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安的雨夜
夕陽西下,一家奶茶店裡,季靜和關小洺正埋頭學習,準確來講,是關小洺在學習,季靜在旁邊指導。但再準確來講,季靜與其說是指導,還不如說是化身成一個無情的答案提供機器。畢竟在季靜看來,關小洺的基礎太差,稍一深入解釋就暈到不行,為了效率只能直白地告訴她答案。而在關小洺看來,季靜的話太術語性了,根本就不通俗易懂,光是琢磨幾個詞的意思都得讓腦袋轉個半天。
兩人就這麼在天黑之前趕完最後一點作業,然後季靜的手機就接到了一條信息,她打開一看,發現老師群發信息說今天晚上有颱風,晚自習被調整了。在接到這條信息后,她心想:謝天謝地,今天累一天終於有空去休息了。但隨即轉念一想:沫羽那傢伙說關小洺今天晚上有血光之災,怎麼那麼碰巧就有颱風來臨,莫非他真的說對了?
來不及多想,季靜把這信息告訴了關小洺,並決定一路送她回家。關小洺被她的決定嚇了一跳,但還是答應了。就這樣,天慢慢暗下,兩人也踏上了回家之路。
「記住,回到家了要記得把剛剛做的作業再複習下,這樣才足夠有效。千萬不要因為什麼事情就出門去玩。」季靜說。
「嗯,我記住了......那個,季靜同學。」
「怎麼了嗎?」
「我是不是很笨?」
「沒有。這世上只有兩種笨蛋,一種是以為自己是笨蛋的笨蛋,一種是認為別人是笨蛋的笨蛋。所以,只要你不把自己當作笨蛋,就一定不會成為笨蛋。」
「啊......好奇怪的理論。」
「哪裡奇怪,這可是我引以為傲的《季氏春秋》。」
「《季氏春秋》?可我只聽過《呂氏春秋》。」
「《季氏春秋》就是本人寫的人生哲理,雖然暫時出版不了,但總有一天會成為世界名著的。」
「啊?那還真是......厲害呀。」關小洺低著頭,努力用詞語去形容季靜說的話。
「還有,今天晚上有颱風,記得要把窗戶閉實。」
「好的,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你可千萬要記住記住再記住,對了,家裡煤氣也要好好地關上,千萬不能大意。」
「噗。」
這時,關小洺笑了,這還是季靜和她做同學以來第一次見她笑,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人開朗些總是沒錯的吧?抱著這麼一個想法,季靜也不追問她為什麼笑了。
「對不起,季同學。」關小洺笑道,「起初我還以為你是個高冷學霸,想不到相處來卻挺有意思也很會叮囑人。你別誤會,這不是說你不好的意思,就是和我心目中的印象差別有點大,一時間竟然有點高興。」
「沒關係,你開心就好。」
話是這麼講,但這還是季靜第一次聽到別人評價她,原來在別人眼裡,她是這麼一個人嗎?在關小洺這麼一笑后,她們間的氣氛輕鬆不少,一路上你一嘴我一嘴地,倒是聊得還算不錯,很快就到了關小洺家。
那是一棟頗為老舊的小房子,占著城市裡不起眼的位置,門口堆積落葉,屋頂上青苔密布,看來不怎麼打理。關小洺站在房外,就像一隻白鴿子站在滿是糞便的牢籠外。
「那麼,再見。」關小洺說。
「好,再見。」
簡單地告別後,季靜轉身離開,心裡想:這樣就好了吧,這樣就不會有問題了吧,這樣就算出事她也算儘力而為了吧......心裡默念著這些,
她走著走著,一抬頭,竟然發現自己又回到了這棟小房前。
原來她一直都低估了自己的責任心,她之所以不想去擔責,是因為一旦擔責,她就無法視若無睹。
