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青樓美人多遺恨（15）

經過一夜輾轉反側，各種念頭在腦海里繞來繞去，戴光掛著兩個大黑眼圈再次來到莫顏面前。他所有想到的念頭，一個落在重點上的也沒有，全是各種自以為是的驕傲激動。他已經決定了，要繼續帶著莫顏回家。只是要更鄭重更尊重一些。

相較戴光一夜未眠的憔悴，莫顏睡得好吃得香，依舊容光煥發精神奕奕。得知戴光堅持帶自己私奔的決定，莫顏也是完全不意外。

對於戴光這樣順風順水的世家公子來說，人生太過順遂太過簡單了，所以莫顏讓他相信自己對他情有獨鍾卻又有苦衷在心不能表達，其實真的挺容易的，沒費什麼功夫。但是她又不想真的讓戴光佔到什麼便宜，所以就提前透露了今上對自己的心思。反正就算他反悔了，該他遭的罪還就是他的，躲不掉跑不了。

莫顏裝作感動的樣子，給了戴光幾句好話，讓他越發覺得自己快要得手了。隨後莫顏提出自己還要在秦淮里多留一天，去取自己存下的全部家當。戴光哪兒有個不樂意的，自然是高高興興同意了。

事實上，莫顏等天一擦黑，便喬裝打扮一番，去找柳媽媽了。到真是取東西，畢竟「私奔」出來什麼也沒戴，心裡不踏實。不過並不是全部家當，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順便也是和柳媽媽通一聲氣，免得她收到京都的消息焦心。

在輕語閣，和莫顏最親近也最得她信任的，就是月琴和柳媽媽兩人。

月琴就不用說了，本是富戶小姐，父母意外身亡之後家道中落，她被惡毒親戚賣進青樓，受了不少折磨，幸得莫顏相助，從此一心追隨。她本就開朗活潑識文斷字，經歷磨難后更添了堅韌隱忍的品質，是能夠獨當一面託付信任的。

而柳媽媽，雖然她曾經給予寧洛顏許多苦難，但這與她所處的位置不無關係。青樓老鴇還能怎麼對待不聽話的姑娘呢？她曾經也是這樣走過來的，哭過恨過掙扎過，然而漸漸認命了麻木了，最終活成了自己討厭的模樣。很可恨，也很可悲。

莫顏也想過要怎麼對待柳媽媽，但沒想到對方在相處過程中半點兒沒有為難自己，甚至還給了自己許多方便。

得虧莫顏一來就認了慫，之後學習態度端正，學習能力極強，讓本就對她寄予厚望的柳媽媽越來越重視她，並且靠著她的出色拿下了副閣主，自然將她捧在了心口。不過最重要的，還是莫顏不求回報的付出，真心實意為了可憐姑娘們打算，深深打動了柳媽媽早已麻木的心。

或許對於柳媽媽來說，莫顏是一種救贖一種信仰，正是因為遭受了太多苦難，麻木了太長時間，所以更加渴望溫暖的陽光。

得知莫顏的打算，柳媽媽擔心的只是她能不能全身而退，至於其他的則完全不在乎，一再叮囑如果有需要務必來找自己。莫顏需要的金銀細軟她安排得妥妥噹噹，還自掏腰包專門給她準備了另外的體己銀票，為她細細縫在貼身衣物里。

看著這樣無微不至的柳媽媽，莫顏感慨不已。同樣一個人，卻又如此完全不同的兩種模樣，人性之複雜難測可見一斑。但這也是最有趣的地方，也是人之所以為人的特別之處。一念成佛，一念成魔，除了自己的本心，外界的影響又是多麼重要。所以才更要堅守好自己心底的善意和堅韌自強，當你足夠優秀足夠強大的時候，你才能夠去改變周圍，乃至改變世界。

「對了，姑娘，前幾天林世子又來了，就靜靜在你的房間里坐了兩個時辰。」幫莫顏收拾好東西，柳媽媽忍不住說起了林世子。原本自家姑娘和林世子相處得多好啊，外頭再怎麼傳得難聽，柳媽媽卻看得出來林世子對自家姑娘是尊重親近的，並無一絲玩弄之意。

柳媽媽眼睛多毒辣啊，在青樓沉沉浮浮二三十年，什麼樣的男人沒見過？這還是她第一次在男子眼中看到如此真摯不含其它意圖的情意，或許林世子自己還沒有意識到，他對自家姑娘是怎樣的感覺，卻不自覺想要靠近她。所以柳媽媽漸漸對林世子也改了觀，或許他發現自己心意之後，就會為自家姑娘好好謀算，給她一個光明正大的安穩生活？

可這兩人啊，怎麼卻漸漸走遠了呢？或者應該說，自家姑娘怎麼就單方面的拉開了距離呢。在確定會參加宮中晚宴之後，姑娘就不太和林世子交流了，好幾次還借故不見。雖然她做得不明顯，但柳媽媽清楚的認識到，姑娘在不動聲色的推開林世子。

後來姑娘去往京都也沒有和林世子說一聲，之後更是你半點音訊也不給人家留，柳媽媽都忍不住開始可憐林世子了。就算被這麼對待，他還是每個月都要到輕語閣數次，來了就靜靜在姑娘房間坐一陣，好像只要感受到姑娘的氣息就足夠了。多可憐啊。

柳媽媽真是沒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會可憐一個男人，一個權貴世子。

這兩人一個不聞，一個不問，竟然維持了一種微妙的平衡。而柳媽媽這一次真是忍不住了，姑娘這一去，進了別的男人府中，就算什麼也沒發生，可終究是不同了。到時候，林世子該怎麼想？還能給姑娘一個正式的名分嗎？

柳媽媽可不敢想林世子明媒正娶讓自家姑娘做正妻，雖然她覺得姑娘真是哪兒哪兒都好，可畢竟是這麼個身份，就算如今得聖上金口脫了籍，嫁大戶人家做正妻也是不可能的。但同樣是做妾，那也是不同的。宮裡那些娘娘說白了也是妾，可哪個不比權貴家的正頭夫人尊貴？林世子要是真心待姑娘，走了正規禮儀迎她進府，等繼承王位后給個側妃分位，那也是上皇家玉牒的貴人兒，不比普通人家的正房夫人差。

苦心孤詣為莫顏謀划的柳媽媽還不知道，自家姑娘連皇帝的嬪妃都不願意做，打得是獨自美麗的主意。

什麼王爺側妃，完全沒興趣，就算對方可能和郁非有某種聯繫，莫顏也沒想過要委屈自己去成全兩個人的廝守。而時代環境又如此，莫顏也沒有去改變時代的野心，所以只能漸行漸遠了。

「柳媽媽，林世子愛待便待吧，反正也沒什麼東西，不怕他偷。」

柳媽媽嗔怪的瞥了她一眼，「你還給我開玩笑呢。你知道我想問的是什麼，林世子你是打算就這麼不理會了？半點兒消息也不透露了？」

「柳媽媽，他愛怎樣便怎樣，你不要告訴他任何有關我的事兒。」莫顏也端正了態度回應，徹底斷絕柳媽媽的念頭，避免橫生枝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