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驍勇,至死!
「猀犽……」
蚊子一樣細的聲音在萬青背後響起,他差點沒有聽見,隔了長長兩秒才反應過來是有人在稱呼他。
萬青回過頭,是吉雅,這稚嫩年少的女獵人顫顫巍巍地遞過來了一件熟悉的東西:「里…里可?」
萬青一看,竟是他的弩,兇狠地搶過來:「怎麼在你手上?你什麼時候偷走的?!」
「啊呀!」吉雅見到萬青面露凶色,一臉懼慌,倉皇後退。
忽然之間,吉雅身後的矮枝猛烈晃動,毫無預兆地襲來一兇悍的身影。
「小心!」萬青差點咬到舌頭,想也沒想,狠狠拉來吉雅。
視野開闊,射角充裕。
篤!!
弩中鋼刃不見,但來襲的迅影已經倒下,因慣性向前翻滾四圈后,重重砸在萬青腳下。
一支一米長的魚叉貫穿下顎和腦顱,直伸入脖子插入體腔。
這倒下的雙脊龍抽動兩條後腳,但其實已經死了。
真是狡猾啊。先用同伴吸引注意力,然後從后翼偷襲,但這比狼群要棘手數倍,因為它們體型更強壯!
萬青擦擦額角大汗,忽發覺懷裡熱騰騰的,脖子充斥著熱息,才在胸口裡找到正手足無措的吉雅,她嗯呼呼地紅著臉不能出聲。
萬青沒好臉色,一把推開吉雅:「偷弩的事待會兒找你算,你這笨賊!」
吉雅不知所措地站穩好,才發覺一條已死的雙腳蜥龍在腳下劇烈抽筋,「哎呀」地大叫了一聲。
哥哥吉野被惹來注意,大聲呵斥她,吉雅這才拔出大鐮刀豎在面前,為團隊警惕后翼。
前方勾引注意力的龍群看到同伴瞬間嗝屁,互相扭頭看著,婉爾低鳴,有的退卻了兩步,有的逼近了兩步。
萬青馬上就知道這些畜牲的意圖,因為高原的狼群也是這樣的。
它們想要車輪戰,只纏鬥,一擊而退,趁獵物追出反擊時,後面列隊的就會偷襲,負責偷襲的也同樣是一擊而退,接著是下一輪。
目的是消磨獵物的體力和注意力,直到偷襲成功,或者兩者中的一方被累垮為止。
部落的救援呢?疑問漫滿心臟。
「嘎!!」雙脊蜥龍聲勢浩大地奔來。
吉野作為領頭人,奮勇地衝上,揮下大劍。
先鋒龍靈敏地跳開,虛弱地嘶吼一聲回頭跑開。
「別追!」萬青大喊,也不管吉野聽不聽得懂。
但很顯然,吉野也是狼群里的老玩家,看也沒仔細看先鋒龍狼狽的退避模樣,更不用說挪步了。
龍群中又交相低鳴,走出來兩三條龍。
萬青俯身一踩屍體,借力拔出魚叉,卡入弩內,拉栓起弦。
他輕「咦」了一聲,因為拉弦時太過輕鬆了,他以前使用這個水下射程都30米的大傢伙時情形可完全不是這樣的,理應十分吃力才對。
萬青挽弩走向前列,與吉野在內的其他打獵漢子們並肩,他必須幫忙。
可車輪戰是個死圈,在數量壓制下幾乎是無解的。
一旦時間拉長,總有失手的時候,就算不失手也一定會疲倦,只要哪怕一絲劣勢影響情緒,恐懼便會在任何生物的心中滾起雪球,那麼便會更容易出錯,更容易疲倦,更容易死亡。
面對秩序井然地非洲鬣狗群一波一波地進攻,就算是公牛中鮮有失手、最為驍勇的戰鬥天才也只需要半天就能被累垮。獅子最多撐一晝,他們從來不敢與一群鬣狗糾纏,只要羸弱,只要落單,在圍攻下遍體鱗傷,走向恐懼,迎接死亡。
面對車輪戰,情緒首先受到勘驗,可這不是長久之計,萬青知道龍群數量遠遠超過眼前這八個,叢林還有更多在靠攏。
而部落至今沒有一點聲響,不會被拋棄了吧?
「嘎!」
一陣嘶叫,四頭比駱駝龐大的雙脊龍猛撲而來。
篤!!
