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受驚的兔子
第三章受驚的兔子
蘭澤背後冒了一層冷汗,側頭向後看了一眼,門上的鬼神圖案宛如地獄修羅,那扇門彷彿就是地獄的入口。
門外守著的都是穿著飛魚袍的侍衛,這些侍衛全部聽從謝景庭的差遣,又稱皇帝耳目,上監六部,下督舉國。
長長的走廊只點了一盞燈,侍衛走起來沒有聲音,兩邊只回蕩著蘭澤的腳步聲。
蘭澤跟在侍衛身後,他想要開口問現在要去哪裡,走的是後院的方向。
繞過假山和槐林,這條小路比較黑,落下的泉水冷冷如冰冷月泉。
遠遠地,蘭澤看見了遠處黑暗邊緣交織的飛魚錦繡紋。
他沒忍住多看了兩眼,視線範圍里看到了假山後面跪著的人,鋒利的刀刃迎著月光向下落,血悄然無聲地濺在了石壁上。
跪在地上的人腦袋骨碌碌地落地,血跡融在青石地板上,與夜色相襯,錦衣衛宛如持刀的惡鬼。
蘭澤眼睜睜地看著腦袋滾落下來,那一雙眼珠彷彿正對著他,他險些驚叫出聲,連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蘭澤被人領進後院,他去的不是朱樓,而是下人住的地方。
回答他的問題時,已經到了地方。
像是生活在暗中的魅影一樣。
房間里有銅鏡,他自然注意到了那些侍衛、士兵,還有下人的目光。
說著,侍衛視線在他臉上略微停頓,隨即收回了視線。
他通過銅鏡細細地打量起來,這張臉他看了十七年,沒有發現什麼特別之處。
侍衛回答他:「去後院,你暫時待在這裡,聽候督主的吩咐。」
這般眼睛顯得略微狹長一點,再往上挑一些,顯出幾分冷淡,這般……這般。
蘭澤不是真正的大少爺,他如今冒名頂替,原先他便生活在狹窄陰暗的巷子里,如今能夠適應的很好。
因為他發出來細微的動靜,前面的侍衛扭頭看了他一眼。
蘭澤摸著自己的臉,他比一般的下人好一些,擁有一間單獨的院子。
侍衛:「東西晚些會有人送過來,後院不能隨意出去,你若是有事,可以向執勤的侍衛通稟。」
他心臟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掌心冒出來一層冷汗,連忙收回了視線。
若是真正的徐春池,怕是會大吵大鬧,大少爺不會願意和下人待在一起。
路過的下人看到他,都只是匆匆掃了一眼,有些人眼中有驚詫,有些眼神略有些意外。
原先嗓子壞了,現在好轉,若是他當真叫出聲,他窺見了錦衣衛處置人,會不會下一個死的便是他。
前幾日是他第一次見到謝景庭,他盯著鏡中的自己,自己略微睜大了眼,這般顯的有些蠢,於是他緊接著略微眯起眼。
蘭澤看著鏡中的自己,不知是不是錯覺,這般當真有幾分像謝景庭。
這裡是後院,建了許多兩層的朱樓,外面有侍衛看守著,還有一些下人。
「你現在……要帶我去哪裡?」蘭澤還是沒忍住出聲,一直用視線留意著身後的那些錦衣衛,發現那些侍衛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了。
蘭澤不敢多想,他害怕,沒忍住離侍衛近了些,亦步亦趨地跟在侍衛身後。
怪不得路過的下人那般看他,是了,他自己看不見自己的臉,若是他和謝景庭站在一起,興許對比更加明顯。
他這張臉與謝景庭有幾分相似。
蘭澤明白了這一點,頓時有點緊張起來,若他是謝景庭,不會喜歡和自己長得像的人。
謝景庭方才饒他一命,是因為他自誇聰穎過人。實際上他只讀過三字經文,不會吟詩作賦、比旁人還要粗笨,縫布鞋都縫不好,除了會撿些藥材之外,身上毫無可取之處。
入督主府的第一天,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一閉眼眼前都是謝景庭。
謝景庭身後的錦衣衛手持彎刀,一道白光落下來,他的腦袋和脖子分家。
蘭澤擔心受怕到半夜,最後摸到了冰涼涼的銀鎖,他心裡安定下來……不論如何,他都要活下去。
他沉沉地睡了過去。
一連三天,他都待在後院里,他擔心的事情並沒有發生。
沒有侍衛過來抓他、謝景庭沒有命人傳喚他,他只用待在後院里做一些下人的活,除了幾個下人過問過他之外,沒有人搭理他。
蘭澤略微放下了心,他這兩日打聽了情況。這座後院是謝景庭特意建的,專門放送來的女子和孌–童。
大多謝景庭都會送回去,有些不願意走的會留下來,比如住在朱樓里的張元春。
張元春是張學士的庶子,當年在國子監里和謝景庭同一期,據說是自願來督主府上,一直待在後院,有空便向謝景庭送殷勤。
此外,還有一些貌美如花的美人,蘭澤沒怎麼和女子接觸過,看到漂亮的女子便忍不住臉紅。
可惜這些美人都生在後院里,空有美貌無處施展。
後院里的人沒有允許不可以踏出後院半步,包括蘭澤在內。
蘭澤倒是發現了一處狗洞,他悄悄地記了下來,說不定哪天逃跑能用上。
他巴不得謝景庭再也想不起來他這個人,他只慶幸到了第三天。
第三天,侍衛為他送來了筆墨紙硯。
「督主吩咐,蘭澤公子應當已經適應的差不多了,這些是國子監的考題,小公子寫完之後交給屬下便是。」
蘭澤接過了侍衛手中的文章,他只認識上面的幾個字,讓他寫出來文章,簡直是天方夜譚。
他安逸了三天,該來的還是來了,他看著侍衛,掌心略微濕了一層,問道:「督主可交代了時間期限?」
侍衛回答道:「督主說,最多給小公子一天的時間。」
一天的時間,給他一個月他也寫不出來。
侍衛吩咐完之後人便走了,蘭澤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他打開了考題,上面的文字好些認得的,但是連在一起他卻看不懂。
這座後院他也出不去,難道他要把考題原封不動地還給謝景庭嗎?
