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建武元年春
建武元年春。
當江南遲來的冬雪落下的那一刻,也就證明著正元七年冬走到了盡頭,還沒升溫的東景已經來到了他的另一個時代。
一個對應司馬維年號的時代,建武元年。
也是因為江南的地理位置特殊,其實早在還沒下雪的時候,就已經接近了年三十了。
遲來的冬天,推遲了春草的生長,但無法阻擋年號的變更。
江南的雪來的快,去的也快,也就下了十來天的樣子吧!大地就已回春,司馬維就已披掛冕服,祭天改號。
「朕為建武,諸位愛卿可有異議?」
從年號中就能感覺出司馬維的銳意進取,但在這點小事上,謝安王密無所謂反對不反對,只要不觸及他們的利益,那日子就照過,酒也照喝。
生活就是如此。
謝安示意兒子謝元貞上前道:「無異議。」
「那好,居然諸位愛卿無所異議,我們就議議擴軍的事情吧!」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卻閃了幾人老腰,『什麼意思?年號我們不反對歸不反對,但你也得做做樣子,怎麼上來就擴軍,難道就為了對應建武這個年號?』
從眾人的表情中,司馬維就看出了他們的抗拒,但居然話頭到這了,他肯定是要提一提,先打打預防針,這次被反對了,下次繼續就是。
這就是他為什麼有如此年號的原因。
「陳愛卿,你來說說,我們大景國到底應不應該擴軍?」
雖說與陳澈已經有點貌合神離的跡象,但相比於王謝,相比於正陽,他能托口的只有臨安陳氏,只有陳澈了。
陳澈也不負他望,「自然得擴,諸位大人豈不聞蜀中變故?豈不聞江陵狼妖泛濫?豈不聞北衛同樣在擴軍?
我們如果不向他們看齊,增強實力,那就只能任人魚肉了,我想諸位大人應該是心繫大景,不願此事發生的吧!」
這就是先戴高帽,讓你反駁不得。
謝安卻道:「陛下可有賦稅養得起擴建的道兵?」這是千古難題,也是現在此刻東景的一個難題。
雖說有江南一地的賦稅支撐,養五十萬道兵綽綽有餘,但失了蜀中財賦的東景,再想擴軍,就只能另尋其他財源了。
司馬維又一次望向陳澈,希望他帶頭為朝廷捐款,但在這點上,陳澈可不會任由建武陛下的想法。
陳氏又不是他一個人的,還養著那麼一大家子人了,總不能耗盡家財,去填補這無底洞吧!
再說了,就算陳澈帶頭捐贈與朝廷,謝安王密怕也不會跟隨,到頭來坑的只能是自己,所以陳澈默不作聲,裝作沒看見司馬維的眼神暗示。
謝安則繼續道:「居然陛下沒賦稅擴軍,我謝家倒是可以資助一點,不知一百兩白銀如何?」
陳澈不知道一百兩有多少,因為他的錢全被吳暮兮管著,但想來也知道,這肯定不多,怕是都不夠秦淮河上瀟洒一晚的。
也就是說,謝安這是名副其實調侃建武帝司馬維啊!
今天可是建武元年的第一個早朝,可想而知,司馬維是如何的氣憤,都氣的退朝也不願再說,直接起身就離。
身邊內侍見此,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來回望了兩眼,『唉』了聲無奈道:「退朝!」
「陳兄且慢!」
謝元貞在魚貫離開的朝臣中找到了陳澈,叫住之後道:「陳兄,剛才陛下給你眼色我可是看到了,怎麼就沒回應回應?」
「怎麼?」
陳澈呵了聲,「你爹剛戲耍完建武陛下,現在你又來調戲我來了?」
「哪裡的話!」
謝元貞可不是來調侃他的,而是找個話頭,把陳澈先留下,之後就道:「其實我叫下陳兄,是另有一事相詢。」
「何事?」
「白象馱車之事。」
「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陳澈明白,現在所有人都已經將正陽的標籤貼在他身上了,就算是搖擺不定,不敢確認的,也更願意相信自己看到的東西,而不是解釋來的東西。
何不聞解釋就是掩飾此語。
所以陳澈說再多,那也是徒勞。
謝元貞想的也不是聽聞解釋,而是道:「陳兄,你這可就不夠意思了,你們陳氏搭上了載真和尚那條大船,就不打算讓我們上了?
