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悲劇的世界觀

六 悲劇的世界觀

「安藤同學,藤峰同學,午好!」赤井千裕從不遠處走近,揮揮手打聲招呼。

凌子也回應地揮揮手,驚訝著:「赤井同學,你怎麼來了?」

「你們這是要出去還是回家啊?難道我挑的時宜不對?」

「回家。」純優懶得幾乎只是張了一下嘴。

千裕覺得自己幸運極了,興緻勃勃地從公文包里拿出一本習題集,捏著書雙手合十苦求道:「安藤同學,有幾道高數題不太會,聽佐里說你高數很厲害,要不你教教我吧?沒多少天就要期末考了。」

純優瞥了一眼寫著「高等數學」四個大字的習題集,想著別人都找上門來了,還有什麼借口回絕呢:「嗯,一起進來,我幫你看看。」

坐在餐廳里,凌子也好奇地湊過倆看看,皺著眉搖搖頭:「理科生的高數就是難,不像我們學法律的,高數題也只是浮於表面,沒這麼複雜。」

純優沒什麼好心情,單單就是把千裕指出來的題目從頭到尾讀了一遍,見千裕好心遞過來一支筆和一張草稿,純優婉拒:「謝了,可我已經把答案算出來了。」

兩人目瞪口呆地望著純優,簡直是驚掉了下巴,合不攏嘴:「不帶這麼誇張的吧,題目剛讀完沒幾秒。」

「你不信啊,答案是3k(e-1),k取正整數。」

千裕不信地往後翻看答案,果然一模一樣,不得不佩服:「看來伊藤沒騙我,那你快說說看,這怎麼寫的?」

純優用食指戳戳了題面:「泰勒公式,以及拉格朗日中值定理。你自己看看,不會我再講。」

千裕難得正經地捧著書,鉛筆在草稿紙上寫寫畫畫,在純優的思路提醒下,沒過多久便做出了正確答案。純優和凌子也不作聲,害怕影響千裕的計算。凌子更是把眼睛捂了起來,等千裕作出答案吐槽道:「嘖嘖嘖,不能看不能看,我還沒有到這種境界。」

一旁的純優寵溺地看著凌子,在心裡默默起誓:我會保護好你的。

千裕滿意地自誇道:「不錯,這樣的水平去學法律太浪費了,為什麼不選數學系或者其他系呢?」

純優滿不在乎地回懟道:「我的水平允許我隨心所欲地選。」

「話我是說不過你,但是,謝謝啦。欸,佐里人呢?又去辦案了?」

「要不然呢,我跟純優都去銀座逛了一圈了,他人還沒回來呢。」凌子話音剛落,佐里就摁下門把手走了進來:「別抱怨了,我這不是回來了?安藤,能不能幫我查找一個人的資料。」

純優有氣無力地跌坐在椅子上,手撐著頭看上去很無奈:「怎麼一個個都這樣。」發完牢騷,淡定地問:「叫什麼名字?」

「柳田尚子,拜託了。」佐里好聲好氣地請求著,還不忘添加緣由:「這可是我好不容易向淺野銀行的社員問來的。」

純優熟練地打開電腦,在Linux系統中點開自己製作的查詢軟體,敲擊鍵盤,一條條信息在屏幕中呈現,連同柳田尚子的證件照。

「怎麼,這是嫌疑人?可是,信息上顯示她兩個月前已經死了。」純優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猜測。

「她不是嫌疑人,但我有理由懷疑她是殺人動機。父親:柳田尤馬,母親:柳田切瑩,能夠查詢到她的戀愛情況嗎?」

純優努著嘴駁斥道:「這不明明白白寫著未婚嘛,再說了,沒有登記過的東西我有什麼辦法搜到,難不成讓我編一個?」

佐里還想說些什麼又被純優打了岔:「你等等,說不定我還真能幫你查到,看運氣了。」

「有什麼辦法?」佐里趕忙俯下身子問,女孩子,得謙讓,他是這麼說服自己的。

「一般女孩子談戀愛都會官宣的吧?比如在Twitter,Facebook又或者其他社交軟體上。至於這位柳田小姐有沒有在網上發表過類似的話題,我也是要用關鍵詞查找她死前的記錄才知道。」不浪費點滴時間,嘴裡說著,手上還不忘幹活。

