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驢殘志堅
村裡人發現是常江以後,很快都圍了過來,將他簇擁在中間,問東問西的。
常江不想隱瞞,但也不願意多說,只說自己去集市買了點魚,賺了點錢。
即便沒有說出具體金額,村民們還是從他買的東西里能看出這小子賺了不少。
「你魚哪裡來的,這麼值錢?」
常江知道旱湖的兇險,要不是吃了上頓沒下頓,村子里幾乎沒有人會去打旱湖的主意。
可如果他不說,這些人絕對會不依不撓。
「旱湖。」常江如實交代。
眾人有懊惱的,有驚恐的,有一言不發拔腿就走的,每個人心裡都開始打起小算盤。
「那地方我們好幾代人都守過,除了十年前的那場雨季,旱湖什麼時候能捉得到魚了?」
常江就算再城市,依舊有人不信。
黃嬸子嗑著瓜子聽了個大概,說:「他說有你們就信了?沒準是吹牛的呢?還不知道他那錢來路乾淨不幹凈呢。你問問咱們村出去打工的,就幾個一天就能賺個幾百塊的?」
大家都覺得黃嬸子說的有道理,有些人看常江的眼神都開始不對了。
「都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他那錢指定不幹凈,要不黃水仁也不會總盯著他家。」
常江懶得管這些人的閑言碎語,快走兩步趕到了家。常沁看到他這一堆的東西,嚇了一跳,忙要上去接。
「別動別動,當心傷著你,我自己來。」話說完,常江便扎了個馬步,緩緩地下蹲,直到把東西全部放在地上才長長地吁了口氣。
「哥你這是,把集買回來了?你哪來那麼多錢?」
常沁走到驢的旁邊,剛想看看驢的情況,就聽一聲凄厲的慘叫,嚇得她連連後退。
「那些魚,賣了不少錢。你跟我來。」說著常江把妹妹拉到裡屋,然後小心翼翼地從口袋裡掏出那沓錢,塞到妹妹手裡。
「這麼多!」常沁的徹底傻眼了,將錢數了數。
「本來有四萬八,但是路上花了點錢,還買了頭驢,所以就剩這些了。這下好了,你上大學的學費和生活費,都夠了。」
這些日子以來,常江難得感受到一絲放鬆。
常沁還是不敢相信一點魚就可以賣這麼多錢:「那個人他不會是誆你的吧?」
「拿錢誆我?圖我家啥?」
見妹妹愁容滿面,一點沒開心的樣子,常江拍拍她的肩膀,安慰起來。
「那個南方的水產老闆說了,我賣的那些魚,是很稀有的,說至少有十幾年沒見過了。」
常沁眨巴眨巴眼,想起課堂上老師說的珍稀物種。
「哥,那這魚,是不是保護物種啊?」
常江也上過高中,妹妹說的這種情況,不是沒可能,做生意的老闆知道有利可圖,無所謂這些,而且村子里的人基本都沒什麼文化,更不會想到這一層。
「放心吧,沒人知道的。」
可常沁還是有些擔憂:「哥,我不放心,要不過幾天你找個人問問?」
常江蹙眉,突然想到了一個人。
「知道了,抽空我去問問他。或者,你開學以後,問問你們老師也行。」
常沁點點頭,將錢還給常江,就去準備飯菜了。
常江趁著妹妹做飯的功夫,打算把那頭殘廢驢給處理了,大概是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原本還凄慘嘶吼的驢,現在已經完全安靜了。
常江給它解了綁,那驢就蔫蔫的歪在地上,眼裡蓄滿了淚水。
看著驢這副模樣,他突然有些於心不忍,想著今天這驢好歹也算救了自己一命,就算要走,應該餵飽了再走吧。
於是他站起身,去廚房把昨天剩下的那些蘆葦都拿了過來。奇怪的是,明明都已經過了一天,沁在水桶里的蘆葦沒有一點枯黃的跡象,反而像剛挖回來的似的,綠油油的。
蘆葦送到嘴邊,驢頓時胃口大開,不一會一把蘆葦就全吃完了,常江順勢又從水桶里舀了點水給它喝,驢依舊不抗拒,將水喝了個乾淨。
常江拍拍驢的腦袋,說:「看你這麼頑強,能吃能喝,一點不像要走的樣子啊?」