於是,糾結到極點的她在房外跺著腳,心裡把沫羽這傢伙埋怨了一千遍后,終於還是硬著頭皮,敲動了房子的大門。
「誰?」一個蒼老的聲音在門裡問。
「啊,老人家你好,我是關小洺的同學,來找她問些事情。」季靜編了一個蹩腳的理由。
「知道了,我開門,你近來吧。」
「好的,謝謝老人家。」
門打開了,季靜看到裡面一片漆黑,心裡疑惑,進去後門關上,她在摸黑了好一會兒后,無奈地詢問。
「老人家,怎麼家裡那麼黑,可以開下燈嗎?」
「好的,我現宰就開。」
燈開了,可能是盯著暗處太久,突然這麼一陣一時間季靜的眼睛很是苦澀,她揉了好幾下,總算能稍微睜開了。在這之後,她觀察周圍,發現和殘破的外表不同,這裡面不僅裝潢華麗,而且還有種說不上什麼感受的異香......剛剛和她說話的阿婆背對著她,踱步進了樓梯旁的一個小房間。
「老人家,你......」季靜剛想問。
「小洺就在樓上,你上去著她吧。」
然後,無論季靜再說什麼,阿婆都沒有回話,季靜很是無奈,只能上樓去找關小洺。她上樓后,只一眼就彷彿回到三十年前,只見牆上貼著幾幅泛著黃的海報,簡易的木製傢具與一台縫紉機緊緊挨著,而在牆角有一個看上去很久沒用過的火爐,旁邊堆放著保溫杯和紅水盆。如果不是關小洺穿著便裝,正在奮筆疾書,季靜還真的以為自己可能穿越了。她湊過去一看,原來關小洺正在複習之前做的作業。
「不錯,孺子可教呀。」季靜說。
「季、季靜同學,你怎麼來了?」
一直沉浸於解題思路的關小洺這才反應過來,面對著一臉「慈母」笑的季靜和桌上亂亂的作業無可適從。
「放心不下,特地來看看你。」
「放心不下?可我已經到家了呀?」
「這個就不必糾結了,總之看到你一切安好,我也就放心了,先就此別過了。」
「欸,等一下。」
「怎麼了?」
「來都來了,不如吃個晚飯再走吧?」
「不了,家裡還有些事呢。」季靜心想:沒錯,去收拾某個討人厭的傢伙。
「啊,那就不強留你了,就是我......」
關小洺很糾結地看看季靜又看看桌上的作業,這樣的姿態讓季靜一眼就看穿了她內心想法。
「好了,到底是哪裡不理解,趁我還在這裡,就快些說出來吧。」
「真、真的可以嗎?謝謝你,季靜同學。」
季靜開始細心指導起關小洺,幫她儘可能簡單地梳理知識點,在她們一番努力后,原本一知半解的關小洺終於也能順利地做完一道數學大題了。雖然這在季靜眼裡很平常,但對於關小洺來說這已經是天大的進步。激動的關小洺甚至一把抱住季靜,後者則羞紅了臉,畢竟這也太突然了。
「謝謝你季靜同學,如果沒有你,我還真以為自己永遠都拿數學沒辦法呢。」
「這是你自己的努力。看,都說了,只要你不認為自己是笨蛋,就不會成為笨蛋。」
「嗯,我記住了!」
季靜看了看時間,發現現在是時候回家了,但這時她發現了不對勁。扭頭去看,窗戶外風平浪靜,是安靜到不能再安靜的夜晚。之前預警的颱風又在哪裡?如果說颱風是誤報,按照學校的作風,大概率會讓她們回去上晚自習,可季靜打開手機,發現沒有任何新信息,更詭異的是,她發現手機上的時間竟然和牆上掛的時鐘相差了兩個小時。
莫非是時鐘壞了?季靜思索道:做完數學題可是極費時間的事,不可能僅僅只過了這麼短的時間,所以只可能是我手機出了問題。她打開手機設置,發現手機在聯網狀態,除了時間異常外沒什麼不對。思來想去,為了保險起見,她覺得還是打一通電話試試為妙。但打誰的電話呢,總不能打報警電話吧,警察不會信鬼怪之說,打過去也是白搭。這時,她想起了之前林愷柏給她的名片。他跟沫羽認識,也許知道些什麼吧。