凌子悄悄扯了一下佐里的衣袖,輕聲問道:「這種事情你為什麼不在淺野銀行問清楚,非得回來找純優煞費苦心地幫你,做事也得考慮周到呀。」

「我又不是故意的。柳田尚子在淺野銀行工作的時候可真是拚命,而且人家說他性格害羞,不喜歡參與她們的八卦,這就導致社員與她拉開距離,我問了跟柳田小姐在一起工作的社員,幾乎不了解她的私生活並且覺得她是個按時上班,不按時下班,只把工作當工作的人。」

凌子聽出了不對勁的地方:「這麼努力工作的人卻只是銀行社員,都沒升職?」

「柳田小姐才在淺野銀行待了一年不到,哪有那麼快升職的。」

赤井千裕夾在兩人中間聽著有要小吵的意思,不知不覺中就被秀恩愛,胳膊伸直,硬生生將兩人隔得好遠,看上去像不情不願,實則開玩笑:「你們兩個夠了啊,適可而止就行,搞得我好像電燈泡似的。」

不約而同尷尬地對視一眼就轉過臉去,兩個人都很傲嬌。

摁下最後一個快捷鍵,純優習慣性地重心靠後:「大偵探,你真是好運,在Twitter上柳田尚子曾發布過自己與男友在清吧碰杯的照片,並且@靖司,唯一幸運不足的地方便是她沒能把男友的全名寫上去。」

靖司?靖司……

凌子和千裕不約而同有一種熟悉感,好像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可腦海中的印象卻怎麼也無法從口中表述出來。

「山川靖司。」不謀而合,兩個不同的聲音重疊在一起,即使音色不同,但那自信的底氣卻如出一轍。

死去的記憶不斷浮現,凌子驚呼道:「我想起來了,赤井同學生日那天,為我們準備餐食的廚師就叫山川靖司!」想著這與案件扯上了關係,又降低了聲音,很沒有底氣似的:「難不成這位廚師和本次的兇殺案有關?」