萬青扣下扳機,當先一頭以同樣的死狀倒地,其餘三頭越開反撲來的獵人,避開利刃,倉皇逃回。
吉野大喝,陣后的獵人們抬弓松弦,眨眼數支箭頭追去,攔住了剩下想要偷襲的四條雙脊龍,撲上去的獵人們借著掩護匆匆退回陣線。
好配合!萬青情不自禁地朝吉野豎大拇指。
土著果然是土著,這一方面比起自己更要老厲。
但慎重還是爬上了眉梢,這一輪過後,二十隻以上的龍群已經注意到了他們,漸漸集結起來。
捕鯨弩的箭袋有五發,只剩四發。
一個懸疑至極的問題躥上眉梢。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中,只有弓箭和粗劣的鐵器還遠遠不夠活著,這個世界的食物鏈里充眼都是巨大的生靈,無論天敵和獵物,即使擁有鐵器的文明同樣不足以生存,在恐龍時代,生存條件必定更苛刻,白手起家難如登天。
來句話挑釁祖宗——萬物致命,人類憑什麼?
像現在這樣,一旦龍群達到某種完全不需要車輪戰的數量閥值,體型壓制人類的龍群完全可以決定一擁而上,人類沒有一點生存優勢。說白了,車輪戰只是掠食者盡量避免負傷的群獵手段而已,他們只是害怕負傷后被種內競爭所淘汰,只要數量多到幾乎不可能負傷,那獵物便見者有份,先到先得。
上十條雙脊龍紛紛發出嘶吼,不停恐嚇著人群。
這沒有用,萬青是人類最強大的亢奮劑,一個冒牌的屠龍者能讓所有人都異常興奮,不帶一絲害怕,卻除了萬青自己。
龍群如看囊中之物,靜待更多同胞。
只剩下萬青看得見危機,他清醒自己不能敗,他現在是旗幟,他不倒,同伴們則不倒。
但誰知道他什麼時候失手?他甚至都不能掛傷,因為旗幟不能有一絲污損,任何一點血口都會讓同伴恐懼。
萬青繼續思考,車輪戰不是沒有破綻,卻只有一個破綻。
死圈形成的唯一條件是絕對孤立,獵物必須是孤身奮戰,只要能有包圍圈外的接應,這些害怕負傷的「狼群」,是絕對不願意攻堅的,甚至會頭也不回地放跑獵物,這也是狒狒和大象不成為鬣狗獵物的原因,他們始終依託族群而生存。
可是,我的族群呢?部落至今沒有回應!
不過幾次呼吸,盡眼皆是高大的直立蜥蜴,這一波上二十隻的數量撲上來,以人類的體型,怎麼可能不傷亡。
萬青還在拚命思考。可以上樹么?
不行,這些雙脊龍里體型稍大的仰頭便是三米,助跑起跳直接六米也不誇張,上樹不如找死舒服。
死亡迫在眉睫,但除了萬青,人們依舊嬉笑如常。
向神山祈來的冷靜猝然決堤,他已經沒有任何辦法了,緊握長弩的手第一次在發顫。
自己跑吧?萬青的腦海里有別的聲音。
「嘎嘎嘎!!」
「嘶嘎……」
……
龍的嘶叫、人的目光,都朝著他一人,把萬青逼得發狂,因為他的腦海里吵得不可開交。
龍群對他的畏懼尚在,朝營地逃離,他是有很大幾率存活的!可是另一個更大的聲音摁住了逃跑的聲音。萬青還是不想拋棄同伴。
部落的援手到底還他媽的來不來?!都這麼慢的速度的話人類早滅絕了!老子乾脆陪你們一起滅絕算了,反正早晚的事!
「猀犽……」當萬青在抖,只有吉雅驚訝地看出他的異樣,慟然皺眉,默默為他攥緊拳頭。
嗚嗚嗚……
是不遠處那號角聲清揚,遠比剛才更清晰,萬青卻怎麼聽那號角聲都像是血在沸騰。
部落正來接應!遠方傳來隆隆的大型動物踏地聲,部落的支援恐怕將來得十分隆重。再堅持一會兒就好了!
茫茫龍群中,一條動了,向前探了一步。
篤!!
萬青漠然抬手,扣弩拿去一命。
沒有中頭,但洞穿了脖子,巨大的體型都有巨大的血壓,這條龍痛得嘶吼尖嘯,一時間這綠地如同畫布,全是亂濺的鮮紅藝術。
它的嗚鳴消失,直至萬籟俱寂。
萬青搭箭,拔栓拉弦,怒目高唱:
「,~~~」
(神山啊,我已下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