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演員起初只是打打噴嚏的小感冒在大半天的外景拍攝后發展成低燒，帶病堅持拍攝的孔佑得到不少人的誇讚，誇他敬業。

那些誇獎並沒有被孔佑放在心上，讓他上心的是一些刺耳的話，不是沖他去而是質疑法師的法力。

演員感冒，法師貼身跟隨驅邪，這事兒組裡差不多都知道。有多少人當真不好說，更多人是當個八卦在聊，上班時隨口聊同事八卦的八卦。

孔佑聽到『八卦』還是助理跟他說，助理也是隨口一說，說柳青棠也沒那麼神，該生病還是會生病，沒什麼法力。

助理真就是隨口一說，沒有任何惡意。可那話聽在孔佑耳朵里，就是刺耳。

他感冒是他的事，作為演員沒有照顧好自己進而耽誤拍攝也是他的問題，明明都是他的問題，為什麼往柳青棠身上推？運氣好又不是真的有特異功能，這幫人以為她真會做法？

不喜歡那些話的孔佑沒有訓斥助理，人家隨口一說，他認真了反倒奇怪。

隨口一說的人除了助理還有化妝師，都是演員團隊的人。製作組的工作人員也會講，更多是當好玩的講，講法師的法力是有極限的。

李應福就在吃午飯時開柳青棠的玩笑，說她的幸運光環籠罩範圍也太小了，就保佑她，身邊的人想雞犬升天都沒機會。

上司開下屬玩笑，語氣親昵，講來好玩的。講的人滿面笑容，聽的人也跟著樂呵，就是玩笑而已。

同樣作為聽眾的孔佑還是覺得刺耳，還是什麼都沒說，還是那個原因。人家是玩笑，他反駁了，才奇怪呢。

什麼都沒說的孔佑在滿桌人聽了總導演的笑言都跟著笑時，默默夾了個豆腐丸子給柳青棠，從他的餐盤裡夾給她的，他看她好像喜歡吃，特地剩著沒碰。

這姑娘貌似是會把好吃的留在最後吃的人，餐盤裡的其他菜都吃得七七八八了，就留著四個丸子。要是不喜歡就不會打這道菜，那就是喜歡，想留到最後吃。

確實喜歡才留到最後的柳青棠看到多出來的丸子先是楞，轉瞬便笑了，笑著戳起丸子就含進去。孔佑看她吃了也笑，抿唇低頭，吃掉他餐盤裡的最後一個丸子，偷笑。

這一桌人都在笑，笑聲匯聚在一起很歡樂的樣子，職場氣氛很好。同坐一桌的男女也在笑，笑得像是同一個班裡擁有了小秘密的青少年，有點幼稚呢。

幼稚的趙寅城又通過姜東元給孔佑打電話，這次他是崴腳了，警告孔佑立刻道歉，不然真的絕交！

「他運動不做好準備崴腳了怪我？」孔佑給氣笑了，「你跟他說絕交吧，不用聯繫了。你也離他遠點，省得被他拉低智商！」

講完就掛了電話的孔佑對智障兄弟堪稱無情，對因忙碌導致沒時間相處的姑娘可花心思了。

孔佑已經知道她的忙碌程度，就在『口無遮攔』的總導演開了『不合時宜』的玩笑后，順勢說，他其實不太信這些，「柳PD也挺忙的，老跟著我耽誤她工作吧？」

「也是。」李應福想起之前讓法師做法的事，同柳青棠講，「你忙你的，我也是病急亂投醫。」

在演員說話時還戴著『微笑面膜』的柳青棠聽完這句笑容自然許多，也開了上司一句玩笑，「您老是叫我給您選彩票號碼才是病急亂投醫。」

「這個不算啊。」李應福不承認，關鍵是，「發財夢你要允許我做一做，說不定哪次就成功啦。」

已經不買彩票了的孔佑聽到這忍不住看了『福娃』一眼，後知後覺的發現，柳青棠是排斥這件事的，排斥用好運為自己創造便利。

這個發現此前就有端倪，孔佑想起來之前智障兄弟講過，錦鯉小姐在他們組時經常幫別人選號碼自己從來不買，唯一買的那次還是被導演鼓動著買的。那是不是代表，她並不喜歡被人當法師？

會有人不喜歡當法師嗎？不會吧？

會有人不喜歡當國民良心嗎？會的。

孔佑一度就不喜歡這個稱號，讚譽太過就成了一種束縛，他很怕這種束縛，怕束縛太過會綁手綁腳。當年『熔爐』之後，他拍的電視劇收視率不盡如人意，媒體就發讚譽太過，他配不上。

那份讚譽本來也不是他想要的，不是他求來的，是那幫人按在他頭上，現在又說他不配？何其荒謬。

那柳青棠會不會也沒有想要當一位法師，是別人把她拱到那個位置上，她就下不來了？一如他也下不來了。

又一次演員先收工，孔佑去找PD道別，這次他跟她聊了兩句。

「你估計幾點能結束？」

「一、兩點吧。」

掩嘴打了個哈欠的柳青棠睡眠嚴重不足，聲音有些嘶啞，悶悶的，問嗓子同樣暗啞的演員，「你感冒好點了嗎？」

「這兩天沒外景，養養應該就差不多了。」孔佑看她黑眼圈重的粉底都要蓋不住了，暗嘆一聲，面上還是笑著的，「我看你每天都半夜結束大清早就過來，都沒時間補覺，提神全靠咖啡，扛得住嗎？」

