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if線—be結局
在周遊十年後,裴懷清坦然喝下了奧卡西作為禮物贈送給他的那杯crush,味道果然是甜的,像果茶飲料一樣。一開始沒有什麼感覺,到後來,他忽然覺得昏昏欲睡,抱著被子迷迷糊糊睡著了。
也許是天命使然,冥冥中註定,他一覺醒來,全然忘記了有關「那個人」的一切。
S98,系統,蟲星,梅格星,白鯨計劃……
他再也沒有任何印象了,那全然是一場夢。
「我當時,為什麼會為了一個人那麼傷心呢?」
裴懷清疑惑地摸摸心口。
和他坐在一起喝茶的人拍了一下大腿:
「哎呀,你在意那麼多幹什麼!問你是誰,你連人家名字和臉都不記得,還傷心,我看你這小子是和人家一夜風流,把性\衝動當愛了吧!」
迎上對方鄙夷的目光,裴懷清喉頭一梗,想要反駁什麼,但他也了解自己,確實是個顏狗不錯……如果那個人長得很好看,唔,那自己喜歡上對方一段時間也是一點也不意外的。
愛情如果缺乏保鮮和陪伴,最後歸於平淡,也是那麼自然而然的、正常的事。
裴懷清索性不再糾結,擺脫了那些內耗糾結的情緒,一身輕鬆,從來沒有任何一瞬間這麼快樂過。
他把腦海里那個模糊的影子拋得很遠,開始前往下一個規劃好的旅遊地點。
……
也沒有那麼意外。
西澤爾沒有等到裴懷清。
約定的第十年,他在長椅上坐了天夜,口袋裡的戒指被捂得溫熱,卻刺得掌心冰涼又生疼。
自己對於裴懷清來說是什麼呢?
確認對方再也不會來,不得不離開的時候,西澤爾抬頭看了看晚霞,突然想到這個問題。
很多人都說裴懷清就這麼死了,但西澤爾一次也沒信過。他知道裴懷清還活著,還活著,不會死,就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這樣就好了,其實也夠了。
……
西澤爾再也沒有退下帝國的政治舞台,那身軍裝,他穿了一輩子,直到該退休的年紀,身體衰敗到極點,才在滿院的薔薇花簇擁中閉上疲倦的雙眼。
那是一次長久的沉睡,西澤爾工作了幾百年,從來沒有睡得這麼深沉過。
在死前,他要求恢復前帝國皇子裴懷清的聲譽,將遺產與遺體捐獻給帝國。除此之外,他沒有對自己的一生做出任何註解,好像就是做了一個普通人應該做的所有的事情。
該做的,他就做了。該去保護的,他就儘其所有去保護了。家破人亡,無夫無子,孤苦一生,讓他碰上了,也是成為神話,被捧上神壇。
在位五百年,西澤爾元帥已經成為了多德帝國的信仰符號。
史書與傳說美化抹去了他為數不多的污點,民間自發為他撰寫了碑文,但最終也沒有被採納。
那個時候,西澤爾其實還沒有徹底死去,偶爾會有一兩次醒來,記憶已經完全混亂了,有時候會以為他是年輕的模樣,還記得要去等待尋找自己那位愛人。
「小清呢?」他面容平靜,在旁人面面相覷下,忽然像是想起來什麼:「這個時候他應該還在外面玩,記得派人保護好他,不要再讓人帶走了。」
「等身體好一點了,我再親自去照顧他。」
煞有其事的模樣,可他口中的「裴懷清」有兩個,一個死了五百年多年了,另一個也失蹤上百年,至今下落不明,又哪裡來的「保護」呢。
