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趙飛燕掌上起舞的傳聞不知真假,但眼前這個小嬰兒一定能。
說是嬰兒,其實它已經成年了,不管是臉,還是性別特徵,完完全全是人類女性的縮小版。
但不論是誰,都不會把它當成人。
手掌大小的體型就算了,人類也從這麼大過來的,但徒手攀在筆直無依的崖壁上,人類哪個階段都辦不到。
「你、你......」陶夭說不出話來,震驚地望著侏儒狨猴。
連鄭晴這位軍人,一時間都微微失神,輕張著嘴。
「我能過去嗎?」侏儒狨猴表情和動作都顯得很膽怯。
體形高大的人類,在連雨林中最凶勐野獸也不敢觸碰的火焰光芒中,對它來說,無異於人類看見背對太陽的超人。
「對不起,能先問你幾個問題嗎?你——」葉靈韻斟酌措辭,擔心對方聽不懂,「遊戲,大家,很危險。」
侏儒狨猴智力遠超她的想象,很明白地點點頭。
「嗯,但有的我也不清楚,而且我好冷。」
氣溫已經直逼零下。
「放心,」楚纖白輕聲開口,「幾個問題就好。」
一聽他的聲音,侏儒狨猴急速後退,只剩拳頭面積大小的臉,還暴露在火光中。
陶夭用手臂輕戳老哥,讓他別嚇著人家,這個侏儒狨猴很可愛。
「要小心。」鄭晴猶豫一番,還是開口提醒。
「你是第幾次參加遊戲?」葉靈韻柔著嗓音問。
「資格賽一次,這是第二次。」侏儒狨猴思路清晰地回答。
「你是——」葉靈韻打量它,「怎麼變成人的?知道什麼是人嗎?」
「你說我的身體嗎?」侏儒狨猴鬆開扣住崖壁的右手,放在眼底打量。
「嗯。」
「這是我資格賽兌換的,我全點了有『人』這個字的東西,因為它像我喜歡的一種蟲子,醒來后變成這樣了。」
陶夭很想問問到底是什麼蟲子,但侏儒狨猴應該不知道名字,就算知道,說出來他們也不知道。
世界已被發現的昆蟲就有數百萬種,還在以每年1000種增加。
葉靈韻繼續問侏儒狨猴:「你的資格賽是怎麼樣的?」
「一棵樹,一顆好大的樹,紅的傢伙、綠色的傢伙,還有一些和我們長得很像,但比我們大的傢伙,他們的聲音好大好大,跟天上的火一樣!」
這個問題后,安靜了兩秒,葉靈韻才開口:
「你是怎麼從資格賽活下來的?」
眾人集中精神,一名掙扎者在價值遊戲的生存方式,決定了這名掙扎者是否值得信任。
比如說白天那個二次元,一看就是殘忍無情、亂殺無辜的那種類型,又或者真把價值遊戲當成遊戲。
「跑,跳。」侏儒狨猴說,「我一直跑,從一根樹枝跳到另外一根樹枝,然後結束了。」
陶夭鬆了一口氣,不是暴虐、屠殺一類。
要說撒謊......
這隻人形外表的猴子,雙眼純真,又是小孩模樣,實在難以想象它會說謊。
「怎麼辦,要讓它過來嗎?」她問其他三個人。
鄭晴處於兩難之間。
作為一個女性、一名人類,很難讓冷得發抖的「小孩」走開,但作為一名戰士,又要求她絕不相信戰場上的敵人。
不過幸好,這裡不用她做決定。
葉靈韻看向楚纖白,用眼神詢問他。
「讓它過來吧。
」楚纖白笑道。
嗯?