醫院裡,身穿白大褂的林愷柏閉緊窗戶,外面是傾盆大雨。小護士紅著臉走過來,遞過來一杯咖啡。
「謝謝。」林愷柏拿過來喝一口,疲憊的身體又振奮起來。就在他準備坐在靠椅上準備放鬆下身體時,手機卻響了起來。
「喂,你好。」
「是林醫生嗎?」
「你是......季靜?」
「是的,現在有點事要拜託你。」
在聽完季靜講述后,林愷柏差點從靠椅上跳起來。
「什麼!你剛剛說你在哪兒?!」
「怎、怎麼了嗎?」
「沒什麼,我知道了,你在哪裡好好獃著,我馬上聯繫那傢伙來接你。」
掛了季靜電話后,他立刻給沫羽打了電話,但後者沒有接。
「你到底想做什麼?」
林愷柏眉頭緊鎖,在短暫的沉默后,他用座機打了通電話。
「喂,副院長嗎?我是C科的林愷柏,我家裡有急事,急需我回去,還請你通融......」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電話那頭傳來敷衍的聲音,林愷柏一下子就認出這是沫羽。
「喂,你到底想做什麼?」
「嗡......」
電話那頭沒有回答,直接就掛了,這操作讓林愷柏血壓飆升,就在他猶豫要不要使用「必要措施」時,護士長輕敲了下值班室的門。
「林醫生,有患者給你留的信。」
「好,留下吧,辛苦了。」
在護士長離開后,林愷柏緊張地看著信封上粘著的星星圖案,拆開查看信封的內容后,他眉頭終於舒展。
「你又要做什麼幺蛾子?」
終於鬆了口氣的林愷柏坐回椅子上,手中這封信長出了蝴蝶翅膀,慢慢飛了起來,彷彿是虛幻中的虛幻,長出翅膀的信穿過緊閉的窗戶,投身於聲勢浩大的雨夜。
雨夜中,有一處風雨無法觸及的燈塔,沫羽坐在上面,慢慢整理手中零零碎碎的石雕。圍繞在他身邊的,是八根用紅線串聯起來的蠟燭,奇怪的是,無論外面風有多大,這八根蠟燭都紋絲不動,就連燭火也是如此。可在一陣妖風吹過後,八根蠟燭的燭火齊齊搖晃。沫羽抬起頭,影子就飄在上面,但形體被扭曲,-沮喪的氣息從他全身上下散發出來,看來應該是經歷了一番挫折。
「看你那樣子,被教訓了?」
「是啊,大爺,你是不知道,那棟凶宅住著的玩意兒太邪門了。」
「鬼還說別人太邪門,你也是夠丟臉。」
「丟臉就丟臉吧,我能撿回一條小命還是因為那玩意兒根本就看不上我,太難了。」
「好了,別可憐兮兮地抱怨了,既然事情已經辦完,我也按照約定解除你的桎梏,記住,以後不準附身活人。懂了嗎?」
「懂了,懂了!」影子忙不迭地點頭。
沫羽從懷中取出黃紙,用紅蠟筆在上面塗塗畫畫,黃紙就燃燒起來,他隨手一丟,當煙氣徹底消散時,束縛影子的契約終於消失。終於自由的影子一掃沮喪,在打定了再見到沫羽就溜之大吉的主意后,就消失在茫茫雨夜中。
「走得真快,優惠券和名片都還沒來得及給他發呢。」
把小石雕一個一個細心擺放整齊后,沫羽會心一笑,手中的魔法棒輕輕一動,一望無際的黑夜化作了漆黑的披風,層層雨雲化作了一頂烏黑的魔法帽。在這酷似魔術師的外表下,藏著一套不合時宜的華麗燕尾服。他不需要撐傘,只要走出去,傾盆大雨就乖巧地為他讓路,他不需要樓梯,每走一步都有空氣努力馱撐,他也不需要月光,因為在披風下,星辰正熠熠閃爍。而調皮的風兒,會輕輕掀起他的披風,撥弄沒有被帽子蓋住的捲髮。
沫羽不甚在意,只一步一步向前走,他的腳下,是雨夜中燈光搖曳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