驢彷彿聽懂了他的話一般,跟著嚎了兩嗓子,徹底給常江的爺爺嚎醒了。
老人家坐在改造的木板凳上,一點一點挪了出來。
「常江啊,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仟韆仦哾
「爺爺,你怎麼出來了。」常江趕緊走到爺爺身邊,一把抱起老頭,將他放在了院子里的石凳上。
「爺爺你看,我今天買的驢。我看它快不行了,估計明天我們就能吃得上一頓驢肉了。」
常建奇看著那頭驢,只見驢扇了扇耳朵,圓溜溜的大眼睛還有几絲光彩。
「這驢,好著吶,能養。」
常江沒怎麼養過驢,所以不懂爺爺是從哪裡看出來這驢好著吶。
他撓撓頭:「爺,這驢今天拉車跑太快,摔斷腿了。後來又被人砸了一下,肯定不行了。」
結果話音剛落,那驢像是來了脾氣,打了個鼻息,竟然坐了起來。
常江震驚了,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這驢神了?剛才明明都快不行了……」
常建奇哈哈地笑了起來:「我養了幾十年的驢,它好不好我還能看不出來。」
「但是它腿都斷了。」
動物都是有靈性的,而且農村裡,一頭驢對一個家庭意味著什麼大家都知道,常建奇從不輕易判它們死刑。
他說:「你去灶堂,找塊木板來,找點布條,我給它綁。再養養看看。」
常江將信將疑,爺爺一輩子只跟黃土地打過交道,什麼時候還當上獸醫了。
雖然心裡這麼想,但還是乖乖地按爺爺的話去做了。
常建奇給驢綁腿的時候,還一直在念叨:「盡人事聽天命。」
晚飯過後,常江終於有機會拿出了給爺爺和妹妹買的新衣服,爺爺摸著那光滑柔軟的羽絨服,只是笑。
常沁也是難得的高興,竟然回自己屋子,將那些新衣服一件一件試給爺爺和哥哥看,惹得兩人直拍手誇好看。
自從常江父母出事以後,已經三年多了,常家第一次有這樣的歡聲笑語。
隔壁的黃嬸子站在院子里,豎起耳朵聽了半天,終是忍不下去,回了屋子。
屋子裡,項莉莉還在生悶氣,項強撿著碗里的花生米一顆一顆地往嘴裡扔,項冬柱眯著白瓷杯里的二鍋頭,兩頰紅撲撲地,帶著慣常的微笑。
黃嬸子回來看到自己家裡這一幕,一屁股坐上炕,陰陽怪氣地說道:「你們聽聽,這才賺了幾百塊,就嘚瑟成什麼樣了?也難怪黃水仁那個東西總盯著他們家。」
項莉莉見自己媽又開始嘮叨常江的事,本來今天下午就不愉快的心情,瞬間爆發了。
「人家憑本事賺點錢怎麼了?一個個天天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都是年級差不多的,我怎麼沒見著我哥一天能賺個幾萬塊啊?到底有什麼底氣瞧不上人家的?」
項莉莉連珠炮似的質問,直接給黃嬸子問傻眼了。
倒是項強受夠項莉莉這脾氣了,直接一拍桌子吼了起來。
「你還沒嫁過去呢,就天天向著人家。要不要點臉啊!你要不今晚直接抱著被子去跟他常江睡得了!正好讓他把那四萬塊錢拿過來給我們家當彩禮。」
項莉莉沒想到項強一點不給她留情面,她是喜歡常江,可是這跟他們動不動就質疑常江的能力是兩碼事。
項莉莉氣得直接摔門進了屋,抱著被子嚎啕大哭起來。
黃嬸子眨巴眨巴眼,好不容易緩了過來,半天才磕磕巴巴地來了一句。
「多少?」
「什麼?」項強被他媽沒頭沒腦的一句問懵了。
「你說常江今天賺了多少?」
「四萬八啊。」
黃嬸子瞪大眼:「不可能!啥生意這麼賺錢啊!」
項強沒好氣地說:「誰知道了,我就聽集里人說,賣的魚。我就覺得,肯定是那個南方老闆腦子不好使,被常江騙了。」
黃嬸子說:「那有沒有可能,他這錢,根本就是來路不明。」
項強也沉默了,賣魚能賣四萬塊這事,他確實沒有親眼所見。
「還真說不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