陶夭立馬發現老哥的不對勁。
兩人有沒有在羊水裡給對方解開過纏在脖子上的臍帶不知道,但確確實實一起在羊水裡待過,離開羊水后,每天也都在一起,很了解彼此。
葉靈韻隱約有些感覺。
楚纖白以前看她的目光,一半欣賞,一半揣摩,今天那一半的欣賞沒了。
但兩人都沒放在心上,只當他心裡在戒備。
「控制多巴胺」
楚纖白很了解自己,一個沒見過世面的普通大學生,對一個孩子外表的侏儒狨猴,根本狠不去狠心。
為了不讓自己因為善良犯蠢,害了自己,害了妹妹她們,他抑制自己的感情,讓自己保持絕對理性。
理性不是無情,他依然顧慮妹妹和葉靈韻的感受,但只要有一點不對,他會毫不猶豫射殺這隻人類外表、嬰兒大小的侏儒狨猴。
這和殺害一個嬰兒,幾乎沒有任何心理上的區別。
侏儒狨猴又往後縮了縮,警惕地看著楚纖白。
「我這是被討厭了?」楚纖白故作委屈地笑道。
(發現了嗎?動物果然敏銳。)
「過來吧。」陶夭朝侏儒狨猴親切地招手,「到這邊來烤烤火。」
侏儒狨猴倒是不害怕她,沒一點猶豫,在牆壁上繞路后,從盡量遠離楚纖白的方向下了崖壁,慢慢靠近火堆。
眾人也都坐下來,但與侏儒狨猴之間保持一段距離。
「你害怕他?」陶夭好奇道。
侏儒狨猴有點害怕火,又有點捨不得,還有點好奇。
聽見陶夭的聲音,它抬頭飛快看了眼楚纖白,使勁點頭:「嗯!」
它看看除楚纖白之外的三個人,一一模彷她們的姿勢,躺著、曲腿坐著、盤膝,最後選了曲腿坐著。
小小一隻,抱著膝蓋,曲腿坐在那兒,跟蘿蔔一樣。
陶夭兩眼雙光,恨不得把它抱在懷裡,當貓一樣吸了。
「你白天怎麼活下來的?」鄭晴探究似的問。
「嗯?」蘿蔔小人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你喝水了嗎?遇到敵人了嗎?這麼熱的天,沒有走不動路的時候嗎?」鄭晴補充道。
「有啊,好辛苦。」
「那你怎麼忍過來的?」
「一直爬,一直跳,我也不知道該去哪兒,沒有樹汁,也沒有蟲子。」小蘿蔔抱緊腿,小臉擱在小膝蓋上。
「水這裡有!」陶夭指了指岩石邊的水坑。
「真的嗎?!」小蘿蔔猴子似的蹦了起來,剛要衝過去,卻發現那個方向有楚纖白。
它嚇得一下子爬回崖壁,蘋果大小的屁股,一扭一扭。
到了一定高度,它才會回過頭,驚懼地望著楚纖白,就好像剛發現他也在一樣。
「他有這麼可怕嗎?」別說陶夭了,葉靈韻和鄭晴也感到疑惑。
「嗯嗯嗯!」小羅卜拼了命地點頭。
「是因為槍?」楚纖白示意手裡的AK。
「嗯~嗯~嗯~!」小蘿蔔使勁搖頭,發出否定的聲音,真擔心它把腦袋搖下來。
「那是因為什麼?難道猴子也能感受到你的『寡人有疾,寡人好色』?」葉靈韻道。
「哈哈哈!」陶夭笑得鼓掌。
「寡人的好色是有原則,寡人好細腰。」楚纖白笑道,內心沒有任何感覺,注意力全放在侏儒狨猴身上。
他問侏儒狨猴:「那你怕我什麼?」
「黑。」
「什麼?」陶夭不解。
「他好黑。」小蘿蔔用小孩般肯定地語氣說。
三名女性都湖塗了。
楚纖白不打球,又沒錢出去亂跑,皮膚很白,更何況現場還有一個棕色皮膚的鄭晴。
「他很可怕,」小蘿蔔說,「本能告訴我的。」
「本能?」陶夭下意識重複。
「你的本能是什麼?」葉靈韻輕聲問。
「「避死延生」。」小蘿蔔沒有任何猶豫地說出來了,「它是我的好夥伴,告訴我這裡有火,有水,這裡有東西能幫我,但它告訴我,讓我遠離他,他很——危險!」
它指了指楚纖白,簡直像是在指認兇手,希望大家能群起而攻之。
「很——危險,是有多危險?」陶夭饒有興緻地問。
老哥危不危險,她根本不放在心上。
「他會把我們全吃掉!」小蘿蔔肯定道。
「......老哥,」陶夭難以置信地扭頭盯著楚纖白,「你吃掉清嵐.....甚至!鄭隊長也可以,但你連妹妹都不放過?」
理性的楚纖白,很清楚她說的「吃掉」,和侏儒狨猴嘴裡的「吃掉」不是一個意思。
(活過資格賽,獎勵選擇帶『人』的技能,參加這場遊戲,又在沙漠中安全走到這裡......避死延生,有意思的本能)
「嗖!」小蘿蔔不見了,消失在黑暗中。
「怎麼了?」陶夭一下子站起來,茫然地張望。
葉靈韻看向楚纖白。
「楊小姐,麻煩你不要用看色狼的眼神看著我,我是良民。」楚纖白往篝火里丟了一根木柴,結束「控制多巴胺」。
鄭晴若有所思。
篝火火光在楚纖白俊臉上跳躍,人形黑霧站他身後,高大的身影,望著一鍋煮好的湯一樣,望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