我可得說好,現在不管兵仙世家,還是黃龍門閥,都已經對你陳氏有意見了,我勸你還是趕緊如實道來,也好過被眾卿孤立。」
正陽剛南傳的時候,其實所以世家都是抗拒的,但沒辦法,形勢比人強。
現在又過了接近一個年頭,載真和尚威懾在這,謝元貞他們也不敢做的太過,除了那些小手段,他們可不敢動蓮鼎寺的人。
所以局勢就如此僵持下來了。
而今時,在聽聞了陳澈被載真和尚隆重邀請入寺后,各方心思開始浮動,都想著看能不能有個合作共贏的辦法。
只要能將司馬氏的權力限制在皇宮,然後又不失去自家對地方上的控制力,這就是王謝為首的門閥所需要的東西。
所以他們的意思就是與載真和尚談判,謝家可以讓出地方上的山頭供正陽建寺,但正陽教在地方上的權力不得超出這座山頭。
類似於司馬維和陳澈提出的法歸山海。
將法力者限制在山海之中,又何曾不是一個有效解決人神分離,還政與凡的辦法了。
陳澈聽了,笑道:「可曾聽聞江北世家銷聲匿跡的事?」
「聽過。」
「那你覺得,你們有本事斗得過正陽佛教,不做那喪家之犬?」
「斗不鬥的過,那也得斗過才知道。」
謝元貞很有自信,「我謝家可不是江北賀家那些臭魚爛蝦能比的,我也相信家族有辦法抑制正陽發展,從而尋得共存共定的辦法。
就不知陳兄願不願意告知在下,要如何才能見到載真大師了。」
本來陳澈是想勸說的,但話到嘴邊,又不願意說了。
其實江北的賀家,以及那些沒名沒姓,但也在江北作威作福過的門閥他們又何嘗不自信了。
但現在,可曾聽聞這些耳熟能詳的姓氏?
賀溫已經不知去處了,那個周仲宣的小徒弟賀遠,也早已沒了消息。
但陳澈卻從中想到了個辦法,讓他們兩方勢力能互相鬥法的辦法。
「想要見到載真大師,你們得先見蓮鼎寺的一位沙彌,名叫定遠,他是大師心腹,只要經過他手,就可傳達到大師手中。」
「多謝!」
謝元貞沒想到如此輕鬆就得了消息,簡單一句道謝就不再糾纏陳澈了,因為他要將這個消息告訴父親。
謝安看著急匆匆跑來的兒子,問道:「什麼事情如此著急,都不注意些形象,我謝家做為名流世家,可不能沒了體統。」
「是正陽教如何與載真大師接上話的消息。」
「什麼?」謝安剛教導完兒子,自己卻一驚一乍道:「如此重要的事情,怎麼不早說?」
「那您也得讓我緩口氣啊!」
抱怨歸抱怨,但其中細節,謝元貞還是一一為其道來。
謝安懷疑道:「陳氏所說的話,可否相信?」
「應該沒問題,想來他也不會騙我,這事如此簡單,我們試一試不就知道真假了。」
「那就試試。」
為何謝安如此迫不及待了?
那是因為載真和尚這個核武就在身邊威懾著了!
也不想想,在沒同等修為的情況下,一個長生境的對手就在你身邊晃悠,甚至還安家在你附近。
你慌不慌?
反正謝安就很慌,所以他早就想讓步了,但苦於沒辦法見到載真和尚。
而現在有了陳澈的消息,謝安相信,只要自己見到了載真和尚,又能將他拉到一個不靠武力決勝負的棋盤上,王謝就可以靠陽謀取勝。
而陽謀的第一步,就是請正陽教廣布廟宇,謝家王家親自出錢建造,如同這金陵皇宮一樣。
這操作司馬維一眼就看穿了,「陳卿,你這一手驅虎吞狼的計策用的不錯啊!」
「微臣當時也是突發奇想,想看看他們會如何行動,但卻沒想到還是老手段,與助先帝定鼎金陵如出一轍。」
「如此不好嗎?」
司馬維因為此事,對陳澈的懷疑消減了幾分,但作為皇帝,猜忌才是他們的本能。
所以司馬維道:「陳卿的態度朕是看到了,但上次早朝,朕使了那麼多次眼色,卿怎麼就不懂朕的良苦用心了?」
又一次說回朝廷缺錢,需要捐款。
陳澈無奈道:「陳氏不是我一個人的啊,陛下!
就如同這朝廷,如果先帝還在,那請問陛下,大景是何人的?
同理,我陳氏有父親還在,上面更是有大哥陳顯,微臣又怎麼可能說將家產捐出,就能捐出的了?」
世家門閥本就是靠血脈連接在一起的,其中的盤根糾錯,就不是一個人說拿出家產,就能拿得出來的。
所以陳澈反駁的很徹底,『陳氏就不是我的,我拿什麼給你捐?』
司馬維初聽還有些逆耳,但到了後面,也明白了陳澈的無奈,他也只好變臉安慰道:「陳愛卿啊!我的好陳卿。
朕也不是非說需要你的錢財,只是為了起到個引子作用,從中想辦法套出其他世家的資產。
如果此事成了,難道我還會吞沒陳卿財產不成?
必然是會還給你的。」
反正怎麼解釋,就七個字,『我只想要個態度!』
「那是我錯怪陛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