雖然熟悉內情的都知道,他們是同一個人,是那個西澤爾元帥無可替代的愛人,但再也回不來了。
西澤爾的容貌已經不再如年輕時那般美艷,眼角已經有了衰老的細紋,但此時像是回到了少年時那般,回憶了一會就掀開被子要下床。
「我去種花。」
一醒來失憶了不說,還要做體力活,周圍人連忙簇擁上來,西澤爾無比冷靜地在一堆人注視下,溫柔地將花種種在一片已經蔓延了數百公頃的花田中。
這些年來,西澤爾一思念愛人,就會來這裡種朵花。數百公頃的花田,全是由西澤爾一手開墾,一手栽種,一手呵護的,直到現在,已經浩浩蕩蕩開成了一片熱烈的花海,就像突破次元壁的動漫場景,非常治癒。
西澤爾將土填平,站在原地遠遠望到花海盡頭,高大的薰衣草在微風中搖晃,已經不知道是幾百年中的第幾年種下的了。
他就在那兒沉默地站了一下午,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這是最後一朵了。」
他說,然後轉身走向了病房,姿態從容地躺下,蓋上被子,最後,緩慢閉上了眼睛。
自此之後,再也沒有醒來。
身為他多年副官的費利蒙上將在一旁,流下了眼淚,他的年紀其實也不小了,但嫁給了溫柔的現任陛下后就再也沒有受過精神暴·亂的痛苦,身體比西澤爾好太多了,西澤爾的固執讓他造成了後半輩子持續的精神暴·亂與軀體化狀態,以至於需要終身服藥。
蟲族不能失去雄蟲,因為沒有雄主的軍雌活不了太久。
西澤爾執掌大權期間。蟲族生育率逐漸提高,雄子的學習與職場地位也得到了很大的提升,雌雄之間的矛盾減少不少,比之過往幾乎全是軍旅戰爭片的影院,目前青春愛情片的比例迅速增大,雌蟲的自殺率直線下降。
西澤爾讓蟲族的青年們相信了除了「基因」「匹配度」的約束,他們仍然可以找到「愛情」這種東西,為了「愛」而生育、繁殖。
只是西澤爾自己,卻永遠失去了「愛」的機會,他懂得太晚,比任何人都晚。於他而言,愛情的確是一種疾病,但他不知不覺已經病入膏肓。
西澤爾還沒有完全死去,仍然昏迷著,費利蒙想為他再做一件事,他開始大張旗鼓地去尋找裴懷清的下落。
「尋找西澤爾愛人」這樣的詞條在各個星系與星際網都極為火爆,因為獎勵額度高,許多人開始根據特徵去尋找。
可是在星際時代,根本找不出幾個黑髮黑眼。
……
與此同時,一位黑髮黑眼的青年在極為遙遠的星際,正津津有味地吃著冰激凌。
他剛剛從這個星球著名的景點歸來,準備前往下一個據說全是美食的星球,領座在討論一個人,名字有點耳熟。
「你說西澤爾元帥的雄主到底在哪兒啊?找了那麼久,也都沒有露面,不會真的死了吧……」
兩個小女孩嘰里呱啦地討論西澤爾的八卦,裴懷清則是一直在歡快地舔冰激凌,嗯,西澤爾元帥確實很厲害。但是西澤爾元帥的雄主,和我裴懷清有什麼關係呢?
他滿意地吃完冰激凌就把這件事拋到腦後,拎著裝了畫板和彩筆的背包跑到別的地方去了。
領座的女生本來討論得興緻勃勃,突然看見一個陽光大帥哥從身邊目不斜視地大步經過了,背影消失后,兩個人張著嘴對視。
「黑髮黑眼?」
「長得很好看?」
「身高180+?」
「……假的吧。頭髮說不定是染的呢?」
畢竟沒有人會拒絕去見西澤爾元帥最後一面吧!白月光這麼冷血的么?!
