜無間的雲響群豪齊刷刷地閉上了眼睛,正準備感慨回憶自己的光輝歲月時,卻忽感自己在幾乎沒有反作用力的狀態下落在了一面綿軟之物上。
撐手起身,抬眼觀瞧。
自己腳下踩著的…是神軀。
無論是從材質還是顏色,無論是分析以往的經驗還是憑直覺揣摩,它都是神軀。
接著,虛空中浮現三道巨大紅光。
三點,三眼,呈倒三角排列。
那是赤目上人的腦袋瓜。
「我記得你們。」祂面向眾人,如同望著搖籃中的嬌小嬰兒一般細膩觀察許久,這才幽幽發聲說道:「我記得你們每一個人。」
眾人張口回應,各有心言。雖無聲,但每個人都清楚,自己想說的話已經切實傳達到了…傳達到了屬於自己的神明耳中。
「神…不該問為什麼。」赤目上人溫言笑道:「但我始終不明白,為何你們要這般哭鬧不休呢?是有人告訴你們搖籃之外的世界並不美好嗎?誰向你們描述了絕望的未來?」
至暗,無聲。
「那便睜眼看看吧。」祂緩緩點頭:「這方舟航行的前方風光…」
神不必說出「相信我」之類的無力台詞。
祂根本就沒有欺騙俗物的必要。
神也不會出手傷害任何凡人,哪怕你再怎麼狂暴,再怎麼邪惡,再怎麼蠻不講理。
畢竟…
我們就是祂的孩子。
來吧,看吧。
「未來」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