「扛不住啊，硬抗唄。」柳青棠講現在還算好的，沒上線，等正式播出后再趕工，那就徹底不用睡了，「你也要儘快把身體養好，下個禮拜我們就上線了，到時候為了趕後期特效，拍攝時間會被壓縮，你就沒時間休息了。」

孔佑就是想來說這個的，「上線啊......壓力好大。」看她不解，故意嘆氣，「我今年有多順你也知道，前些年『熔爐』之後我接的電視劇很多人不理解，收視率不理想就不少人唱衰。這次情況很類似，電影爆了接電視劇，還是我沒嘗試過的古裝題材，又是第一次跟有線台合作，組裡對我的期待值很高，我反正有負擔。」

「你幹嘛有負擔，收視率是你抗啦，但項目好就是項目好，拍得差是導演的問題，你做到了你能做的，剩下的事你無法控制。」柳青棠安慰他，「放輕鬆，沒問題的。」

這話是孔佑想跟她說的，臨近播出，不少人都跟柳青棠說，靠你了。連總導演都半真半假的在飯桌上開玩笑，說是播出當天要再拜一次神，讓柳青棠去拜。

那就是個玩笑，孔佑很清楚。但那些人接連不斷的開她的玩笑，她除了笑，別的也不好說什麼。她能說什麼，說我沒那個法力，豈不是在唱衰項目？還是說項目一定會大爆，她以什麼資格說那番話呢，總導演都沒那個底氣。

孔佑不喜歡那些玩笑，卻沒辦法表現出不喜歡，他也無法直白的安慰面對玩笑始終笑著的姑娘。他只能用拐彎抹角的方式讓她明白，玩笑不用當真，收視率好不好不是她能控制的。

為此，演員一聲長嘆很是憂慮的樣子，演得可真了，指著能讓姑娘多說兩句，安慰安慰她自己。

柳青棠安慰了幾句都沒什麼用，又想起來這哥們很慫，忍不住就說，「你如果信我真的有幸運光環，就是法力無邊的那種，那你就信，這個項目會爆，大爆。」

正在裝憂鬱的孔佑表情微僵，什麼意思？

讀不懂他那張臉是信還是不信的柳青棠看在『豆腐丸子』的份上，湊近他，超小聲的說，「我就告訴你一個人，你別說出去，我沒有什麼幸運光環，就是有法力可以預言。在我看到了的未來里，這個項目會火遍整個東南亞，會讓你名聲大噪，不止是在國內，是能成為亞洲巨星的那種大爆！」

表情從微僵變成很僵的孔佑演不下去了，妹子，我是想安慰你，不是想知道你真的會作法！你這麼搞，我還怎麼敢追？？？

沒怎麼感受到他在『追』這件事的柳青棠純是個戀愛小白，看著卡殼的同事笑出聲來，「你當真啊？我鬧你的。」

卡殼的同事笑不出來，勉強扯動嘴角也笑不出來，追求者跟被追求者說，「這個玩笑不好笑。」

柳青棠尷尬一秒，「這不是想安慰你么，不然我還能怎麼說。」

吸氣仰頭的孔佑這次還是一聲長嘆，真實多了，無敵真心的嘆氣。嘆姓趙的那個是個弱智，跟他做兄弟的自己智商也不高，這些天觀察的都是啥啊，眼瞎吧，這姑娘哪像是排斥被人當法師的樣子，她可喜歡了，都能當玩笑呢！

「我得再跟你道個歉。」

「你又幹了什麼？」

正想著他怎麼那麼不怕死的柳青棠，都準備給他手機備註從勇士改叫鐵頭了，就聽頭鐵到不行的男人，滿臉嫌棄的講出最柔軟的話。

「我以為你不喜歡人家把你當法師，就是認為你做什麼都靠運氣，成天講你運氣多好，還說什麼收視率好不好都看你做法的功力。」孔佑真心滿臉嫌棄的講這些，嫌棄那些人，也嫌棄自己，「我怕你有負擔才想來安慰你，結果我就是個傻子，你一點也不需要安慰。」我才比較需要安慰！

片場，多黑的夜這裡都是燈火通明的。

柳青棠還是站在角落，站在光源暗淡的地方，站在如果不是有人特地要找她，一般不會有人來的角落。她不喜歡被人當法師，她從來沒有跟人說過她不喜歡當法師，說那些不就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可是現在，有人跟她說，我以為你不喜歡當法師。

講話的男人是背著光的，他人高，大高個子把光源都遮的差不多了，被他的身影籠罩的柳青棠卻看到了他背後的光。光里藏著一雙眼睛，那雙眼睛里正在顯示，整個世界就是個遊戲的證據，目標出現了好感度提示。

「我小時候很喜歡玩遊戲，也不能說是喜歡遊戲，更多是喜歡偷偷反抗外婆。外婆特別不喜歡我玩遊戲，耽誤學習。但我現在在玩一個超級超級超級棒的遊戲，你知道是什麼嗎？」

孔佑沒太聽懂，順著她的話問，「什麼？」

「認識你，跟你相遇，進而相知。如果我有足夠的運氣，真的運氣非常好的話，未來可能還會相許。」

戀愛小白心怎麼動就怎麼說，說得坦坦蕩蕩，說，「你好像讓我知道，什麼是心動。」

柳青棠按著胸膛，把內里的器官傳達給她的感覺，透過眼睛，同他分享，毫無保留的分享給他，「它跳得好快，那因你而產生的悸動。」

心臟『咚』的一聲沉入一片淺棕色湖泊的孔佑不自覺咽了口口水，法師好像真的有法力，能讓他墜入那雙瞳仁。