經常回顧幾百年前的考古帖里「西澤爾元帥白月光」的兩個小女生有點傷心。
西澤爾元帥戎馬一生,對得起他的國家與人民,卻唯獨沒能得到自己愛人的諒解,以至於後悔早逝。
……
這次全民尋找最終毫無結果,一是因為官方給出的信息實在是太少了,二是西澤爾元帥在此期間,逝世了。
「經智腦檢測,喬納超新星紀元4577年7月03日下午18點12分05秒,西澤爾·拜倫元帥死亡。」
西澤爾至死也沒有等到他的愛人。他不喜歡的薔薇花,卻堆了滿院。
這一點也不意外。
心電圖停止的時候,西澤爾身體冰涼,手心卻緊緊攥著東西,任誰都掰不開。
後來他們才知道,那是兩枚求婚戒指,一枚上刻薔薇圖案,寶石早已暗淡無光,另一枚是元帥親手設計,上面雕著布偶小熊,至死也沒等到它的主人。
那一天,帝國的中心星球所有建築都播放了這則沉痛的消息。
而裴懷清在距離幾千萬光年的另一所星球上,欣賞了一場天空中突如其來的煙火秀。
那是西澤爾的粉絲送的煙花秀,裴懷清欣賞著欣賞著,捧著的飲料忽然就沒那麼好喝了。他歪了歪頭,點開終端,開始查詢西澤爾的生平。
官職元帥,戰績豐富,長相絕佳,一生無夫無子,因為精神暴·亂,於今日下午死亡……裴懷清粗略地掃了幾眼簡介,那張臉確實挺好看的,他發了一會呆,突然發現下面有一欄關於「愛人」的記載。
官方認證的,西澤爾的愛人,是前帝國皇子裴懷清,括弧里補充:生死不知。
這人和裴懷清同名,他忍不住去查了查,發現這個名詞底下跟著的一系列詞綴「是西澤爾的愛人」「是西澤爾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是西澤爾年少輕狂犯下的一輩子的錯」。
裴懷清心頭輕輕跳了一下,但頻率很輕,以至於根本沒有注意到。
他突然不感興趣了,於是把終端一關,又開始開開心心地規劃旅程下一個目的地——梅格星。
梅格星,聽說那裡的晚霞非常美,和愛人去更配。但裴懷清並不在乎這個,他最喜歡一個人了。
他收拾為數不多的行李就上路了,一路上欣賞風景,最後來到目的地。
確實是個很美的地方。但他總覺得沒有想象中那麼美好。
裴懷清在花田中隨意地散著步,面前迎面走來一個獸人,長著狐狸耳朵,一見到他,忽而瞪大了眼睛,無比激動:「阿清!」
裴懷清不解地看著他,禮貌地笑了笑:「先生,我認識您么?」
狐族獸人渾身一僵,頭腦發冷:
「我,你,你什麼都不記得了么?」
可能是被自己曾經遺忘的人吧,裴懷清內心一聲嘆息,但是他是不可能為了任何一個人停留下來的,更何況,他確實不記得了。
「請讓讓,先生,我不認識您,您擋住我路了哦。」
裴懷清露出一個禮貌羞澀的笑容,毫不在意地擺擺手,與他擦肩而過。
獸人琥珀就那麼愣在原地,垂下的手指微微顫抖。
五百多年的時間,他沒有娶妻,還在這個星球,執著地等待自己的花店店主。
但這份漫長的等待,好像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
裴懷清走上高地的時候,前面忽然湧來一大批人,身著黑衣,各自手上捧著一束花,神情各異,有的悲傷,有的激動,有的正哭泣,他們看見裴懷清后,其中一個人將他招了過去:
「你也是來送靈的?一起來吧。」
他們這些人聲音無一不哽咽著,裴懷清看著他們的裝束,又恍然地看著自己今日一身黑衣的打扮——原來是被當做送靈的了。
算了,這也沒關係,反正沒事做,他也跟著湊湊吧。
但裴懷清實在沒有想到送靈的隊伍竟然這麼長,他們排在最末尾的位置,送花的話要等很久。更何況裴懷清手上壓根沒有花。
天已經深黑了,終於輪到他們了,剩下零星幾個人,裴懷清就是其中之一。
他朝墓碑鞠了個躬,抬起頭,剛想說些祝禱語,一瞬間卻忽然愣住了。
那上面刻著的,是「西澤爾·拜倫」。
眼神往下一滑,照片上也正是那張美貌絕倫的冰冷麵容。
西澤爾……?
他剛剛參與的,原來是他的葬禮。可是為什麼墓碑這麼小,為什麼不葬在故鄉,而是要葬在這個地方。
難道是因為梅格星風景太美?
裴懷清忍不住把目光往下放一放,這才發現對方的碑文竟然只有短短几行字,不是介紹也不是生平,而是類似於祝福的幾段話。
「埃達洛,以我青春與暮年,願你一生健康安樂。
埃達洛,願月亮聽見我的祈禱。
埃達洛,願月亮永恆。」
如果裴懷清沒記錯的話,「埃達洛」,在古蟲語,好像是愛人的意思。
西澤爾元帥是向月亮祈禱,希望他那位愛人要幸福快樂?