一幅即將完成的拼圖因為一個名字拼湊成完整的畫,佐里會心一笑:「怪我沒能早點發現細節,一直保持著錯誤的破案思路,看來我的思維僵固了呢。」

本木公園附近公寓。

「叮咚!」

很快,門內傳來男人的聲音:「請稍等。」

清晰地聽到防盜鏈在門上劃過的聲音,開門的正是凱薩西餐廳主廚山川靖司,眼前站著兩位陌生人,靖司尷尬地一笑而過,詢問道:「請問二位找我有什麼事嗎?」

井一職業病地亮出警察手冊:「您好,我是警視廳搜查一課警部旗木井一,關於一件案子,警方認為您有重大嫌疑,請配合我們調查。」

靖司腳跟沒站穩,稍微向後踉蹌了一步,失笑道:「警官,我相信你們一定是搞錯了,我每天正常上下班,並未犯事啊。」

「你有沒有犯事我們自會查清,不是您一句辯解的話就能洗脫嫌疑的。站在門口說話不方便,我想您應該邀請我們進去坐坐吧?」井一陰陽怪氣地說。

靖司落落大方把門開到最大,禮貌讓到門邊請客:「警官說的是,是我疏忽了,二位請進。」

井一換鞋的同時還不忘內涵:「看來您這禮節還是很到位的。」

「您說笑了,我身為凱薩西餐廳的主廚,這些都是我的職業操守。」

「殺人也是您的職業操守嗎?」

一陣熱風從還未關緊的門外襲來,佐里雖說因為病情怕冷穿著長袖和外套,可方才旗木警部說的話讓他感覺渾身涼颼颼的。

三人之間的氣氛冷到冰點,井一板著臉看他把門輕輕帶上,鬆了口氣的靖司收起嘴角的笑容:「警官,您是在說笑?」

「山川先生,我們需要偵查一下您的家,不會介意吧?」佐里反問道。

「隨便你們,想看就看。」山川靖司沉著臉色,再沒了迎客時的禮貌。

井一朝卧室走去,佐里下意識走向餐廳廚房,推開門,除了煤氣灶,油煙機,鍋碗瓢盆,冰吧這些常用傢具以外,一台體積不小的冰櫃展現在面前。

站在客廳的靖司渾身都不舒服,站立難安。

掀開冰櫃門,裡面布滿了豬肉,牛肉以及其他凍食,佐里抓著衣袖溢著額頭上的細膩的汗水,不知是緊張還是熱。

強大的好奇心和責任心驅使他伸手進冰櫃翻開眼下的凍食。

沒有一絲聲響,只覺耳邊一道有力的風劃過,具有超高反偵察意識的佐里迅速起身後仰,身形一閃,銀亮的切片刀刺空,抽出插在口袋裡的左手牢牢抓緊其手腕,反方向折去,對方疼痛難耐,手中的切片刀滑落掉地,「啪嗒!」佐里眼疾手快腳踩切片刀向客廳的方向踢去。鬆開手腕一記左肘重重地打在他的下巴,一連踉蹌好幾步。

聽到廚房動靜的井一不耽誤一秒地趕來,掏槍瞄準眼前狼狽的男人:「別動!」

「山川先生,偷襲不是一個好品質。」佐里蔑視地站在原地,艱難地活動左手指,剛剛突如其來的防衛使佐里的左手並不是很好過,病情惡化,關節已經不是很好控制了。

「你們,是怎麼查到我頭上的!」文質彬彬禮貌有加的男人終於在事情即將敗露之時,露出了他真是的面目,臉色瞬間陰沉下來,猙獰而不服氣的表情,簡直與從前的他判若兩人。

戴著面具,不累嗎?

佐里沒有立即回答他,堅定地掀開凍食,映入眼帘的是滄桑慘白,鋪滿碎冰的皮膚,不難分辨,是女性的。

山川靖司攥緊拳頭,咬牙切齒,惡狠狠地盯著佐里的後背,若不是身後有黑色的槍口,他早就捅死他了,殺了那麼多人,還缺他一個偵探?

井一神情緊張地看著冰櫃里漸漸浮現的女人,平靜的神情霎時凝固,吸了一口冷氣,驚愕失色。

針線縫合的屍體,青黑色的針線在屍塊連接處來回穿梭,像是沒了靈魂的布偶,任人擺布。眼球有不明顯的乾癟塌陷,眼瞼皮膚,口唇顏色都已經不是正常的顏色,偏向於褐黃色。縱然是依據完整的屍體,但看上去卻是那麼的不協調,令人寒顫。

「我之前一直認為兇手的動機是與淺野銀行有什麼深仇大恨,又或者與某些職員有過節,但我的假設到最後都很難成立。回想起來,四名死者皆是女性,偏偏全都是人們印象當中的工作狂,為了能夠更好的工作,她們有的甚至不願意找個男朋友,完成事業以外的終身大事,這就是她們除了同在淺野銀行工作的唯一共同點。共同點不是巧合,是有意為之。從江田先生口中,我意外得知淺野銀行有位社員由於高強度工作意外猝死,起初我是沒有在意的,可惜我後來想到,猝死的前提不就是工作狂嗎?原來這才是真正的切入點啊。」佐里雙手插袋,故作停頓,帶有一股挑釁的味道,正如兇手拋屍挑釁警察一般。