蘭澤已經預料到了自己的下場,到時候認出來他是個冒牌貨,謝景庭更沒有留他的必要。
誰會留一個偽冒的廢物在府上。
他打開了窗戶,外面有侍衛在守著,白天這裡什麼都能看清,若他被侍衛抓住,後院里的下人隨意出去都要受罰。
晚上的時候,蘭澤在書案前坐了一下午,他桌上的考題分毫未動。
他倒是自己在紙上寫了一些字,他的字稚嫩如孩童,有很多筆畫寫不順,湊在一起歪歪扭扭,顯得很醜。
徐春池雖然頑皮,但是身為名師的學生,字寫的並不差。
他來這裡統共不過三天,不能死在這裡。
蘭澤對謝景庭的印象稱不上壞,但是他不可能傻乎乎的把自己的性命交到謝景庭手裡。
於是他在夜晚偷偷地帶著那份考題出門,趁著侍衛不注意,從狗洞里鑽了出來。
他臉上蒙了一層灰,看了看自己的袖子,左右瞅了瞅,確定沒有侍衛發現。
在他出去之後,一牆之隔,兩名侍衛站在狗洞前,對視一眼之後各自在原地消失。
「出去了?」謝景庭坐在窗邊,眉眼若有所思,吩咐道:「跟著他,看他要去哪裡。」
「若是出城了,不必再留他的性命。」
這邊謝景庭收到消息不到半刻鐘,剛吩咐完侍衛,外面有人來傳信。
「督主,人回來了。」
蘭澤身上沒有多少銀子,他估摸著徐春池的底子,如何算得上聰穎,他也不可能請到能讓謝景庭欣賞的人來為他答題。
加上他捨不得花錢,本來他就是窮鬼,為娘親置辦葬禮之後沒剩下多少錢,在徐府的時候月奉都沒有,他如今活下來已經算是奇迹。
最後,他花了五文錢找賣字畫落榜的秀才幫他寫了考題。
秀才是名憂鬱秀才,整個人充斥著意難平諸事不公的氣場,但是寫了一手好字。
蘭澤在旁邊緊張地看著,生怕秀才一個不高興揚了他的考題。
他在旁邊想要提一些意見,可惜他看不太懂,所以只能幹瞪著,眼睜睜地看著秀才寫完了。
然後從自己的鵝黃色荷包里給秀才數了五文錢。
荷包是娘親以前給他縫的,上面有隻小兔子,他是屬兔的,娘親把兔子縫的很可愛。
秀才還在唉聲嘆氣:「我的文章……只值五文錢。」
蘭澤心疼自己的五文錢,他乾巴巴地安慰道:「至少是值錢的。」
不像他,還要花錢找落榜的秀才寫。
蘭澤拿著幹了的考題回去,回去路上還有些擔心,直到他順利地從狗洞鑽回去,一路上沒有碰到侍衛。
他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才放下心。
然後他的門被敲響,門外的侍衛嗓音冷漠,「蘭澤公子,督主要見你。」
正殿里,蘭澤跪在地上,他背脊線條綳直,緊張地留意著不遠處主位上謝景庭的動靜。
謝景庭的案几上擺放著那一份考題,據侍衛稟報,地上跪著的少年方才出府,很快便回來了。
出府去找人幫他寫了文章。
他略微抬起眼,平靜的目光落在跪著的少年身上。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視線,少年渾身繃緊,略微低著腦袋,只能看到精緻的側臉和一截白膩的脖頸。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