可裴懷清去過古地球,見到了現在的月亮,月亮的壽命,如今也已經走到了極限啊。
裴懷清頭有點暈,他不能看這行字太久,總感覺是什麼咒語,於是站了起來,鞠了個躬便離開了。
臨走之前,他隨手從山崗邊摘了幾朵黃色的小野花,從上面一躍而下,跳到墓碑面前,把自己的花往地上找個合適的位置放了。
站起來,轉身,揮了揮手,就是一次再見。
……
直到很多年之後,裴懷清無意間翻開了蟲族詞典。第一頁第一個單詞,就是他曾見到的「埃達洛」。
他才想起來這個單詞的具體含義。
永遠居住在月亮之上的,我的愛人。
永遠居住在月亮之上的……
他目前所處的,是一個森林覆蓋率百分之八十八的星球,所有人的住所都在森林之中,裴懷清往外望了一眼。
他靠近窗邊,能嗅聞到外面的草木香氣。可這個時候,鼻端飄來的卻是一股讓他十分陌生,卻又意外熟悉的香味。
空山新雨後冷杉的味道,混著雪粒,在終年不化的沉默雪山下生長出的冷杉樹的味道。
莫名讓人惆悵。
他合上書,面前和他一起喝咖啡的朋友挑了挑眉:「怎麼了?不是想了解一下蟲族么?」
「現在不想了。」裴懷清撐著下巴,臉鼓鼓的。
那人見他心情不算很好,便轉移了話題。
「對了,你知道么,古地球的月亮因為小行星影響,提前死亡了。」
完全意料之外,裴懷清霎時瞪大眼睛:「什麼?!」
「你現在弄到飛行器去看,也許還能看到月亮最後一面。不過說實話,那顆星球也只是個情懷而已,人類從地球時代走向星際時代的情懷……誒你跑那麼快乾什麼!」
裴懷清才不管別人在想什麼,作為一個地球人,月亮的死亡,他必須得去見證!
千里迢迢終於來到了古地球,裴懷清穿上防護服,和千萬居民一起抬頭眺望昏暗的月亮。
它要死了。昏暗無光,即將變成新的形態,但再也不會成為一顆衛星,那些傳說也會徹底死去,再也不會……
裴懷清忽然想到,蟲族的「埃達洛」是不是應該改一個含義?
生活在月亮之上的愛人,那不就死了么。
想這些不適時的話顯然也沒有很多用,阻止不了月亮的消逝,裴懷清在月亮死亡倒計時中閉上了眼睛。
不去看,不去想,那麼一切都還存在。
「願月亮永恆」——西澤爾元帥,已經不可能了啊。
裴懷清打開終端,右上角忽然彈出一條消息,他點了一下,發現竟然是星網大號找回的提示。
他一開始的終端很早就丟了,不記得賬號密碼,所以大號上不去了,前幾天因為星網技術破解了才去申訴,沒想到這麼快就有了結果。
大號好歹有幾千萬粉絲,裴懷清離開這麼久沒說過一聲還是挺愧疚的,他立馬就上線看了看。
但沒想到,這些年一直有人@他這個賬號,給他推薦另一個賬號。
裴懷清很奇怪,他去點了粉絲給他推薦的另一個人的賬號,剛一進去就「嚯」了一聲,頭像是灰的,這人已經去世了。
這個賬號好像是最近才火起來的,看樣子是記錄一些有的沒的的日常,裴懷清翻了評論才知道,這是西澤爾元帥的小號。
西澤爾元帥的小號只關注了裴懷清這一個星網大號。被扒出來后,很多人瘋狂@裴懷清這個號,並且有理有據猜測他就是西澤爾元帥的白月光。
裴懷清只尷尬笑了兩聲,不以為然,隨意翻弄了一下西澤爾小號的動態,被主人刪了很多,最後只剩下兩條。
一條是五百年前「我已正式成為星網用戶」的星網註冊的動態,每個人都有的那種。
另外一條動態,看日期,西澤爾發了之後沒多久就過世了。
那一條動態也只有一句話。
——「這樣的月亮,一生只有一次。」
一生只有一次的月亮。
是西澤爾仰望了一生也沒有得到的光,他的月亮墜落了。
裴懷清總感覺這句話很耳熟,但他不記得了。
最後,他沉默了一會,而後在千百萬評論下留了一條微不足道的言。
「月亮最後一次升起了,他會再看見。」
他抬頭去看,月亮忽然發出黃色的光暈,像是迴光返照,越來越大,越來越接近,盛滿裴懷清的視線,這是月亮最後一次升起,但是裴懷清卻覺得光芒萬丈。
他想,那個人,他一定也能看見。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