「那個不幸猝死的女孩名叫柳田尚子,由於換了一份工作,她在淺野銀行不過工作一年不到,急於回到自己曾經的崗位她真的是超負荷工作。這很容易理解,一個人可以很快習慣從低往高處爬,但絕不可能習慣從高處跌落,更別說是個事業心很強的女孩。我的搭檔幫我搜到了她曾經的網上記錄,有你們二人的官宣記錄,其實我沒有理由直接懷疑你,可那個名字,我很熟悉,凱撒西餐廳主廚,山川先生,還記得我嗎?那麼多客人,早該忘了吧?」

山川靖司眉頭緊蹙,看樣子他真的在努力回憶,沉默后他說:「原來是你,沒想到幾天前的晚上我們就見過。」

佐里不以為然地繼續說道:「是啊,凱撒西餐廳,多麼好的觀察地理位置。在警方封鎖本木公園的那天晚上,我們推測兇手能在警方封鎖前完成拋屍,只能說明兩點。第一,兇手心細,他也能想到連續的兩次拋屍會讓警方提高警惕。第二,他能隨時掌握本木公園內部動向,挑一個人稀少的時間點。旗木警部在那晚有提到過,凱撒西餐廳是距離本木公園最近的高樓,相隔一個馬路,想要從餐廳俯視公園,簡直太容易。」

「我最後懷疑的方向本來只是柳田小姐身邊親近的人,不止有你,還有她的父母,可線索的重合,我只能懷疑你是兇手。」

山川靖司怒問道:「你憑什麼這麼想!」

「原因很簡單,四具女性屍體缺少的部分可以完完整整地拼湊成一個人,我只能站在兇手角度推測兩點,他有收藏的癖好,或者他想找回他重要的人。我說的已經很清楚了,動機也很明顯了,你愛上的柳田小姐因為工作意外猝死,你很悲痛,想不明白為什麼要折磨自己,因為愛和失去的你把悲痛轉化成憤恨。你恨那些不顧家,不顧己的工作狂,但恨的同時你非常思念你死去的愛人,所以,你殺了淺野銀行的女性職員,把她們的肢體拼湊成你的愛人。你甚至按照職位的高低拋屍,是想一步一步地宣洩那些位居高位的女性工作者嗎?!」

一種被看光的滋味真的不好受,精心策劃卻被眼前的小屁孩缺一不少地推理出來,那一刻,他決定完全撕下他的偽裝:「你懂什麼!一個女孩子,為什麼要這麼拚命地工作,傷己傷人,我不過好心讓她們脫離苦海,你有什麼資格指責我!」

「死不悔改!女孩子為什麼不可以拚命地工作?你以為所有的女孩都像你一樣是個不折不扣的戀愛腦?她們一樣有權利追求自己的事業,追求自己的目標與夢想。別在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觀里了,是你,沒有資格無情地殺害那些有一顆事業心的女孩!」

很久都未曾看見佐里勃然大怒,驟然大變平靜如水的臉色,眼神中儘是無法遏制的怒火,忽然提高的嗓音倒是讓井一也沒能預計。

井一快步上前,毫不手軟地強行給他戴上手銬,山川靖司疼的怒罵幾句。

「山川靖司,於八月三日十七點二十五分因故意殺人罪被捕!」

警視廳。

好不容易解決了案件,兩個人在走廊里難得聊天。打開窗戶,井一手指夾著一根煙嫻熟地抽起來,對於他來說,抽煙就算對身體不好,但也能讓他放鬆片刻。

「沒想到我們伊藤偵探防衛能力挺強的呀,我一直以為你沒什麼近戰能力。」井一打趣道。

「好說也是個偵探,沒點防身本領也說不過去啊,大概是凌子太厲害了,讓你們都忽略了吧。」

「哦對,那晚你告訴我組織里有警方卧底,如果能知道是誰的話,可能阻力會小很多。」

佐里深吸一口氣,可還是帶著香煙味:「藤峰叔叔作為上級領導,他一定知道,只是很難會告訴我們罷了。」

「說的也是,這種事情怎會告訴旁人。」井一苦笑著。

「不過我還需要旗木警部提防一點。」

「你說。」

「小心警視廳內有組織的卧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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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藤佐里探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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