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下的狐狸 3

已經是凌晨一點了，左羽棠和狐狸左羽裳坐在爺爺的車上。

車窗外的天空已經是一片漆黑了，只有月亮從疏鬆的雲層中透出光來。他突然意識到月亮的光到地球並不像太陽的光到地球那麼久。要想意識到這一點並不容易，古語說日月同輝，誰會想到月亮竟然比太陽近這麼多呢。

他小時候，曾有那麼一段時間極度嚮往天上的星星和月亮，太陽是不嚮往的，太陽太熱了，去了也住不了。是的，孩子總是想有沒有可能去到那個地方，太陽去不了，那就不去考慮它了。

他把家裡不知道放了多久的、滿是灰塵的天文望遠鏡從小房間里搬了出來。那架天文望遠鏡已經老得好多地方都生鏽了，放在那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這玩意已經不能用了。

左羽棠把它搬到陽台，試圖從下面的目鏡往上看。然而他看到的只是發綠的鏡片，和鏡片後面模模糊糊的碎玻璃。這架望遠鏡已經徹底報廢了，裡面的鏡片都碎成了好幾塊。

於是左羽棠的天文觀測就變成了裸眼觀察，他又堅持了一段時間去買天文相關的書籍，但最後還是放棄了，星星和月亮都離他太遙遠，遠的好像，那只是一片虛假的投影。

狐狸在左羽棠懷裡縮成了一團。剛才狐狸正要告訴左羽棠「這個世界的真相」的時候，左慶生卻突然進了房間，隨手拿了一個襪子堵狐狸嘴裡去了。

左羽棠睜大了眼睛看著那一幕，其他沒什麼，主要是那襪子是他剛才才脫的。

左慶生就是他的爺爺。

狐狸被爺爺提著放到了副駕上，左羽棠勸說了好一會才讓它能跟左羽棠坐一起。

「唉，」狐狸閉著眼嘆息：「狐善被人欺啊。」

左羽棠輕輕撫摸著它柔順的毛。他那隻塞狐狸嘴裡的襪子被丟到了汽車後排的角落裡，上面印著幾個牙印，還破了洞，左羽棠現在只有左腳上有襪子了。

「呵呵，」左慶生笑了笑，從後視鏡往後面看：「你這狐狸可不安分，有些話不該說的可別跟左羽棠說，那對你和左羽棠都沒好處。」

「你個死老頭一把年紀了搞得自己很年輕似的，大半夜開車帶自己孫子到處跑，你看誰家爺爺八十多了還腿腳這麼利索的！」狐狸睜開眼對左慶生齜著牙說。

「不能這麼和爺爺說話，」左羽棠輕輕拍了一下狐狸。

「哼，」狐狸把身體蜷縮成一團，頭埋進了毛里。

左慶生樂呵呵地笑了。他們行駛在高速公路上，爺爺的老爺車發出的發動機聲清晰可聞，公路上前後一眼望去都沒什麼車了，偶爾遇到的都還數卡車多一點。

「我們要去幹嘛啊，」左羽棠問：「我們還要多久到啊？」

車裡靜得難受，左羽棠完全睡不著，今天發生的事讓他的好奇心隱隱作祟。可是狐狸沒說成，爺爺開了這麼久車也沒有要解釋一下的意思。這實在是很難讓人不感興趣。

左羽棠看向後視鏡，爺爺也正從那抬眼望著他。爺爺笑了笑，從手邊拿了一個手機遞給他。

左羽棠趕緊接了過來，說「給我手機幹嘛？」

「給通訊錄上一個叫洛的人打電話。」

左羽棠打開了那個手機的通訊錄，裡面大概就十幾個號碼，但左羽棠發現裡面竟然沒有自己爸媽的。他看到了那個「洛」，猶豫了一下，點了通話鍵。

剛開始聲音有點小，左羽棠沒聽清，於是他開了外放。

「……本次『封塵之地』於江州瑞湖上空被三個玩熱氣球的人發現，

發現者已轉移至安全區域。本次行動緊急調動了四十架直升機，A組成員率先乘直升機進入，BC兩組乘車前往。」這是一個女生的聲音。

「……A組十個小隊共三十個人已進入『封塵之地』，預計二十分鐘后B組開始進入，B組共八十人，預計一小時后C組開始進入，C組共四十人。我們帶來的直升機不夠人員輸送，所以從現場徵用了八十個熱氣球。」

「另外，您委託的事已經完成，被保護人『左羽棠』……」

「好了，我知道了。」左慶生的聲音突然變得嚴肅，帶著一種高位者發號施令的氣息。

左羽棠緊閉著嘴聽著，聽到「被保護人『左羽棠』」的時候，他正期待下文呢，就被爺爺打斷了。然而爺爺突然改變的氣質讓左羽棠沒敢插話。

汽車駛過江州收費站，左羽棠這才反應過來，現在才剛到江州，要到瑞湖的話不知道還要多久呢。

過了收費站，又往前走了一會，左慶生慢慢把車靠邊停了下來，前後望去，都看不到人。

「我知道了，」左羽棠精神一振說：「爺爺你是有直升機來接你吧，剛才看電話里那女生的口氣，您好像地位很高啊。」

左慶生整理了一下他的運動裝，這是他平常跑步都會穿的那一套，微微笑道：「爺爺是帶你出來見世面的，直升機那種東西年輕人玩玩就好了。」

「看好了，這種東西可只有院長有。」左慶生從口袋裡掏出一枚戒指，戒指是銀子做的，似乎沒怎麼打磨，就著遠處的燈光，左羽棠可以看見上面粗獷的線條。

左慶生將它戴在了手指上，枯老的手指甚至不能將它撐住，可在他帶上戒指的那一刻，左羽棠感覺一切都變得不太一樣了。爺爺，戒指，包括周圍的一切，變得清晰起來。他彷彿體會到一部科幻小說裡面進入四維空間的感覺了。整個世界在他的腦海里變得清晰明確，就像壓抑在洞穴里的人第一次站在大地上眺望田野。

「這是『乾』戒，具有穿梭空間的能力，世界上應該只有這一枚。」左慶生招了招手：「過來拉住我的手。」

左羽棠連忙上前拉住左慶生的手，狐狸也立刻抱住了他的腿。

左羽棠的視線一直盯著左慶生手指上的戒指不放。他腦海里浮想聯翩，難道超能力真的要降臨到自己身上了嗎？自己終於不是個普普通通的高中生了嗎？等一下，說到高中生，他好像明天還要高考……

「爺爺……您去世了以後這戒指應該要傳給我的吧？」左羽棠認真地說。

左慶生笑了笑。

「那可說不準。」

說著，左慶生戴戒指的手陡然握緊，左羽棠同一時刻感覺到自己像突然進到了水裡，波浪從戒指開始向外一圈圈擴散開，要不是左慶生把他的手緊緊抓住，他懷疑自己很可能會隨著這空間的波浪蕩到不知道多遠。

沒有刺目的光，左羽棠只感覺視線里的所有東西都在隨著波浪而發生扭曲，最後……

左羽棠再睜開眼的時候，面前熟悉的東西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